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粟 第四章雲豹用計雜貨店 熊霸喋血沙河場

作者 ︰ 羅鼎羅童

民國時期槍支、彈藥的管理,幾乎是無政府狀態,槍支、彈藥雖沒有公開的銷售點,但各其「道」,有上級發到鄉鎮團練的治安槍支;有經過多重關口地下黑市交易的槍支;還有如貴州有名的「雙槍兵」換取鴉片的槍支等等,層層倒手,最終買到的也非常昂貴,一般中等家庭不敢問津,年收入有幾百石租子的大戶才買得起。大戶們買槍,既可震懾鄉民散匪,亂世自保,又能讓人景仰其「勢」,裝點其「威」。一時間,社會上形形色色的武裝相繼出現,團練局、治安隊、私人家丁、商家護院,還有象熊霸這種草頭王。

亂世之秋,各色人等,背桿槍,騎匹馬,鬧市招搖,司空見慣,要是你多事,只能是惹火燒身,自尋煩惱。輕則一頓暴打,重則橫尸街頭。槍支泛濫,命案迭出,背槍的,稍有不慎,也有被殺、被搶的事情發生,畢竟槍、彈很值錢。

民國,從滿族人手上接管的岌岌可危的政權,松散,一片亂局。加之各路諸侯混戰,民不聊生。土匪趁亂而生,聚眾行搶,綁肥撕票,無惡不作。邊遠山區,「山高皇帝遠」,政府自顧不暇,往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鄉民被土匪劫殺,死者一方告吧,政府衙門要收立案費,所謂「政府衙門大大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就是這個道理。窮人告不起狀,告了,受理了,上級責成下級,最後來幾個「鄉丁」問問情況,有時案子可能就是某些「鄉丁」所為,你看會是什麼結果,最後結論往往「查無實據」。「報請縣里派兵緝拿」雲雲,久了不了了之。因而一般民眾家里人被殺,大多忍氣吞聲,自認倒霉。平日里,即使有大案要案,政府一般不告不理,實話說,理了也白理。這自然滋長熊霸這種頑匪匪性勃發,肆無忌憚,草菅人命。

甑子寨周圍的大戶們都按時交了「保護費」,按道上的規矩得「落轎」,「落轎」原意是到地方了,落下轎子,安穩了的意思,後川東人把它延伸成為人「講信用」,「得平」。小戶和普通鄉民沒得啥子油水,熊霸也懶得去騷擾。

趙三爺趙魯在甑子寨坐著第三把交椅,有些商業頭腦,他給熊霸建議,用搶來的大洋做頭錢,委托手下得力的嘍,分散到周圍鎮子里開商鋪,一讓這支隊伍有新的財源,二讓這些人披上合法外衣,三讓這些人當探子,收集山寨有用的情報。

這一招還真靈,鎮子里原有的商鋪老板听說熊爺來開鋪子,哪敢和他競爭,有的主動關門歇業,另覓路徑;有的無奈讓出繁華市境,退避三舍。寨子里散出去的人開的飯館、煙館、雜貨店等大多生意興隆,使山寨財源廣進。

往來客商,擺不完的龍門陣,說者無意,听者有心,當「店老板」的、當「秋二」的,一個個賊眉鼠眼,不放過任何有用的信息,一旦鎖定目標,

老二、老三親往踩點,制定盜搶方案,傍晚聚集人馬,遠距離奔襲,出其不意,大多得手,一時間,熊霸威震百里。

桂水縣的沙河場與陰平縣的良山鎮、仁桂鎮是玉鼎山上幾個相鄰的鄉鎮,雖是近鄰,行政歸屬不同,村民們的交往較少,有的地方隔條小河,有的地方隔座小山,有的地方甚至就隔一道土坎。然而人們的習性、口音差異都大,坐在一起,談不到幾句,他的隸屬籍貫就暴露無遺。桂水人說「去」,陰平人說成「」;陰平人把「這」說成「借」;桂水人說「」飯,陰平人說「其」飯,陰平人到桂水,坐在飯館,店老板問︰「客官,點啥?」陰平人答︰「其(吃)個包子其(吃)碗面」。老板忙著張羅一陣,端來七個包子七碗面,陰平人嚇倒了︰「借(這)麼多,啷個其(吃)得完」。人家是吃個包子吃碗面!老板听成七個包子七碗面。

少有的交往,陰平的村民還是發現了沙河場的「陳氏雜貨店」收購、銷售的價格比仁桂鎮的「順天雜貨店」的價格公道一些,因而仁桂的村民們哪怕多走十幾里山路,都願去沙河場交易,這樣一來,「順天雜貨店」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一季下來,鴉片都收不到幾兩。甑子寨的趙魯究其原因,派出兄弟恐嘿村民,強行收購,但村民們陽奉陰違,與之周旋,最終效果還是不好,趙魯遂派人警告「陳氏雜貨店」。「陳氏雜貨店」是由陳雲豹負責,他是何等的血氣方剛,能吃你趙魯這一套?兩人沒說上幾句,火氣就上來了。陳雲豹怒斥來人︰「商有商道,我陳雲豹行得正,站得直,公平買賣,從不欺行霸市,也不懼怕任何雞鳴狗盜之徒!」來人也不示弱,「那好,我們以後哪兒看到哪兒發財!」「發財」也是這些地方黑道上的江湖話,意思就是搞整你!陳雲豹一拍案桌︰「滾!這不是仁桂,老子不怕你!再讓我撞見,拿你見官!老子是嚇大的呀!」

甑子寨,陳雲豹早有耳聞,他曉得這股悍匪為非作歹,血債累累,平日里和沙河場其他經商的朋友商量,不管什麼時候,一家有事,大家援手,沙河場匯在一起還是有十多條槍,亂世之秋,要抱成團,既保護別人,也才能保全自己,量他甑子寨的土匪如何凶悍,也不敢在此輕舉妄動。

陳雲豹曉得,和這些家伙鬧翻是啥子後果。既然被盯上,不達目的,那些家伙是不會善罷干休的,他給大哥商量後,大哥調派了兩個炮手加強這里的保安力量,事事謹慎,處處提防。

「順天雜貨店」的人與陳雲豹交涉、恐嚇沒有成功,只好將此事回報給甑子寨,熊霸听了氣得七竅生煙,額頭、脖頸上的青筋暴凸,扭曲原本就有些蠻橫的臉,顯得更加猙獰。只見他雙眼射出凶光,將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擲︰「龜兒子,乳臭未干,跟老子較勁,找死!老子非端了借(這)個雜貨店不可!(去)!碼實在,老子會會借(這)狗雜種!」

沙河場不大,南北主街長約半里地,中間是條十字街,東西街很短,總計一百二、三十戶人家,房屋大多陳舊,「陳氏雜貨店」坐落正街,正門三間鋪面,平房,屋後是一段圍牆和院壩,兼作馬廄,也供涼曬一些不太干的農產品。

甑子寨老二趙平帶一嘍來沙河場「趕場」,東西街、南北街來回走了三、四趟,最後在陳氏雜貨店對面的小飯館坐下,兩人要了半斤鹵菜,一斤老百干,邊喝邊擺龍門陣,眼楮不時盯著對面的雜貨店,喝了一會,趙平吩咐手下,佯裝買貨,進店去看看,雜貨店貨品多,收來的貨胡亂堆放著,有些散亂,兩三個伙計正忙著接待買貨、賣貨的客人,陳雲豹在櫃台前支應著結帳。三間鋪面兩間為門市,另一間單獨隔開,門關著,也許是重要物品的倉庫,或是人員的住房。來人信步走到後窗,向外探身,院壩、圍牆一覽無余,他回身買了兩盒洋火,退出門來,繼續喝酒。

山區的小場,趕得晚,散得早,老百姓上街,匆匆的,辦完事就回家了,還沒到正午,街上稀稀落落已沒了多少行人。

陳雲豹每逢趕場天,忙碌一陣後,就到小飯館叫上二兩老百干獨酌。他剛落座,店小二就按老規矩給他張羅來酒菜,悄悄對他說︰「三少爺,剛才有兩個人在這喝酒,听口音是陰平人,神態上跟一般的陰平百姓不同,一個人眼露凶光,邊喝邊盯著你的鋪子,我認真留意他們,但听不清他們擺些啥子,只听到一句,‘進屋頭(去)看看’,其中一人就來你店里了,

你發現那人沒得?」「嗯,沒注意,人多事多的」。陳雲豹嘴里淡淡地答道,他心里一驚,莫不是甑子寨的土匪踩點啦!他不動聲色,三下五除二吃喝完畢,回到店里,把三個伙計叫到一起,談了剛才的情況,都感覺土匪踩點的可能性極大!陳雲豹吩咐大家,趕緊看看屋里屋外哪里最薄弱,該加固的加固,店里收購的貴重貨物立馬運走,吩咐小二想法從哥那里還要兩個人來應急。

陳雲豹最擔心後面的圍牆,牆雖不矮,擋得到土匪翻越?他心生一計,用很多長釘子釘在木板上,露頭的長釘朝上,晚上放在牆根下,白天收起來,成為一道隱形屏障。一切就緒,陳雲豹給幾個伙計說︰「這幾天,晚上睡覺打輪子,睡的人也驚醒點,瞌睡可以白天輪流補,甑子寨的土匪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遇到土匪,你死我活的,來了的話,我們幾個人前後兩桿槍,往死里打,出了問題我頂著。平日里外松內緊,莫弄得驚驚慌慌的。

哥雲龍那邊又派了兩個人悄悄到來。一連三個晚上都平安無事。

難道猜測有誤,還是土匪曉得加強了力量不敢來?嘴里說不緊張,但陳雲豹本人心里還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和土匪真刀真槍的干,他還沒有過!人家在暗處,自己在明處,早晚都得提防,曉得人家啷個出牌?

夜,深沉沉的,殘月躲在雲層里,收起了慘淡的光,人們進入了夢鄉。三個黑影像幽靈,時隱時現的飄到陳氏雜貨店後面的圍牆根。兩個黑影在助推下爬上了圍牆,一個往下一跳,「哎喲,老子中套了,借(這)里全是釘子,哎喲」。聲音雖小還是驚動了屋里陳雲豹等人,他抓起槍,「 !」朝圍牆上的黑影開了火,黑影「哎喲」一聲倒栽了出去。

屋里槍聲一響,雜貨店正面街上也響起一片槍聲,土匪們看門沒打開,也不敢近前,只躲在幾十丈外的陰暗處與陳雲豹等人對射,想和後院偷襲的土匪夾擊雜貨店。

槍聲一響,整個沙河場都驚醒了,團練隊,有槍的人都提槍沖到街上,大喊︰「土匪來了,抓土匪啊」。熊霸原想,派人從後面翻牆偷襲,神不知鬼不覺的打開門,一起沖入,等這些人曉得,他已得手了。哪想,弄成這個樣子,看這陣勢,幾條街都有人提槍朝他這里打,還步步在逼近,他身邊已有人掛彩。想夾擊人家,自己反倒遭夾擊!乘不起了,跑吧!熊霸一聲口哨,土匪們一溜煙,消失在夜幕之中。

土匪撤走後,陳雲豹主僕幾個拿上火把前後查看,踩上釘子的土匪在院壩的角落里倦縮一團,雙腳流了不少血。他的兄弟伙沒來得及救走他。這下可苦了他,老百姓最恨土匪,一陣痛打。押攏團練隊時,受傷的土匪已奄奄一息了。

和土匪交手,大獲全勝,陳雲豹才寬了些心,看來土匪也沒啥了不起,你強他就弱,傳言說甑子寨的土匪凶悍狡詐,看來也不過徒有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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