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吱聲，只是默默地提著步子隔了一米的距離跟在後邊。就算他們突然停下來，我也不至于錯愕地措手不及。
不知是否因為誤入了這個時空，一切驀然的陌生感使然，我變得格外敏感而顧慮不安。任何時候，任何地點給自己留個余地，總是覺著很有必要。
畢竟這里我是舉目無親的，除了十三，我信得過他，其余的人我試過努力過卻仍舊真的不敢全然盡數與之坦誠。至少，最後的那個秘密我終是會保留到底的。
也不清楚到底是因為天涼氣寒還是心驚害怕，握燈的手冰涼冰涼，踩著雪地的腳也冷的有些微發麻，又覺著背脊隱隱發寒。
前邊三個人卻是格外的靜，四阿哥一聲不吭負背著手走著，十三似是有意地在快著步子想縮短走完這短路的時間，十四卻時不時地回身意味深長地看我兩眼。
等待實在是種太折磨人的煎熬。只覺著心被提著，懸空高掛。不知道下一秒那提著的手會不會忽地就放下。而這下一秒完了便又是一個全新的下一秒，只要他的手還沒放下就有無窮無盡的下一秒在等待著我、折磨著我、煎熬著我。
其實這段路並不長，卻因為焦灼的等待而變得無盡的漫長和磨人。
終于，終于走在前面的四阿哥緩緩開口了，語速不快不慢，語氣依舊淡然冷漠，語調仍是平靜的一絲波瀾也無。我卻听得心忽地一顫，終于還是來了。
「十三弟、十四弟你們先去。」
「四哥，她剛是不小心……」十三也在為倒翻茶水的事趕忙幫我說著話。
「放心，我不會為難她的。」沒等十三說完便被四阿哥淡淡地打斷。
十三卻還是看著四阿哥，沒有提步離開。
「十三哥，放心吧，四哥自是有分寸的，我們還是先行去吧。」十四也緩緩地走上前來，望了我一眼，然後輕拍了一下十三的肩膀說道。
十三仍舊很不放心地給了我一個眼神，示意我小心說話。我朝他點了點頭便目送著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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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和十四走後，本就十分安靜的小路靜得實在有些可怕。
四阿哥卻只是站著靜靜地望著我，也不言語。沒有絲毫溫度的目光凌然，這般輕描淡寫不禁使得我懼意更甚。
因著兩邊青石小道都是密密的竹林，哪怕這般厚厚白雪傾然覆蓋下的寒冬它依舊是蒼翠繁盛，于這凜然寒世傲然孤芳默賞。高俊的勁竹，濃綠的密葉使得這份冷意也愈發的濃重了。
一陣夜風刮過，寒意襲來刺骨透心，如冰浸霜蝕，我冷得一個哆嗦。
忽地想到他被我弄濕的衣服，這會子不是更冷、更冰、更寒嗎？可萬別傷了身子！我也沒多想幾乎是下意識地便急急地把這想法給說了出來︰
「你還是先回去吧，天太冷，會著涼……」
一說出口我便萬分後悔，他可不是正為了這件事要懲罰我或是怎麼樣嗎，說到一半我便忙地住了口。幾分懼然地側眸望著他，不敢直視。
卻瞧見他冰冷淡漠的神色驀地柔了下來。
柔？
柔！
這種神情我是第一次瞧見。一驚一愣，竟忘記了畏懼、害怕，只剩下了茫然。
我慌忙地避開他的視線，也不敢去想到底是不是看錯了，更不敢去想又為何會有這樣的神情。
他也不說話，兩人只是靜靜地站著，四下里陷入一片寂靜。
「十三弟的事你都知道了吧？」他忽地開口，聲音平平，語氣依舊是冷冷的，冰冰的。
我再次抬眼看時，他的眼底只剩下了淡淡的漠然，竟還有一分悵然，而剛才那瞥見的那抹深深的「柔」卻一絲蹤跡也無。
莫名的，心下忽地一松，是……釋然？
什麼啊！或許本就是沒有，瞧錯了。是自己疑慮太大，看山總覺不是山，看霧又覺在看花，盡想些有的沒的，我忙地心底里暗暗將自己一巴掌抽醒。
十三的事！我全然沒想到他說的竟是這個，這會兒才幡然醒悟。
果然，我白天隱約听到的康熙和德妃說的那件事這麼看來便就是真的了。
我迅速地收回了游弋的神思，朝他點了點頭。
「難怪，你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也是因為這個？」
他也不等我反應，似是自言自語地又低低說道︰「也不枉十三弟待你如此。」
他這是什麼意思？
「十三弟的側福晉進府兩年還沒有子嗣，你可知道為何？」他繼續面無表情，神色淡然地說道，眼神是那般的深不見底，又平靜的一絲波瀾也無。
「那是他們的事，我一個奴才又怎麼會知道。」一听這個，我便氣不打一處來，竟也忘記面對他的先前的幾分恐懼，後來的茫然不解，莫名的釋然一松。
不對，他這話的意思是……難道是因為我，難道又是因為子嗣才要給他納庶福晉的？
「你與我說這個做什麼？難道瓜爾佳氏懷了孩子十三阿哥就不用納妾納了嗎？」我沒過腦袋就直接沖口而出。可一說就後悔了，陳言啊你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他一愣，不知道是因為我的語氣我的話語還是我的態度。
「要……」他望了我一眼，「但是會晚兩年。」他眼底的那抹深邃更深了，那絲幽黑更濃了。
然後沉默了半晌，又用那沒有溫度的目光注視著我，聲音不是平平的淡然，而是全然的冰冷如霜、冷冷寒意逼人，幾乎近于一種刻意︰
「我今天與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他忽然轉過視線不看我，望著身側的一片翠竹，接著道︰
「你若當真是想讓我叫你一聲弟妹，這些事情你們就要一起面對，僅憑十三弟一人是不夠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傻子都知道，就是讓我去勸十三跟別的女人生孩子唄。——但這也著實太……！
可于我，能做的便也只有這麼多了，只有！
等我壓住心底的紛亂思緒，抱定想法抬眼望去，他也已側回視線深深地望著我，似在等我的一個反應、一個答案、一個選擇。
我毫無畏懼地迎上四阿哥的眼，沒想到他眼中竟全然不似平日的冰冷滲人，反倒透著些許無奈和苦楚。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
四阿哥不說話，恍惚間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我竟瞧見他眼神中有一絲黯然，但只是一瞬。太快，他便已是嘴角緊抿，恢復了以往的淡然冷漠，只轉而看了我一眼，然後便負手轉身離去。
我幾分失神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那漸漸消失在黑暗里孤獨蒼白的背影。是啊，沒有了他的十三弟，縱使是身處萬人之上，終究還是成了孤家寡人。
我呆呆地站著，滿腦子回想著四阿哥剛才的話，看來必須是要勇敢地站出來去面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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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地沿著小路走回我的房間。一路上，月色幽深，竹影婆娑。
走過那一片竹林，他剛剛望著的竹林，不由地站定細細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可到底，還是看不懂也猜不透。
天若有情天亦老，竹若有情竹不青。
就算我看得再仔細，再長久，竹林還是那片蒼翠濃綠的竹林，它更不懂，或許……比我懂，但這綠依舊不會淡一分也不會深一分。
而此時的我已全然沒心思去細細琢磨那些看不清不讀不懂的東西了。我的心早已被滿滿佔據著了，此時正忽而燙燙的又忽而涼涼的，隱隱地掙扎著、生生地疼著，只為了那一個最早、最後、也已認定了了賴定了的人。
走至院落外，卻遠遠的瞧見門口站著一個人……
那頎長的身影……十三！他怎麼會在這兒，他不是已經和十四回去了嗎？
藏藍色的袍子，挺拔俊朗的身姿一如三年前的那個少年。我竟不覺看得有些呆了，腦海中不斷回想著昔日的那一幕幕，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十三快步朝我走來，眼神中滿是擔心與不安，急急地問道︰「怎麼樣了，四哥沒為難你吧？」
我使勁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的百味雜陳使然還是因為什麼，我竟一頭砸進了他的懷抱，那個溫暖又讓人無比安心的懷抱。
我緊緊地，緊緊地抱著他……
他欲言又止，想說什麼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一手溫柔小心地輕撫著我的頭發，一手緊緊地摟著我。
我們就這樣彼此珍惜著這份安靜。
許久，也許是難受得有些抽泣，也許是怎麼樣也不能把那句話完完整整地說不出來，只是抽抽搭搭、零零落落吐了幾個字眼︰
「十三，你們……她……孩子……我……」
十三的身子輕輕一顫，直直地看著我的眼，默了半晌，才道︰「四哥跟你說了什麼嗎？」
「沒有，是我自己想清楚了。這是皇上的聖旨，不管如何不想，你終究還是會娶庶福晉，納妾，這是我們無法左右的。如若我們一味地這樣，更痛苦的只是我們自己。給她一個孩子，雖然這些東西終究還是回來，但至少會晚兩年！我不想讓你獨自一人承受這些，再苦再累我要跟你一起面對。」我堅定地說道，盡量隱藏著我內心的那份酸楚與苦痛。
「言兒，苦了你了。遇到你，便已是上天給我的最好的恩賜。」十三緊緊地回擁著我，滿眼的疼惜與無奈。
我覺著薄薄的水氣滿上了雙目、迷蒙了視線，我努力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道︰
「你可別把我想得那麼偉大，我只是一個自私的小女人，你的心、你的人必須都得在我這兒，半點都不能……」
還沒等我說完，話就被他那溫熱的吻給堵上了。那麼溫柔那麼深情，我知道他想讓我感受到他那顆火熱真摯的全心全意的心。只听見他隱約地說著︰
「不管你任性也好，自私也罷，我都喜歡，因為那自私任性都是因為我啊，我已經覺得太幸福了。」
在他溫暖的懷抱里，我靜靜地想著︰我，又何嘗不是呢。
只要是你，就可以了。
蒼竹冷翠一片，雙影溫馨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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