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女乃那時在一家毛紡廠干臨時工,一起干活的都是一些女人和婆子,一天上班的路上,踫上了老鄉李嫂,看著她急匆匆的樣子女乃女乃很好奇「熊婆子,不去上班,干嗎呢?」
「哎呀,我今天去不了了,剛請完假」
「什麼事情,那麼慌慌張張」
「唉,你不曉得有點急事得處理」
「哎呀,你能有啥急事,還需要遮遮掩掩?」
「哎呀,我給你說,我們院有戶租客剛又生了一個兒子,著急要我給處理呢」
「處理,怎麼要處理?生下的孩子自己不養了?」女乃女乃好奇心上來了
「不是不養,是實在養不起,他家男人和你家老馮一樣下井,前天在井下出了點小事故,被砸斷了三根肋骨,正在醫院躺著呢,這生下的是二小子,不符合政策,礦上給了兩條路︰一是趕緊把小二處理了,男人照工傷照顧;二是如果堅持要小孩,男人開除公職回老家,自己抱骨養傷,到底怎麼選擇,只給了三天時間,可憐女人還在月子里,哭得死去活來,我看著實在不忍,就自告奮勇了」
「你說她馮嫂,眼見著一個小生命,怪可惜的,我真是不忍心,唉,誰叫他生不逢時,托錯了人家呢」李嫂嗦嗦,一臉的惋惜。
「哎呀,你看你多大的事情,把孩子給我不就行了」
「給你,給你干嘛」李嫂一臉不置可否
「給我養唄,抱孩子還能干什麼」
「你養,笑話,你那一大群的孩子,還不夠你養的」李嬸說的不錯,女乃女乃一輩子生了四個兒子,兩個閨女,最小的才剛六、七歲。
「哎呀,不是給我,我是給俺大兒要的」女乃女乃把秀一家的情況一說,李嬸直喊「阿彌陀佛呀,這孩子有救了」,
女乃女乃當即連班也不上了,找到爺爺一商量,晚上就把孩子抱回了家,小弟出生剛滿一星期。
第二天,爺爺就找來了秀爸,剛開始秀爸還在猶豫︰兩口子壓根就沒有抱養一個男孩的想法,剛來黑龍江落腳的時候,和爺爺關系挺不錯的一個安徽人家,夫妻倆一連生了5個兒子,做夢都想有一個閨女,先是相中了秀,想拿最小的兒子換,這個兒子是五個孩子中長得最俊秀的一個,結結實實,虎頭虎腦。
秀那時已經七、八歲,話里話外也能听出大人們的弦外之音,對于那家人充滿了恐懼和憎恨,尤其是對那個老女人更沒有一點好臉色,秀至今還清清楚楚記著那女人猙獰的模樣︰就一個鼻孔,方方正正,像倆堵牆上搭著一個小屋頂,呼吸起來「呼哧呼哧」像拉風箱,要是睡著了更是呼聲如雷。
要秀以後和這麼一家人一起生活,秀恐懼到了極點。
每次來,女人總是討好的想接近秀,秀每次都拳打腳踢,像一個不安分的小驢駒子,那個女人嚇得直嚷嚷「哎呀,這個女子要不得,性子烈喲,到我家降不了,還是換那個小的吧」
小的,就是秀的小妹,剛出生還沒有幾個月,長的白白胖胖,超可愛。
母親至今還說,小三妮要不是長了一副討人喜的模樣,早被我們送人了,這話不假,小妹出生時,長的真是討人喜歡,圓圓的,胖嘟嘟的小臉蛋,烏黑的,柔柔的頭發,在頭頂盤成了一個桃形。
那個丑女人攏不住秀,就把心思放在了小妹身上,並不斷誘導秀的爸媽「你看我家兒子都五歲了,你家閨女才幾個月,換吧,換了你們不吃虧」
母親抱著懷中的孩子,左看右看實在不舍得︰讓自己的閨女送到這種人家,哪個父母能落忍「要不,我們給你些錢,你把兒子送我們吧」秀母親試探的問,
當然他們一家也不舍得,最後「換子」一說也就不了了之……
現在踫上這麼一個好事,當然不容錯過了。
父親經過爺爺女乃女乃一翻說教,茅塞頓開,抱著小孩喜笑顏開,第二天就買了一大包的東西送到了那戶人家,隨便象征性的硬塞給了一點錢,並咬下了死口,那家男人指天發誓「從今以後,這個孩子我就舍了,無論以後發生什麼,我絕不反悔,如果反悔,我就是大閨女養的」。
在農村最歹毒的詛咒就是這句。
也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承諾。
一個家庭對另一個家庭的囑托。
也是做父母的能給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發毒誓讓孩子的新父母相信,這一別之後永不相認,也是切斷了自己和骨血之間的念想,只有這樣,孩子才能重新獲得一份完整的愛,獲得養父母一心無二的照顧,才能讓孩子完完整整、毫無間隙的融入新的家庭,過上幸福的生活,直至一生。
把親生兒子送給別人,如果不是有過不去的坎,天下哪有如此狠心的父母,哪一個會甘情願把親生骨肉拱手送人,送走孩子,哪個父母沒有撕心裂肺的感覺。
天下最殘酷的事情莫不過骨肉分離。
且永不相見……
不過,小弟的到來確確實實給秀一家帶來了莫大的歡喜,父母一直對這個養子視如己出,且一直拼命掙錢,希望給孩子一個相對舒適的環境,而秀姊妹三個對這個小弟弟更是疼愛有加,尤其是秀,雖然自小知道這個弟弟是抱來的,但在情感上卻要比兩個親妹妹更甚。
自小家里的好吃的、新衣服都一直緊著這個小弟弟,而秀姊妹三個,除了秀是老大,能穿上幾件新的,大妹和小妹一直都是拾秀的舊衣服,直到家里經濟條件轉好。
秀自小就寵著這個弟弟。
鄰居的叔伯大爺,生氣也好,開玩笑也罷,罵秀可以、罵大妹、小妹也可以,就是不能說小弟一個不是。
秀還記得9歲那年,秀帶著弟弟妹妹在三爺爺家玩,弟弟不小心蹭髒了有剛叔的褲子,自持是當叔的,有剛叔張口就是一句「媽個騷逼」並揚手要往小弟的身上揮去,此時的秀像一頭憤怒的小豹子,沖上來抱住友剛叔的手,張嘴就狠命的咬,把友剛叔咬得直呲牙。
看著一項溫順的秀發飆,友剛叔剛開始很是吃驚,但畢竟是十六七歲的毛頭小伙子,何時受過如此委屈,提溜著秀的小辮,就找秀的媽告狀去,秀媽看著小叔子手上一排整齊的小牙印,直罵秀「發什麼神經」,秀恨恨的,瞪著血紅的眼楮,昂著小腦袋絲毫不服軟,嘴里還直嘟囔「罵我行,就不能罵俺弟弟」,
在秀幼小的心里,弟弟是抱來的,很可憐,自己一定要保護他,保護他不被別人欺負,保護他不被別人輕視,這個可笑和幼稚的想法一直到秀長大成人。
成年後秀曾做過這麼一個夢︰秀不曉得自己是什麼,但在一直前行,走著走著,前面被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阻擋,秀著急趕路,望著面前的大河卻一籌莫展,正犯愁,一只小小的蝸牛爬過來「姐姐要過河嗎,我背你吧」,秀大喜,隨即跟著這小小的蝸牛,慢慢爬行在清澈的河底,頭上是洶涌的波濤,不知道多久,終于到達了河對岸,那只蝸牛分明就是小弟,是秀家抱養的孩子。
秀一直固執的認為,冥冥之中小弟和她一定曾有過一種緣分,是萍水相逢的相助,還是不知在幾世輪回中的淵源,既然能共同成長在一個家庭,那一定是幾千,幾百年修來的福分。
秀一直在心里珍惜著。
梅子和剛子都自小被親生父母舍棄,但後來又都擁有一個疼他們愛他們的一大家人,他們的遭遇是悲哀的,但同時也是幸運的,……
養父母一家對自己有恩,自己一定不能給他們臉上抹黑。
這是梅子17歲的心智首先想到的,但是面對男朋友和情愛的誘惑,她又抵擋不了,在情與愛,親人和倫理中間,梅子左右為難。
梅子的這個為難,其實也成了秀一家人的心病。
梅子和剛子早已經同居,但是兩個孩子都小,哪想到要采取什麼措施,而且梅子父親這個老封建,執意要閨女大大方方出嫁,規規矩矩的先結婚再要孩子。這可難倒了秀的父母︰年輕人在一起,犯錯誤上帝都能原諒,何況兩個孩子又都情投意合,成天在一起上活,下活,你防他一時,你能時時刻刻的都提防著,再說,都十七、大八的年輕人了,做父母的不可能耳提面命,管的太寬,兩個年輕人到這個份上,已經黏糊的像一個人,男歡女愛,**,誰能擋得住。
最後實在為難,還是母親給出了一個建議「干脆你托你西貝的女同學給梅子上環吧」
「什麼給梅子上環」?秀詫異的長大了嘴巴,
「對,現在就這一個法子,如果梅子懷孕,計生辦那我們到不愁,大不了交點罰款,花錢買安生,但是梅子父親那兒怎麼辦,梅子是養女,不像你說的玉蘭嬸子,閨女和娘,惱皮惱不了瓤,如果梅子懷孕,他父親發起脾氣,不認這個閨女,你讓梅子怎麼辦,親娘那兒不願意去,養娘再不讓進門,才十幾歲的孩子,哪能受了!」秀媽站在梅子角度給秀做工作。
秀曉得這個理,但是心里卻極不痛快「給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上環,想著就有點犯罪的感覺」,
但是他們天天擰在一起,怎麼可能保證安全,如果真像梅子所說,他父親的固執,這麼做也是為了梅子自己的不得已為之的辦法,也算是對她的一種保護吧。
秀自己給自己開月兌著,並極力說服自己。
什麼都有著不確定的因素,都會有想不到的事情發生,秀不願意自己給梅子說這件事,後來還是母親通過小弟和梅子溝通,梅子年齡小,只要能不懷孕,不讓養父一家難堪,讓梅子做什麼都行,都願意至于秀考慮的其他的想法,梅子她還真沒有想到。
一家人終于能睡個安穩覺了。
但是誰都沒有想到,一顆定時炸彈已經悄悄埋下了,一旦引爆,一切將面目全非,這是後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