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川東某縣縣志記載︰民國時期土匪猖獗,全縣四十六個場鎮,被劫場的多達三十三個,故事從那個**的年代展開……
第一章
官員不恥用計
少女無知蒙羞
陳雲秋,像一只剛剛從獵人槍口下受傷逃走的兔子,跌跌撞撞地跑出督導室,穿過回廊,花台和校園的林蔭道,回到宿舍。此時正是晚餐時間,寢室空無一人。
屈辱,羞憤,她用被子蒙著頭,倒在床上,掩面而泣。
陳雲秋來「女中」將近三年了。
縣里的教育科長楊文東每次來女中視導,都要找陳雲秋單獨談話。學業優秀,天姿聰穎的她,感受著這份殊榮。每次談話,楊科長都很熱情,糖果、點心、水果應有盡有,端茶遞水,細致入微,時而學業,時而生活,時而健康,啥子國家大事,啥子婦女解放、女權運動的發展,啥子西歐工業革命、文藝復興等等,無所不及。楊科長談話或坐或走,行為不失自然和優雅,教育科長在雲秋眼里,是那麼健談,那麼博學,那麼風流倜儻,亦師亦友,平易近人,陳雲秋大開眼界。她為遇上這麼一位好老師而慶幸。
今天,教育科長又來到女中,給快要畢業的這屆女生作報告。會後,雲秋依然被叫到督導室。督導室分里外兩間,外室為辦公地點,供楊科長接待教師和學生,內室為督學楊科長的休息室,一應生活設施俱全。
陳雲秋,十七、八歲,一雙會說話的大眼楮,瓜子臉,紅嘴唇,白晰皮膚里透著紅潤。烏黑的長發,高挑的身材,雙腿修長而豐腴,月白的上衣,青布裙子難以掩飾良好的發育而青春四溢,上嘴唇一顆淡淡的黑痣憑添了幾分嫵媚。
楊科長陶醉在美和青春的記憶里。
「楊老師,您好!」陳雲秋踏進督導室,老早就打起了招呼。楊科長把她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審視了一個來回,真是個美人坯子!楊科長默默的思忖著。陳雲秋覺得楊科長從來沒有這樣審視過她,臉上有些微微發紅。
陳雲秋銀鈴般的問候打斷了楊科長不盡的思緒。楊文東自己沒回過神,陳雲秋的問候讓他有些發窘。片刻之後,他才起身︰「哦,雲秋同學,來來,坐坐」。楊科長邊說邊從里屋端來一碟點心和一杯水,放在雲秋面前。「餓了哈,先吃點」。楊文東熱情的問候,恢復了常態。
「謝謝」。雲秋毫不客氣的品嘗起來。他們不是第一次談話,楊科長也不是第一次這麼殷勤。
楊文東,四十來歲,一米七幾的個頭,四方臉,頗有幾分官相,省立師範畢業。其父楊宗庭在縣里是有名的「鄉黨」要員,官府內「鄉黨」與「科班」水火不容,楊文東憑借父親「鄉黨」的實力和自己「科班」的出身,左右逢源,參加工作不久便從小職員一步一步地晉升為教育科長,掌管全縣的教育大任。
民國初年,民不聊生,享受教育是一種奢望,有遠見的,家里殷實點的人家延請私塾先生,附近的人送孩子去跟班上學,讀一年半載,能識幾個字,能算點小賬就不錯了,因而教育科長也無太多的事可做。
隨著民國政權的穩定和大城市辦學潮的興起,縣里開辦了一所縣立中學,富家子弟有了固定的求學之所,教育科長的事也就開始繁忙起來。桂水縣轄區大,瀕臨長江,遠眺重慶,信息較為暢達,都市的文明不幾天就吹到這座小縣城,市民的生活還算時尚。楊科長效仿其他地方,拉上兩個富紳合辦了一所私立「集惠女中」,聘請校長,自任督學,公私兼顧。
「女中」是民國教育的新詞匯,順應女權運動的興起和根除婦女纏足之陋習。開辦之初,老師們往往得深入官紳之家,苦口婆心的動員,好說歹說,二十來個女孩,讓「集惠女中」開學了,年復一年,也漸有規模。
三年教育,女孩們都長大長高了,個個亭亭玉立,自然與村姑有莫大的不同,縣里官員、富賈常以演講、捐助為名,前來觀賞這獨特的風景,其實有的想物色小妾,有的想物色兒媳,有的為朋友選眷,一旦認定,利用各種手段與其父母勾兌,學生畢業之日,大多名花有主了,楊科長以此廣結官員、商賈,名利雙收。
桂水中學的學生,學業佼佼者大多走出了丘陵、山區,到更高的學府深造,畢業後在縣級的衙門當差,或在小學、中學任教。殷實點的人家的孩子眼光高些,看中的往往是大城市,畢業後選擇較大的城市落腳。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老百姓看縣里學校的學生小有成就,各得其所,觀念也悄然發生著變化,有錢的,都願把孩子往學校里送。學校的規模逐漸擴大,楊科長的事業春風得意,如日中天。
楊科長事業通達,可膝下荒涼,妻子張氏育有一女,就再無動靜。「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心里早已萌生納妾的念頭,但民國官員明的也是禁養小妾的,看見如花似玉的學生被達官富紳娶走,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有的鄉紳其貌不揚,不學無術,仍三妻四妾,無人管束,而他,飽有學識,一官半職就被捆住了手腳。但他心不甘,孜孜以求,悄悄在物色著自己的獵物。
又一屆新生入學了,學生中有個眉清目秀的姑娘進入了他的視線,陳雲秋!該生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是那麼優雅動人,用他成年男人的眼光,這絕對是未來的美女。
楊科長每次來到女中,總要見見陳雲秋,顯以權勢,施以小惠,拉近距離,定向培養。快三年了,雲秋果然出落成標致,水靈的大家閨秀,凡有覬覦者,楊科長要麼岔開話題,要麼說名花有主了,其實老師們都心知肚明,誰也不願開罪于實權在握的東家。可楊科長也心事重重,畢竟師生有別,悖于倫理,既不好明示,也不敢托人向她的父母提親。
陳雲秋快畢業了!楊科長心急如焚!
雲秋吃了一塊點心,呷了一小口水,竟昏昏然的,不一會兒就睡著了,楊科長出門看看,督導室周圍靜靜的空無一人,他迅速地關上房門,把陳雲秋抱進里屋的床上……
當陳雲秋醒來時,發現自己和楊文東**著躺在床上,她什麼都明白了。楊文東見她醒來,起身雙膝跪在床上,用手壓住雲秋的雙肩,近乎央求的說︰「雲秋,我深深的愛著你,朝思暮想,不能自拔,做我的妻子吧!我什麼都可以滿足你,我會為你負責到底的」。聲音和藹而誠懇。雲秋怒不可遏,一把推開楊文東,臉脹得通紅,起身穿上衣服,她又氣又急,聲音有些發抖︰「你,你身為科長、督學,竟干出如此下作之事!人面獸心,道貌岸然,我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嫁給你!惡棍,流氓!」陳雲秋從沒有過的憤怒和勇氣︰「你會為此而付出代價!」摔門而出!
楊文東木訥訥地坐在床上,不曉得如何是好,他的心像栓在橡皮筋上,被人拉扯後,不住的顫抖!一向溫順可人的小姑娘,這會兒也猶如發怒的母獅!陳雲秋摔門而出的話,像重錘敲打在他的心窩上。等待他的是什麼?他不敢往下想。也許自己的沖動和荒唐會讓自己身敗名裂,遭人唾棄!社會、國人對有悖于傳統倫理的行為依然是那麼痛恨,那麼不齒!他將被游街示眾,老百姓用臭雞蛋,酸菜湯潑他一身。他將被剝奪公權,釘在恥辱柱上,任由過往人群的奚落、辱罵,自己的妻女、老父也將顏面掃地,自己的學校、事業將蕩然無存……
跑?楊文東沒有勇氣,也不敢往下想。猶豫一陣之後,他拖著有些疲憊的身體,翻身起床,在校門口傳達室里坐到天黑,確信陳雲秋不會走出學校之後,他才悻悻的離開。他想,要是陳雲秋進城去告他,他將盡最大的努力去補救,去求得她的諒解、寬恕。他想進行最後的一搏!
陳雲秋傷心了一夜,自己心中的豐碑倒塌了,完美的形象竟是這麼一副丑惡的嘴臉!花季少女陷入了對未來生活的恐懼。告他吧,怎樣啟齒?一個姑娘家!在縣城里肯定斗不過他。不告吧,便宜了那個惡棍!她想了無數種報復的方法,一定要讓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付出代價!她暗暗地發狠。
雲秋想到老父、老母,想到哥嫂和天真爛漫的佷兒佷女們,眼前又浮現著覃先生的音容笑貌,她來女中讀書,老父親和先生吵了幾回,先生不懈的為她爭取,老父親很久才讓了步。三年學校生活,她如饑似渴的博覽群書,了解了古今中外很多偉大的女性,視野開闊了很多。老師們時常講起國內風起雲涌,黃埔軍校辦起了女子特訓班,師範院校相繼招收女學員,看樣子,中國的女性早晚會沖破傳統的桎梏,投身到民族崛起的大潮中去,她夢想當一名先生,把一個個孩童推向文明的境界,她又想成為一個革命斗士,置身大潮,去鏟除人間種種的不平!
今天遭此凌辱,自己有何顏面見到他們?這世界啷個會這樣,就沒有我們女人闖蕩的空間?她心目中最崇敬的人竟是惡棍,對她伸出了魔爪!自己的夢在瞬間被罪惡之手撕得粉碎!
天快亮了,陳雲秋才蒙蒙地睡去,室友叫她時,她覺得沒得半點力氣掙扎,任憑自己在茫茫無際的痛苦中沉淪。她想死,像花一樣的凋謝,陷于污淖。她想削發為尼,遠離塵世,相伴黃卷青燈。太陽升起來了,和煦的陽光透過窗前的銀杏樹枝,照到她的床上,那麼清新,那麼溫暖,但沒有拂去她雙眼的遲滯和優傷,一向快樂的她此時顯得那麼無助!
就這樣自棄,對得起誰?她不能讓覃先生為她而自責、遭埋怨,不能
讓一家人為她背負屈辱!想到這,她平添了一些力量,她得活下去,她得用自己的手去復仇,去懲罰那個惡棍!她翻身起床,給爸爸寫了一封信。
「我要回家!快來接我!!!」區區幾個字,一連串的感嘆號,看得出她心急如焚!先離開這里再說。報復這個惡棍,有的是機會。她明白,要是她的父、兄曉得了,這個惡棍不死也得月兌層皮!
雲秋哪里曉得,更大的磨難還在等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