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子結婚一年多沒見動靜,成了馮家的一塊心病,不光是小兩口沒了心勁,老兩口也失去了動力。
平時還好,老兩口喂喂雞,種種地,日子過得很快,只要剛子和梅子下活回家,這個昔日寧靜的小院,就像鑽進了兩條鯰魚攪得四鄰不安,不是剛子就是梅子,一句話、一個眼神或是一個動作都能掀起軒然大波,吵、罵、打,過後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梅子時常哭喪著臉,屋里屋外誰都不理,剛子皺著眉,低著頭,也不吱一聲,一家四口,一半在生氣,另一半的心情也好不哪去老太婆唉聲嘆氣,老頭子閉著眼低著頭就像圈里生瘟的雞,,除了不得不伺候的那滿屋、滿圈的豬呀、雞呀,一點干活的心情都沒有,小麥地里草都快瘋了,家後糞場淌的到處都是,早該聯系人收購了,老太婆嘮叨了好幾天,老頭子就是不想動身。
看到兒子和媳婦自暴自棄沒有一點過日子的奔頭,老頭子已經和老太婆商量了好幾宿「這個七月彩霞就畢業了嗎,咱也沒有什麼大開銷了,這茬雞喂到秋天就算了,明年咱都出去打工吧,掙點夠咱兩人吃喝就行,這個家我是再也待不下了——還是人過的日子嗎,愁死我了」,
「就這一攤子鼓弄起來容易嗎,可是你一輩子的心血,再說你腰不好,也不能干重活,咱一撒手就走,這兩個孩子在家能行嗎」,
「有什麼不行的,以前干的有心勁,現在算什麼,咱還能活兩回,我掙錢給誰,再說,你看兩個熊孩子樣,一點好臉色都沒有,我是不想在家里待了,出外討飯都不比這強」,
「男的女的,都狼著一張臉,你以為我好過,辛辛苦苦做出的飯,盛好端上桌,還咸了,談了,稠了、稀的念叨,人家老丫鬟還能有兩個工錢,我算什麼,知道他們沒孩子心情不好,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可是我心情又好?,般上般下年齡的出門都喜滋滋的抱著孫子、孫女,咱呢,現在我都覺的沒臉出門了」
「唉!干脆咱在外重新蓋一間房吧,把整個家都給他,叫他們自己折騰去,咱眼不見心不煩,還能多活幾天」老太婆把自己考慮許久的建議提出來,
「唉,蓋房子,說一句容易,現在行情,就是用砌塊,三間房一萬都不夠,再說,咱這個大院子二十多間屋,出去再蓋,不是浪費嗎,再說,這兩孩子一上活,整個院子沒人看門也不是事」。
秀家這處宅子很惹眼,東西寬十七八米,南北長三四十米,最北的正房是下三上二五間樓房,蓋得較早,風吹雨淋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面目,但比起周圍低矮的瓦屋或平房還是顯得很突兀,東是一間小小的廚房,西側是三間平房,南面是四間瓦房。
02年雞圈擴建,在瓦房南又蓋了四間儲料庫,緊挨著儲料庫的是雞舍,十幾間面積大通堂,整齊排列著8排蛋雞籠子,這七七八八算下來得好幾百平米。
這一大圈子,樓房、平房、瓦房,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全都是一家人心血,就是房子下的地基都是秀爸經年累月拉土墊平的——早年這片是一個廢棄的坑塘,有一米多深,秀常常給幾個弟妹吹牛,**歲時我還在咱家屋底的池塘里洗澡呢
老頭和老太婆像兩只餃草搭窩的老鳥,一輩子辛辛苦苦終于置辦了這片家業,說一聲搬出去,實在是無奈之舉,這個家傾注了他們太多︰青春,健康,更多的是心血,從昔日鮮活的少婦成了今天白發蒼蒼的老嫗,個中酸甜滋味只有他們自個曉得。
老兩口里里外外,絮絮叨叨商量了許久也沒想出好轍。
一家四口還在著受著煎熬,在這期間,秀又帶著梅子去了一趟醫院,按照醫生要求做了造影,效果如何,還是讓人忐忑。
又是周末,提前幾天秀就接到父親的電話,說周末準備給雞注射疫苗,讓秀和海別睡懶覺,早來會。
養雞除了添水、喂料、拾雞蛋,最讓人頭疼的就是給雞注射疫苗,上千只,每一只都得過堂,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五六個人,一上午或一天,一只只從籠子里抓出來,注射或喂上藥片,還得再放到籠子里,一只只平時看似溫順的雞婆,現在像要被送上斷頭台一樣拼命的掙扎著,一圈下來,手上、胳膊上全是雞啄和爪印,雞毛和雞屎倒是很稀松平常了。
秀和海早習慣了這個工作,當然為了借用他們兩個勞力,家里這種事情往往選擇在周末。
接到父親的差事,秀和海不敢怠慢,起了大早趕回去,到家一看,人家早就忙開了︰天氣熱,拍雞中暑,五六點鐘就開始了,一架子已經打完了。
秀和海的加入,更是提高了速度,父親喜滋滋的直說「看樣子要不了一天了,可能早一回」。
正在大家干的熱火朝天的時候,突然听見隔壁一聲聲急促的小雞叫聲,母親說聲不好,拔腿就往北院跑,大家也瞬間明白過來,都放下手頭的活,也跟著往雞圈外跑。
就在雞舍北,家院南的兩間瓦房里還散養著幾百只小公雞,大家光顧著給蛋雞注射一下子忽略了——這些小公雞最怕嘈雜聲,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就拼命的往一塊擠,打都打不開。
這一上午雞舍里撲撲騰騰,怕是早嚇壞了,還是剛子腿腳快,幾步就竄上架子,大家也都跟著跑過來一看全傻了眼。
幾百只雞嘰嘰喳喳全都蜷縮在屋子的牆角里,一個壓著一個,都快竄到頂棚了,壓在下面的在拼命掙扎,剛子臉都變了色,三兩步竄到跟前,兩只手不停的把擠在一團的雞仔往四下分散開,可開分散開的,還沒有一秒鐘又呼啦啦的圍上來了——這些圈養的雞有個毛病,只要有點動靜就嚇得扎成一堆,大家都趕緊上了雞架子,七手八腳好不容易把上面的雞驅散開,下面已經厚厚躺了一層死雞,壓得時間太長身子都已經僵硬了。
大家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尤其是剛子早心疼的扭曲了臉。
自從婚後遲遲不孕,剛子和梅子常常嘀咕是不是天天在外吹喇叭上活,半夜三更休息沒正點所致,早就萌生了轉行的念頭,剛子磨了半年多,父親才同意讓他利用家里閑置的育雛屋,逮一茬公雞試養著——家里常年只養蛋雞,對于公雞飼養並不看好,主要是飼養風險太大且行情不穩,但是剛子執意要干,並且承諾虧盈自負。
平時這些小公雞都是母親幫著打理,剛子和梅子在家則有他們伺候,八百只雞仔,已經喂了兩個多月,個個健康活潑,已經長得如拳頭般大小,這段時間行情一直不錯,剛子早就盤算著可以小掙一筆呢。
現在死了二三百只,別說掙錢,怕是連成本都收不回來了,剛子苦著臉,抱著頭,絕望的蹲在地上,眼前黑壓壓一大片死雞,讓他欲哭無淚。
屋漏偏逢連雨天,馮家已經夠煩心了,眼看著又出了這麼檔事,這個日子可這麼過,秀也不禁在心里發起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