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粟 第三十二章 司令災年行善事 雲虎長征過家鄉

作者 ︰ 羅鼎羅童

民國二十三年,桂水遭遇又一輪天災,四月大水,沖毀良田房舍,很多百姓流離失所,搭棚度日,尹家沖地陷,數家民房陷入五丈深的地溝里,房毀人亡。接下來又是大旱,位置地窪的人家勉強半收,座落山坡的百姓顆粒無收。還沒入冬,饑民遍野,縣政府設乞兒收養所,不到半個月,竟收容了五百多人。

陳雲秋、覃先生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頭,和柱子商量,拿出些銀元購糧,在各雜貨店門口支鍋熬稀飯,賑濟災民,又從乞兒收養所收養二十名孤兒,放在學校跟班讀書。先前收養的五個孤兒已進入女校和桂水中學就讀。

善有善報。當鄉民們從災難中回過神,他們沒有忘記陳氏雜貨店在他們艱難時刻伸出的援手,他們的產品就喜歡拿到陳氏雜貨店交易,陳氏雜貨店的生意就比別的店好。

雷家橋出現「饑荒暴動」,幾百饑民搶走鄉紳家稻谷七十余石,後听說是「共匪」所為。原來只听說湖南、江西有「共匪」,沒想到,「共匪」悄悄的來到了身邊!縣政府下達政府令,各保各甲抽調民工,修碉築堡,嚴防「共匪」進犯!

傳「共匪」紅眉赤面,獰牙咧齒,讓人毛骨悚然。一時間人心惶惶,有錢人家大肆修建碉樓,以求自保。覃先生也坐不住,他和雲秋商量,他們這兒沒有修碉樓的場地,利用假期,在校園里修了一條跨校園的,直通「祥雲齋」的地下通道,可戰可藏。

幾年都沒了哥的消息,雲秋對哥也沒了奢望,她茶余飯後和覃爹翻翻報紙,權當消消遣。報上特大新聞︰「赤匪」在江西待不下去了,流竄到湘江,被號稱「小諸葛」的白崇禧率部斬殺五萬余眾!朱毛尸體正在查找中。

覃先生說︰「這世道,是得有人出來收拾亂局了,這下‘共匪’算完了,天下應該太平些,‘小諸葛’就不一般,蔣委員長剿了幾年,就沒得他的戰果輝煌。」

雲秋說︰「也許人家是疲憊之師,強弩之末,‘小諸葛’撿了個便宜。」

「那也是人家運氣好哇,一戰成名!綽號能叫‘小諸葛’的人應該有兩刷子。」覃先生說。

初春,天氣還有些陰冷,雲秋邊看報紙邊輔導禹童、禹辰做功課。

傍晚,一只信鴿飛來,停在窗沿上,咕咕咕叫個不停,王元慶取下它腿上的小紙條,一看,哈哈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雲秋和兩個孩子望著他,不曉得他啷個了,從沒看過他有這種表情,雲秋問︰「啥子事?瘋瘋癲癲的。」王元慶說︰「你猜。」雲秋說︰「我不猜,反正不是啥子好事。」王元慶說︰「對你來說,是天大的好消息。你哥有消息了。」雲秋從椅子上跳起來,搶過紙條一看,大喊「哥,哥!」聲音從鼻腔深處發出,淚水奪眶而出。多少個日日夜夜的牽掛,多少個夢魂縈繞的無眠!分手八年了,有四年多沒了音訊!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雲秋不知所措︰「哥回來,啷個不回太安,這陣,天都要黑了,要我們晚上十二點去啥子仁桂鎮相見,啥意思?」她問王元慶。王元慶說︰「他可能軍務在身,身不由己,抽點時間見見,我沒猜錯的話,見面後,他又要走。」「又要走?不行,這回我就是綁,也要把他留下來。」王元慶說︰「你呀,太自信了,你曉得人家現在是啥身份,動不動綁啊綁的!兩手準備,留得住留,留不住,天高任鳥飛。」「天高任鳥飛?他一走了之,苦我一個,飯,飯吃不好,覺,覺睡不著!折磨我一個哈?哪像你,沒心沒肺的,睡起像頭豬!」雲秋翹著小嘴,冷嘲著王元慶。王元慶說︰「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快點準備,叫哪些人一路?」雲秋說;「還哪些嘛,耿東,柱子哥,路過沙河場把向大哥帶上,覃爹五十出頭的人了,乘得起不嘛。給他說一聲,看他去不?準備點啥?」王元慶說︰「這個時候沒得主意了哈,恁個久不見了,見面後喝一杯 。仁桂有酒,我們帶點燒臘去,多帶點,到了仁桂,深更半夜的,沒處買。見面後,八成各奔東西,準備點錢,看用得著不。」雲秋說︰「那,快點去。」王元慶跑出去布置。禹童、禹辰吵著要去看舅舅,雲秋說︰「兩個乖ど兒,天冷,路遠,我去把舅舅接回來,你們啊,以後天天都跟舅舅玩,長大了,像舅舅那樣,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乖哈」。兄弟倆翹著小嘴,極不情願。

覃先生、耿東、柱子听說雲虎回來,異常高興!雲秋擔心覃爹吃不消,覃爹笑著說︰「放心,我這把老骨頭不會散架,再大的困難,再大的風險我也要去。嗨,八年多了,我去看看黃埔軍校錘煉過的學子的風采!」雲秋說︰「覃爹,見了面你莫笑掉大牙喲,我常在夢中夢見我哥衣衫襤褸的。」「雲秋啊,管他衣衫襤褸,還是衣錦還鄉,他都是我的學生,是我覃正品的兒子。昔日花木蘭,一介女流,尚且載譽歸來!我相信雲虎,經過幾年血雨腥風的洗禮,決不是等閑之輩!一定會有模有樣!」覃先生有些動情。雲秋說︰「覃爹,期望值越高,失望率也越大。」王元慶說︰「你兩父子少說些,我們出發吧。」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上路了。

陳雲虎沒有走鄭團長給他設想的路線,和向福賢、耿東到重慶,分手後經由貴州、湖南,跋涉二十幾天,到達廣州,順利的找到了鄭團的老部下趙團長。時值軍校招生,但雲虎沒帶任何文憑材料,好在有趙團長的引薦、擔保,雲虎以優異的成績被錄取。進入黃埔,一切都是那麼新鮮,每個學員都懷揣救國救民的革命激情,校園里蘇俄的,美國的,日本的,西歐的文化思想交融,極富青春活力。黃埔學長們帶領的北伐軍在前線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消息,激勵著校內的每一個學員,他們雄心勃勃,堅信打倒軍閥、打倒列強的夢在他們手里會很快實現。

稍久,雲虎才曉得校園里也不平靜,兩種思想在踫撞,兩個陣營在抗爭,孫文學會與青年軍人聯合會水火不容。沒多久,殘酷、血腥的清黨開始了。軍隊、校園里的共黨人士遭抓的抓,殺的殺,最幸運的算是限期離境了。昔日同窗,反目成仇!

雲虎進校不久,**于兩黨之間,算是中間派。他覺得都是革命同志,大可不必同室操戈,更沒必要從**上去消滅對方。兩黨的主張、思想似乎都沒錯,都有愛國的激情,都有強國的夢想,要是稍加溝通、融合有多好,國民黨人做得有些過分,憑借自己強悍的實力,把事做得太殘酷,太血腥。無情的內耗,大大削弱了革命力量和北伐的成果。沒多久,听說共黨殘余拿起武器,進行武裝反抗。雲虎和他的同窗都相信,這些人不自量力,在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會被碾得粉碎。

雲虎畢業後進入部隊當了排長,南來北往參加了對桂系和對直系的作戰,士兵血流成河。舊的軍閥在更替,新的軍閥在崛起。江山依舊,幾度夕陽。雲虎在亂軍中幸存下來,當上了連長。

幾場大戰之後,大軍閥們才發現當年的共黨殘余,雲虎他們覺得會被碾得粉碎的人,在不被注意的窮鄉僻壤坐大,他們攻城拔寨,建立政權,武裝割據,與中央政府相抗衡。中央派兵進剿,首戰不利,張輝贊師長居然落入敵手!

能干淨利落的吃掉一個師!看來赤匪已成心頭之患。

陳雲虎所在部隊被調往前線,命運和人往往開著玩笑,幾年大戰,毫發無損的陳雲虎在前線的第一仗,就落入「赤匪」之手!長官訓話中談「赤」色變!報刊上說「赤匪」紅眉赤面,行同妖魔。雲虎和他的士兵們落于「匪」手,自知必死無疑。中央軍抓住「赤匪」,毫不留情的往死里打,沒想到,這些「赤匪」對他們相當寬容、和善,開了幾次會,願走的發路費,願留下的歡迎。這是中國歷史上一支前所未有的隊伍!這些人和他們一樣,有血有肉,有理想,有報負,哪有半點妖魔形象?幾次大會下來,雲虎才明白,別人歪曲,自己也傻,原來國共合作,同吃一鍋飯,同睡一張床,翻臉之後人家就是匪?人家就成了妖魔?上峰說啥,自己就信以為真,幼稚!幾天接觸,他發現這些人想的不僅是打倒軍閥,打倒列強,他們還想建立一個超月兌的、人人平等的、財富共享的社會,這里沒有乞丐,人人有事做,個個精神飽滿,似乎都在為那種理想的實現而奮爭。這當中有他的學長,有他的同窗,甚至還有他的導師!

雲虎和他的士兵參加了紅軍,成了賀龍手下的官兵,憑著戰場上勇猛頑強的作風和出神入化的指揮,打了幾個大勝仗,不到兩年,陳雲虎晉升為紅軍的團長。

進入民國二十三年,紅軍在國民黨重兵夾擊下,形勢越來越險惡。陳雲虎所在部隊奉命佯動,牽制中央軍,減輕中央紅軍的壓力。殊不知,他們這里,國民黨也是重兵雲集,每走一步都險象環生。幾個月來,幾乎天天戰事不斷,完成牽制任務後,他們奉命北上,進行戰略大轉移。可湘江、長江和四周,都有敵人重兵,雲虎給師長建議,不如殺個回馬槍,跳出包圍圈,往北,再往西,伺機北上。就這樣,他們左沖右突,一路沖殺,扎進了川東的大山深處。

紅軍進入大山,猶如魚翔大海。雲虎對這一帶比較熟悉,他帶領部隊邊轉移邊休整,晝伏夜行。遇上民團,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襲,民團哪是他們的對手?民團的裝備補充了他們的糧彈給養。當離家鄉越來越近時,雲虎也難免激動和興奮。離家八年多了,自從參加紅軍,他怕連累他們,沒給妹妹寫過信,不曉得她有多著急!也不曉得她、覃爹和那一幫兄弟怎麼樣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雲虎想到當年自己家人慘遭不幸,想到將妹妹灑淚相托的情景,不由得潸然淚下!他下決心,不管怎樣,都要抽時間和妹妹見上一面。

雲虎找來兩個川東籍的戰士,叫他們化裝打前站,到百里之外的仁桂報信聯絡。

雲虎帶上部隊向陰平、桂城方向運動。晚上,一個急行軍,插到離仁桂只有十幾里的小山村尚榆宿營。

安頓好部隊,雲虎帶上五個警衛,一身便裝,望仁桂而來。

根據雲虎先遣兵的要求,今天客棧沒容留一個外客。雲虎一到,與章信東熱烈擁抱,章信東上下打量了一陣說︰「老表,還是那麼精神,八年多了,我們都想死你了!」邊說邊把雲虎迎進客廳休息,雲虎的衛士們有著天生的職業敏銳,迅速佔據有利地勢警戒著。雲虎問︰「信發出去了 」?「嗯,虎哥,放心,這麼多年,信鴿還沒出過問題,按說,他們也快到了,虎哥,八年多沒見了,兄弟們時常掛念著你呢。這幾年可苦了我那司令妹子!你不來信,她干著急,經常飯不香,茶不思,甚至以淚洗面,你終于回來了!」章信東嘴快,動作也快,麻利地把準備的夜宵、鹵菜和幾瓶好酒擺上桌。

不大功夫,雲秋一行到了。雲虎站在門口,迎接朝思暮想的親人們,當雲秋看見哥的一剎那,鼻子一酸,路上想好發泄的話一句也沒說出來,「哥!」眼淚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她跑上前,和哥緊緊的擁抱在一起!良久,雲虎拍拍妹妹的膀子,松開後,和覃爹、柱子、王元慶、向福賢、耿東一一擁抱,他們誰也沒有說話,想流淚!想大哭一場!親人、戰友久別重逢,啥話都顯得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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