()一葉翩落而知秋至,滿樹霜華而曉秋去。
霜降。氣肅而凝,露結為霜矣。而這二侯的霜降也當真是草黃而木落了。
黃昏,因蕭瑟颯然秋風而落得光禿禿也空落落的枝椏在此刻夕陽余暉的暈染下,沉沉的暮影透過紙糊著的菱格窗紗,緩緩的又靜靜地漫瀉進來,確惹得滿室一派金輝。
屋內,棋藝精通的溫婉才女玉寧同學此時正在這一派金色光影當中教著著實不學無術的不才在下我,額……圍棋!
這是一個極其錯雜而又無比矛盾的綜合情境,正如我此時的心情一般無異。
說到這圍棋麼……到現在我竟還只極其夸張地認得星和天元,連最基本的「氣、連、斷、打吃、長、提」也仍舊是給弄得雲里霧里的。真心覺著實在很失敗,因此那三分鐘熱度早已煙消雲散、一縷孤魂客死他鄉了。
滿腦子里混沌沌的都是它事。望了兩眼對著我坐的寧兒,鑒于上一趟的掉鏈子事件徒惹一身狐騷味我便對那紅娘月老之事的興趣大減。加之近來小十四也沒來找過我麻煩便索性給徹底地擱下了,撒手一放任他倆自身自滅吧。
又想著明日便是康熙一行祭泰山回京,便是沒來由的興奮激動加期待。
如今,我可算是終于嘗到了這望穿秋水的味道了。有點兒酸、又點兒苦,但正因為知道希望就在前方,因此呢,在細細品味下到底還是甜的。
人人都說這「忘情水」乃是人世間最是神奇、最魔炫、也最是讓人求之不得的,一喝下去便可來無影去無蹤、了無牽掛。
可「望不穿他盈盈秋水,蹙不損他淡淡春山。」這般穿秋水的滋味倒也唯有親身體會才會明了幾分,才會知曉究竟相較于那忘情水誰又勝得了幾分。
盼星星、盼月亮、數花瓣、掰手指……以前這哪一件不是在看小說看電視時被自己數落唾棄過的。可當下哪一件又是我沒做過的?
好啦好啦,沒骨氣就沒骨氣了一些吧,誰叫我已經徹底淪陷了呢。
我知道要是再讓我這般一日日等下去,我的脖子可不僅僅只有絲瓜那麼長了。
心念正紛亂迭雜,以至于真的老半天了我手里邊執著先行的黑子卻怎麼也丟不進那三百六十一格格縱橫的棋盤里去。
「言兒怎麼還不下?我可茶都喝了半杯了。」寧兒瞥了一眼正處于游離狀的我,瞬間變了神色,嘴角揚了又落下,一臉「此徒無可救藥」的表情,無奈地丟了句話便作勢要起身「這三分鐘熱度可真當是三分鐘啊!」
一語中的,我訕訕地干笑兩聲,又忙地換上一個大笑臉,拉了她的袖口,將她那正欲起身收拾棋盤的嬌身一把按回了原位「我知道該下哪里了,咱接著。」
「這回可當真?」她的秋水明眸將信將疑地望了我一眼。
我奮力賣命地點頭。
實話招了吧,這「如有雷同,純不屬巧合」的類似情景已經是第五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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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我正滿心歡喜地端著一精致果盤低頭往德妃的永和宮里趕。御膳房的翠蓉是專門負責點心水果的手藝也極是靈巧,看著這果香四溢、水女敕多汁被雕飾的太精巧惹愛的水果真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走至回廊處,這誰啊,這麼無聊,怎麼盡擋路,嘿嘿……還跟我玩起了迷蹤步。不讓我過是吧,我還可以跟你玩降龍十八掌和乾坤大挪移呢。
我滿是憤憤然地抬起頭,剛張口要出聲。「你……」話才吐了一個字眼卻被眼前的這個人給硬生生地就擋了回去,混合一把相思胃液給消化干淨繼續循環去了。
十三,他回來了。
誰說一定要「一點愁心,兩地相思,五分曲折,九分軒朗,才有十分可觀。」
去它的愁心、相思、軒朗,我便只要這個眼前人兒就全全可以千分可觀、萬分圓滿了。
可真的面對著這個整整三個月來一直心心念念想著的人,卻找不到一句能說出口的話來。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終卻憋出了一句「你、你回來了。」
十三滿是欣喜的臉瞬間垮了下去,故意裝出有些生氣的表情「就這麼一句?沒有別的話說了嗎?」
賣萌可恥!
可我只想說十三這萌賣的真是太得我心了,差一點那滿肚子的話就被他給誘騙了出來。還好,我定力夠。
「沒有。」你裝我也能裝,我一撇嘴抬頭望向他。
沒想到這趟卻撞到他一臉極是失望落寞的表情「真的沒想我?我可是天天想你呢。」
這下可怎麼辦才好,端著果盤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十三見我又氣又急的表情,竟「撲哧」一聲笑出來。
我這才恍然想起這康熙的兒子們可是個個都演技超人的啊!
「好啊,你竟敢騙我。」我正一拳朝他打過去。卻被他順勢一把握住,緊緊地攥在手心里邊,定眼凝眸瞧著我。
我的臉「蹭」的一下子就竄得通紅通紅。
「可是你騙我在先,難不成還不許我騙你一下?」他半挑著眉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眸底里卻是一派清亮。
「可有想我?」聲音柔柔低低的,真是說不出的好听。
很想憋住不說,扭過頭去,卻怎麼也拗不過自己的心了,我紅著一張臉,點了點頭。
他笑得爽朗而清亮,只細細地打量著我。
想,豈止是想,是太想太想了。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竟果真實這般。
被他這麼一鬧,我倒是沒有仔細地瞧瞧他。
三個月的時間不見,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已出落得越發出挑,剛毅挺拔,豐神俊逸,真真是人中翹楚。
盡管旅途的勞頓,讓他越發的黑了、瘦了,嘴角也冒出了青髭。想他這風塵僕僕的樣子定是直接趕來的,可眉眼之間的那抹神采奕奕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祭泰山一事足以見得康熙對他的重視。對于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來說這是比任何金銀珠寶、榮華富貴都要好不知道千百倍的賞賜了。
可……這樣的寵愛,究竟又能持續得了多久呢?
這麼想著,越發地憐惜疼惜他,下意識地伸手模了模他此刻近在咫尺的臉。
他也顯然和我一樣,被我這一動作著實給驚了一下。
可轉而他又立馬抓住了我的手,「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眉梢眼角都是幸福和驚喜的表情。
我卻也沒急著抽回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人兒。
他伸手掏出了一個小包裹,朝我笑著說道「這是跟皇阿瑪在南巡的時候,我見一個小販的攤子,竟有這麼好看的一只簪子,做工精細質地極好不說,這純然月兌俗的樣式我當時就想,要是戴在你頭上那豈不是九天仙女下凡了。」
我心里早已是甜蜜得樂開了花,可總不能表現得那麼明顯吧,不然十三又要得意得不知道飛到那里去了呢。
于是,轉了語氣又說道「十三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嘴滑舌了,難不成你對你側福晉說話時也是這樣的?」
當下,說完就有些後悔了,看到他臉色瞬便,那絲無奈、那抹痛楚,糾得我的心好疼。他微微側過身去,靜靜地望著波瀾不禁的湖水,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沒能說出。
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趕忙上前,慌手慌腳地急急說道「你生我的氣了?我、我……剛剛是開玩笑的,我很喜歡這只簪子的,真的!明天就戴上好不好?」
他朝我一笑,卻笑得勉強,抬手輕輕地撫過了我的發絲,道「我又怎麼會生你的氣。我氣的是我自己。」
靜了半晌兒,他伸手接過了我手里的果盤,垂眸自顧望著果盤里的精美水果,壓低了聲音,說道「這蜜桃被雕飾得得這般精美細致,但卻不是我想要的。」又看向了成梨花狀擺著的幾瓣沒加工雕飾過的雪白梨片兒「可知道我最喜歡吃的是這梨?」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在問我,也沒听明白他說的這些什麼究竟要表達個什麼意思,便只得實在很不解地呆愣愣地回道「先前不知道,這會子便知道了。」
他抬眼望了我兩眼,卻只是笑,笑了一會兒才道「你可真是時而聰明過人,時而迷糊驚人。」
沒等我惱了組織了語言反駁他半句,他又望著那雪白的梨片兒繼續說「可我卻因為這是皇阿瑪御賜的,便要吃那我不願吃的桃,而對這梨便只能望著了。」
我猛地一下子明白了,心底里像是被一根銳利 亮的金針狠狠地扎醒,幾乎是下意識地緊緊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他幾分意外地抬眸望著我,我定定地回視著他的眼「十三,我懂的,我懂你的無可奈何,我懂你的身不由己、我懂你的掙扎苦楚。以後我再也不會那麼任性了。」
既然你的心你的人都在我這兒,那我,又還要再顧慮什麼呢。
十三,我現在多想告訴你,真想自私地讓時間就靜止在這一刻,我們一直就這樣十指緊扣,就這樣一起靜靜地看著夕陽西下,就這樣看著落日的余暉灑滿天際。直到白發蒼蒼、直到皺紋滿頰,直到老得連路都走不了時。
我的手緊緊地握著你的手,你的手也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永遠都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