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地推開窗子半支了開,然後挨著梳妝台靜靜地臨窗坐下。
梧桐疏影,依稀零落地掩映著窗花,點點星光,燈影幢幢。
縱是景不醉人,人也自醉了。
一直都很喜歡這樣靜謐安詳的夜晚,一輪皎皎的明月高懸,似乎可以照亮一切黑暗迷蒙的角落。
我嫻嫻地一手托著腮,斜斜地半靠著桌台面上,連眼角眉間都是滿溢著的笑意。目光流轉著,細細地瞧著桌上擺滿的東西,輕柔地撫模著,如同撫模著我的至寶一般。哪是如同,他可不正是嗎!
絲巾。——是你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時候關心我,撫慰我的心。
青玉。——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又怎會忘了。
簪子。——讓我知道,心心念念牽掛著遠在千里之外的那頭的,不僅僅唯有我一人。
每一件都有著我們共同的記憶,每一樣都是我們愛情的見證。
看著看著,一股甜蜜不覺便暖暖地涌上了心頭。
「吱呀」一聲,門開了。
我趕緊收拾東西。
「言兒,你怎麼還沒睡呀?」
是寧兒?
可嚇死我了,我忘了鎖門門只是虛掩著的,我還以為是某人呢。于是,我拍著胸口自定神,忙著打馬虎眼兒︰
「那個……我正打算去睡呢。」得趕緊,可別讓她再笑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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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伸了個懶腰。心情好就是睡得舒服,一覺睡到大天亮。感覺真是舒爽啊,只覺著渾身的細胞都被激活了一般,暢通無阻啊,整個人都特別有干勁兒!
快速的梳洗完畢我便趕往了永和宮。
「早啊,碧月!」我微笑著打著招呼,還習慣性地伸手做了一個「Hi」的手勢,望著她幾分呆愣的神情,我著實後悔幾分尷尬地縮下了爪子。
「早…早啊。」正擦著花盆的碧月顯然是被我嚇住了。
我們雖然一起服侍德妃也已經有兩年了,可平日里幾乎都沒怎麼說過話。我和寧兒住一間,她和冬梅住一間,平時又不走動,幾乎就沒什麼交集。
「有什麼事情讓我做嗎?」看她不解的眼神,定是在想︰從沒見這麼犯賤的人,明明沒事兒還自個兒找事做。
嘿嘿,可誰叫我今兒個心情忒好呢。
「哦~德妃娘娘起來便要喝燕窩粥,正好你去御膳房端來吧。」
好 ,這就去。
我一路哼著小調,沿著長廊朝著御膳房輕步小跑。
一個人影正巧從假山那邊穿出,我忙地停下腳步。
定眼瞧去。九阿哥!嘴角微微抽搐了,不、不會、不會這麼巧吧?
我下意識地便想縮著步子往回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他顯然是已經看到我了,目光直直地鎖向我這個方向。總不好就這麼夾著尾巴逃走,畢竟他是主,我是僕。這該死的身份就這麼堂而皇之的擺在那里。
他、他怎麼還往我這邊走了啊。
還想干嘛?
一股子陰冷的戾氣隱隱傳來。
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為什麼不放過我這麼一個毫無用處的小小宮女。他該有他的生活,其實縱使少了我這一個路人甲又有何和關系?況且,若不是我的誤入,那這個兆佳氏于他或許真的只是一個路人乙丙丁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難不成是因為我的阿瑪?為了那些所謂的權力、地位?
額……介個……雖然社會亦古亦今都很現實。可,也別把人都想得那麼壞了。
那種陰冷冷的氣場還是讓我有種想立馬逃走的沖動,腳步到最後還是不听使喚地動了,小跑著想盡快消失在假山堆里。
「站住。」九阿哥的聲音涼悠悠又威力十足的從身後傳來。
「九阿哥吉祥。」我無可奈何地回身走過去,死命低著頭福身請安。
低著的頭卻瞧見一雙精繡雲紋的黑靴向我又邁進了兩步,大覺不妙,我猛地抬頭。
只見得他緊緊地盯著我的鼻梁方向看,道︰「看來是好的差不多了。」
嚇我一大跳。原是為了這個。腳卻不自覺地又往後退了兩步,忙地說道「奴婢謝九阿哥關心。」
他擺了擺手,接著開口道︰「讓小全子給你送去的藥膏可擦了?」
啊!這可怎生是好?因為十四的威逼利誘,我沒法子只得用了他的。那……我揣測兮兮地側頭瞥了一眼九阿哥的神色,唔……著實不太好看,那還是「善意的謊言」吧。
「那個……奴婢擦了,謝過九阿哥。」不知道到底是撒謊沒經驗太過心虛還是他的氣場太強大,說話間我又不自覺地往後小步退移。
「你真的就這麼怕我?」他向我逼近。
不知該說什麼,我忙地只顧繼續退後。
「嗯?」
「我、我…奴婢……你到底想干嘛?」我終于忍不住了,大吼出聲。
他默了兩秒,接著,竟大笑出聲「哈哈哈……你還是這個樣子好啊!」
天吶!這什麼反應。我當場便給傻愣住了。看來還真是受虐狂,我實在是很無語地想白他一眼。可骨子里又沒這個勇氣和能耐只能緊握拳頭,忍!
「你很怕我?」我退一步,他逼近一步。我再退一步,他又逼近一步。
身後已是假山,我已無路可退。
怎麼辦?情勢又急轉直下。
「九阿……你……到底要干什麼啊?」我眼中已經泛著淚花,雖強迫著憋著卻也只能達到一個盈在眼眶里的程度。我真恨自己的懦弱,這麼多年竟還是這般。
不能哭!這種時候,萬不能哭!
「你說呢?」他漸漸靠近我身邊,用那陰陰的語調盯著我說道。
十三?十三!
躲?斗?忍?……
此刻,我到底該怎麼做?又究竟能怎麼做?
好久好久,為什麼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之漫長。
「住手!」
一剎那,我竟以為是幻覺。
那熟悉、清亮的聲音。
那一刻,我是多麼多麼想听到,卻覺得根本就是不可能。
但,它,確確實實、真真切切的出現了。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
聞聲,九阿哥一轉身。
看到了,我看到他了,十三!這是真的,真的!
一時間我就像一根緊繃著的弦,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徹底的崩斷了。
整個人根本沒有力氣,軟軟的低著身後的假山。
那幽深墨黑的眼眸在看到我的那一剎,竟是猛地一怔。
空氣只覺得被瞬間凝固住一般,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九阿哥緊攥著我肩膀的右手,「九哥,你這是在干什麼!」
聲音里竟有著我從未听到過的冰冷、凜然。
這般情形,任誰看到都覺得曖昧,可這分明就不是事實啊。我瞪大了眼楮,不知為何竟很想對他解釋。張了張嘴,剛欲說話,可聲音還未發出卻被打斷。
「哼!」只听得九阿哥冷笑一聲,掠過我眉眼撇過十三,用手指輕佻地勾起我的下巴,悠悠然道「我們在干什麼?你難道不會自己看嗎?」
十三的瞳孔瞬間放大,那里邊的顏色漸深、漸深……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十三,他……他是在懷疑?
他不信我?!
我緊緊地盯著十三,不斷地搖著頭,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搖到後來自己也不敢相信了!不相信為何會出現這般荒唐事情,不相信他看我的眼神,不相信他為何懷疑我?
一瞬間只覺得最後的保護壘被徹底擊垮,委屈、憤怒、怨恨……統統如決堤的大壩,那剛剛被我硬生生堵在眼眶里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肆意的洶涌的奪眶而出。
「放開!」只見十三滿眼的怒火,臉色鐵青,大步上前,用力甩開九阿哥的手,一把將我拉到他身邊,狠狠地瞪著九阿哥。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十三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的雙手、「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我從未見過十三發脾氣,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清俊雅逸,灑月兌不羈的。可他……為了我,他竟然跟自己的哥哥怒目以對。
顯是有些愣住的九阿哥,正欲反擊。卻被一威嚴冰冷的聲音打斷制止。
「都給我住手。」
三人齊齊轉身回眸,四阿哥!
「四哥……」
「兩個阿哥在宮里為了個宮女大打出手,成何體統!」四阿哥目光一如既往的冰冷、驀然,聲音淡然卻又透著威嚴地說道。
「哼!給我記著!」九阿哥嘴角微微一抽搐,冷著臉說道,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便拂袖而去。
四阿哥面色青冷地看了我一眼神情幾分復雜我卻一分也看不清楚,接著又側頭朝著十三望了一眼,搖了搖頭,轉身自先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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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回去。」十三松了緊握著我的手,沒有看我,只淡淡地說道。
剛剛的怒氣漸漸隱退,可神情卻是我說不出的復雜,那里面有太多我看不清或者說是我不願看清的東西。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說話,他大步走在前頭,似在想著事情卻沒慢下來等我的意思。
我腦子里邊一團亂,似乎急著想要說些什麼的,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半句來。
十三送我回到房,只囑托我好好休息,便轉身便就要走。
我心頭涌上一股子半分丁點兒說不出的感覺,只是難受,難受,好難受,我多想一把抓住他的衣角。
頓了一下,可當我伸出了手時,卻已經晚了,抓住的只是一手的涼風。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懦弱,又是被動,又是猶豫!
我淚眼朦朧地望著那個多想要挽留的熟悉身影漸漸提步,漸漸走遠,漸漸消失……
這次,十三,他沒有回頭。真的沒有回頭。
這次,淚水,在眼睫轉了兩個圈,終還是落下了,似是斷了線的碎珠一般。
除了痛、除了苦,余下的便只有冰涼涼的冰冷,冰冷冷的冰涼。
難道,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是如此之脆弱,我們之間的信任還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