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柱是陳雲虎的遠房弟弟,小名柱子,大家喊貫了小名,很少有人稱他的大號。他在覃先生處讀完小學,就幫著爸媽做事了。人耿直,平時沉默寡言,自己的父母、妻兒死在土匪手中,但見他在墳前捶胸頓足的發泄,都沒得多余的話。為人忠厚,深得仲江老爺的信任,經常派他走南闖北,見過很多世面,這次他與覃先生同行,事事都打前站,麻利精明,覃先生省了很多心。當然最不省心的也是覃先生,一路上他眉頭緊鎖,盤算著如何讓孟家人開口,我們以啥身份與別人拉近距離,讓別人說出心中的秘密?
陰平縣城座落在玉鼎山北麓,四面環山,城區地勢平坦,時雖盛夏,這里還涼爽宜人。師徒二人在城里找了家干淨的客棧住下來。
覃先生看時辰尚早,便與柱子出門逛街,他們悠閑的沿街步行,大約一刻鐘,陰平的幾條大街就走了個遍。覃先生默記著,打孟氏招牌的有兩家,一是孟氏診所,二是孟氏雜貨店,看樣子,兩家都是老字號,可能與甄子寨有淵緣。他們沒有貿然進店,只是記住了街道名號。
第二天,覃先生與柱子來到孟氏雜貨店旁邊的茶館,要了兩杯清茶閑坐,時辰不大,茶客陸續到來,鬧熱多了。打牌的、下棋的,各自捉住老顧客廝殺。周圍看客們站在一旁打干幫,喧囂聲此起彼落,不絕于耳。旁邊一老者,好象置身界外,既不參與,也不助興,獨自品嘗著杯中的苦澀。
覃先生授意,柱子走過去。「先生,我家先生邀你品茶,行嗎?」。老者側身見覃先生斯斯文文的,便欣然受邀。覃先生吩咐來壺上等的碧螺春,拱手道︰「敢問先生貴姓?」老者拱手答道︰「免貴姓劉,劉秉學」。「久仰久仰,敝人孟憲華」。覃先生平生第一次改名換姓。「孟先生,別客氣,听口音,孟先生不是陰平人吧?」「不瞞劉先生,我們師徒來自重慶」。覃先生說。劉秉學說︰「借(這)年月兵荒馬亂,盜賊蜂起,你們膽子不小哎」。覃先生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不管社會怎樣亂,倫理綱常,還是邪不壓正 」。劉秉學說︰「嗯,正與邪,道與非,死于非命的孤魂野鬼還少哇?誰在招撫,我們的政府,哪天才能以正壓邪喲」。覃先生似乎有些逍遙︰「江山自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老先生,天下亂,不止今天,遠古有之,上蒼自會安排,英雄立業之日就是天下大定之時」。「嗯,孟先生生逢亂世,還借(這)樣逍遙、坦然,難得,難得。」劉秉學說。「這世道,為人已經很累了,何必再去憂國憂民,不如像那些仙人道長,置身三界外,灑灑月兌月兌打發時光,哪天閻王老爺說,該回來了,好,義無反顧,含笑而去,了卻這為人一生。」覃先生難得的超月兌。
兩個儒生一見如故,吹至午時方散。
第二天,覃先生來到孟氏診所,看見醫案前一老者,滿頭銀須,想必就是孟老先生!昨天,他從劉先生那里了解到陰平城里孟姓人家的相關信息,數藥店的孟老先生最年長,七十多了,偶爾坐診。今天他就遇上了,還有點運氣。他想,今天要是遇不上,他們只有等。
覃先生來到孟先生醫案前看病,孟先生把了一會脈說︰「你無大病,不外乎有些勞累,心氣不順,開一兩付藥調理調理就好了。」
覃先生說︰「不瞞老前輩,我叫孟憲華,受病床上叔父所托,去甑子寨祭祖還願的,走到山門口,求爹爹告女乃女乃就是不讓進,還差點成了槍下鬼,我這病啦,是那些家伙嚇出來的。」
孟老先生問︰「你叔父是哪個喲?」
覃先生說︰「他叫孟立文,現在七十多歲了,病在床上,他無論如何要我們在他有生之年,回老家,祭拜老祖一回。沒想到,孟家的山,孟家的地,我們孟家人祭個墳都去不了。」
「哦,依起來,他和我還是同門兄弟呢,听說當年十幾家人,遷到四面八方的都有,你們從哪來哎?」孟老先生問。
「哎呀,老前輩,失禮失禮,依輩份,我得叫你叔,來,柱子,你得叫爺爺!」覃先生邊說邊拉柱子躬身行了個大禮。孟老爺子起身抱拳還禮。覃正品又問︰「我們來自重慶,重慶牛角沱,哎,孟叔叔,甑子寨上是些啥子人哦?」
「咳!啥子人?胡子,棒老二!提起甑子寨那股土匪,我們還不是又恨又氣,論說,甑子寨是孟家的寨子,田土是孟家的田土,不曉得哪天,那幾爺子上(去)修房造屋,佔山為王,成了他的了,我們(去)祭祖不讓,采藥更不行,幾次差點挨打!」提起甑子寨那股悍匪,孟老先生也有些含血噴天!
覃先生看周圍沒啥人,輕聲的問︰「孟老前輩,除了這條上山的路,沒別的路了嗎?」
「路?其他的路?我們下來都幾代人了……」孟老先生若有所思,他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說︰「當細娃兒時,听我祖父說起過,好象有個叫響水窞的地方,說水下有個洞,可通山上,我們從沒(去)過,不曉得是真是假。但上(去)了,未必到得了墳前。你們大老遠的來一趟不容易,有心的話,可(去)試試,上山後也要注意安全。那幫家伙,個個都是冷血動物。」孟老先生說。
覃正品與柱子提著藥,謝過老先生,回到客棧。柱子眼里,覃先生硬還有辦法!不聲不響的套問出如此重要線索。覃先生說︰「從祖父那點听到的謠傳,推算起來好多年了?沒得多少根據,不曉得是真是假。去踫踫運氣」。
覃先生和柱子買了兩斤桐油,一套火鏈,為了不引起人們的注意,他們裝成採藥先生,一路打听,來到響水窞。
響水窞,窞子不大,四季泉水常流,雨後大水淹沒了一些石頭後,上面的大石頭嗡嗡作響而得名。這里離甑子寨有二、三里,荒郊野嶺,偶有放牛娃在這里梭灘嬉戲。
兩人坐在樹蔭下歇涼,四周也沒什麼人家,柱子月兌掉衣服,下水試探,從水面上看,沒有任何洞穴的可能,他只好鑽下去,沿大石頭方向潛游,游了大約二丈遠,觸到了石壁,往上踩水,噫,頭露出水面,可以呼氣了,只是沒有光線,黑咕窿咚的。他用手模了模,順著崖邊爬上去,好像有個不小的空間,可伸手不見五指,這也許就是要找的洞了。返身游出,給覃先生講述了里面的情況。覃先生覺得要親自走一遭,以免到時誤事。
柱子砍下兩節大竹筒,倒進桐油,把預先準備的棉布卷成竹筒大小,塞進竹筒口,兩個火把算做成了。他們讓桐油浸滿棉紗。可火焰子啷個帶進洞去,成了一個難題。放在哪里,游過去不致打濕。打濕了,火把沒法點。柱子想了想,用刀削個小竹筒,把火焰子插進竹筒里,有紙這頭用嘴含住,另一頭有竹節,水自然進不去。
覃先生覺得柱子還是很聰明,兩師徒藏好自己的東西,游進洞內,點上火把,棉紗里有水珠,剛點燃時,小水珠帶著火星,從棉紗里迸出來, 啪炸響。有了亮光,里面頓時亮堂了很多,果然是個洞口!洞內氣溫較低,他們沒有干衣服,只有濕漉漉的將就著。好在火把還能提升一些熱氣。洞內大部分地方都比較窄,不太好走,有的地方明顯有人工打造的痕跡。看得出來這暗道走的人少,有的地方淤泥堆積,無人清除,幾乎是側身才能走過,偶爾有個小叉道。覃先生作點小記號,以免返回時迷路。走了略一里遠,開始爬坡,一步一步往上爬,覃先生都有些吃力,柱子放慢腳步,不時回身拉扯一把,覃先生說︰「你莫管我,注意前面,發現光亮,迅速滅火,莫讓那些家伙發現」。柱子說︰「我曉得,放心吧」。
兩人走了近大半個時辰,爬高了不少,應該快到坡頂了,往前又走了一截,洞內平坦了些,覃先生覺得快到山上了,提醒柱子加倍小心。
往前行了一大段,依稀听見說話聲,兩人放慢腳步,滅掉手中的火把,模索著往前走,洞口似乎越來越小,再往前走,沒了路,他們模到一個鐵 子門,很小,像個窗戶,伸手進去,模到了鎖。看樣子這里離匪巢不遠了。他們沒準備,只能走到這兒,遺憾的是不曉得出口在山上哪點,是屋里,還是野外?這條暗道之長,讓人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前人探險的那份執著,師徒倆很興奮,也為土匪的這份愚鈍感到慶幸。復仇之日快到了!所有的辛勞在成功在望的喜悅中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