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晉一陣風似的離開。
柳素勉強支起身子,撐了窗,借著月色,見他向小樓所在的廂院走去。
他走的飛快,像是腳下生了風,其實她知道,他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氣,他要她陪著自己,一起痛苦。
柳素虛月兌的笑笑。
其實他折磨小樓,不就是威脅自己嗎?若她不在了,江晉折磨小樓又有什麼益處?便是泄恨將小樓殺了,也好,這亂世小樓自己活著也累,倒不如跟自己一起走了的好。
她唇邊的笑意漸漸擴大,真是,這樣硬撐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呢?九騎的使命完不成了,孩子沒了,還連累小樓一起受罪,不如早點了結,結束這荒謬的一切!
她霍的收了手,紙窗「啪」的落下來,外面僕人听到動靜,急急進來查看。
她依是站在窗前,也不移動,背對著僕人,輕聲道︰「給我點上燈吧,我怕黑。」
周圍的黑暗吞噬了她,像是不見光的黑水,吸著她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那僕人應了聲,點上了油燈。
瞬間的光亮,驅走她心頭的陰暗。
一切就快結束了!
江晉還沒走到小樓的廂院,就听見一陣陣騷動。像是有人拿著盆鍋「踢踢踏踏」的跑來跑去。
他循聲走了過去,近了才見,果然不少人拿著鍋碗瓢盆,蓄滿了水,來來回回疾奔,還有很多人來不及更衣,只穿了中衣,鞋子也沒提上,只是趿著拖拖踏踏的跑,嘴里高聲喊著︰「走水了,走水了……」
他心下一沉,也管不得許多,隨手抓了個人︰「哪兒走水了?」
那人遙遙一指︰「那不是東廂院嗎?」
他猛地回頭!卻見他幾分鐘前還待過的屋子,此時已是火勢沖天,巨大的火焰熊熊燃著,像一條蜿蜒不止的火龍,吐著黑黑的濃煙,洋洋得意。
他腳下一軟,險些摔倒。定了神,喃喃著︰「你敢……你敢!」卻是拼了命奔向那著火的廂院。
他呆呆立在廂院前,那火龍依舊勢焰不減,一陣陣熱氣涌上來,堵得他喘不上氣,周圍來來回回奔走著救火的人,他卻仿佛被一下子抽離這個世界,什麼也感受不到。
耳邊的喧嘩聲越離越遠,他什麼也听不見,眼前只是紅彤彤的一片,像是……鳳尾花的顏色。
真是像呢。他親自摘了鳳尾花,別在她鬢邊,她歪了頭,對他燦然一笑。
逃之夭夭,灼灼其華。
他再也忘不掉。
有誰的銅盆被踫落在地,「 ——」的一聲,他猛地回過神來,紅色的,橘紅色的火焰,映在他眸子里,他的眼楮也漸漸變得通紅。
她在里面!她在里面!
他猛地發出一聲吼,如野獸瀕臨死亡時的哀嚎,不管不顧向著烈火中沖去。
身旁有人認出他,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大哥,你干什麼?」
江晉使力將他推開,大吼著︰「滾!」跌跌撞撞沖進火中。
屋里早是一片火海,滾滾濃煙像是兜頭罩下來的麻布,捂得人喘不上氣,睜不開眼。房上不時有燒焦的梁木滾落下來,掉落在他的身周,江晉捂著口鼻,憑著記憶一步步模向里屋。
他想用力揮開眼前濃煙,想喊出聲,奈何一張嘴,濃煙邊滾滾涌進口鼻,什麼也喊不出。
像是徒勞掙扎的獵物,那句話滾油般在心里過了幾百遍,讓他的心如煎如熬。
小素,小素你在哪兒?
乍然看見大紅的衣衫,他微微一怔,條件反射似的伸手去抓,總算讓他抓到一只衣袖,那人緩緩回過頭來。
果然是柳素。
卻是他初遇時的柳素,那個笑容燦然的柳素,那個眼底清澈的柳素,那個會唱小曲的柳素……
江晉愣愣怔在原地。
這麼大的火,這麼大的煙,她卻可以穿戴整齊,不掩不蔽也不見有絲毫異樣,只是轉了頭,對著他微微的笑,白皙的臉上像是泛了光流了彩,絲毫不被這濃煙所擋。
他的心里生了巨大的恐懼,仿佛知道呀發生什麼事,死命抓住那一只衣袖,這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了。他張嘴要說什麼,也不管濃煙嗆得張不開口,只是斷斷續續說著︰「小素……咳咳……你,別走,咳咳……」
柳素只是搖了搖頭,眼中流露淒然蒼涼,那衣袖便像水一樣,一點點從他手中滑走。
江晉一生從沒像現在這般絕望過,眼看著她從自己手中一點點消失,可是他什麼辦法也沒有!
他拼了命要去抓她,哪兒抓得住?她一個轉身便消失在濃煙中,火焰四起,什麼也沒有,剛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場夢。
他什麼辦法也沒有!
適時有人沖進來,亦是不顧性命的來救江晉。總算找到他,卻見他呆立在火中,愣愣看著前方,也不知用衣袖掩了口鼻,兀自咳得震天動地。
那人二話不說,揚起手刀,利落的將他砍暈,速速帶出去。
兜頭給他澆了一盆水,片刻後,江晉總算清醒,眼見著面前的廂房在火焰中傾頹,他只是怔怔看著。
剛才的一切,是幻覺嗎?是因為在火中窒息產生的幻覺?還是因為他的執念,產生的幻覺?
手中硬硬的硌得慌,他有些機械的轉了頭,張開手,掌中卻是一塊殘破的玉。
「那是姐姐最寶貝的東西,是九騎相認的信物,你害死她,也拿到她最珍貴的東西,你滿意了?」
那麼冰冷的聲音。他抬頭,是一臉漠然的小樓,大概趁亂跑來東廂院,卻親眼看見自己唯一的姐姐喪身火海,畢竟只是十二歲的孩子,雖是外表偽裝的冷漠鎮定,可是臉上淚痕未干,連手也止不住的微微發抖。
江晉看著掌中的玉努力回想。
仿佛就是她的衣袖抽走時,手中多了這個東西。
那不是夢!那是真的!她真的出現過!
江晉動了動嘴,像是想發出什麼聲音,但是剛才在火中被濃煙燻了太久,喉嚨只是微微動了動,發出低低的啞啞的聲音,仿佛是輕輕的申吟。
那不是夢,她真的听到他,看到他,所以她出現,以最初相遇時的模樣,來同他作最後的道別。
江晉牢牢握住手中的玉,本就是殘破的玉,周邊也不規整,被他一用力,悉數陷進掌中,涌出鮮血。
他卻絲毫不覺得疼,仰了頭,用余下的手掩了眼楮,小樓震驚的發現,從他的指縫間,涌出一行行的清淚。
她真的出現過,以最初相遇時的模樣,來同他作最後的道別。
念及此,江晉簡直心如刀絞,捂著眼楮的手也止不住的顫抖,他索性換了另一只手,掩上眼楮,卻忘了手心一片鮮血。
捂在眼楮上,眼前便是紅紅的一團,是鳳尾花的顏色,是她大紅衣服的顏色,是她害羞時腮上兩朵紅雲的顏色……哪兒都是她,只是從今後,哪兒也見不到她。
他再也撐不住,仰面躺在地上,保持著以手覆眼的姿勢,大張著嘴,一點聲音也沒有的哭著,大顆大顆的淚從指縫間流出,他留不住她,因為她不想再留下去了。
原來深留心底的執念,並不只是報復她,折磨她,而更多的,還是愛她。
可惜,直到她決心與他訣別,他才明白這一切。
只是太遲了。
小樓怔怔看著江晉,不明白他為什麼哭。他不是希望姐姐死嗎?他不是一直想折磨她嗎?這一切不是正遂他願嗎?
他又為什麼那麼絕望的哭?
有時候,我們只是被一時的情緒所迷惑,忘了去問內心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于是我們一直做著與內心渴望相違背的事情,一意孤行,不管不顧。當真正明白內心深處的渴望時,才發現,東隅已逝,桑榆亦晚,什麼都遲了。
來不及補救,來不及挽留,甚至來不及後悔。
可偏偏這麼殘忍,才是真正的命運。
誰也逃不月兌的命運。
他問明小樓九騎會合的地點,又將小樓轉托可信之人照顧,從山西遠赴金陵而去。
如果說還有什麼事值得他活下去,那麼也只剩這一件。
她明白他,所以留給他那塊玉,讓他活下去。
他也只得這麼理解。
他粗略的將事情陳述一遍,最後仍止不住聲音中微微的哽咽,于是隨手端起茶杯,呷口茶。
徐晚舟伸手拿下他的茶杯,笑笑道︰「喝茶管什麼用,今日我請你去南京訪仙樓,為你接風洗塵,那兒的數十年窖藏好酒,都隨你喝個夠!」
唐修歡呼︰「好耶!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江晉淡淡一笑,發自肺腑道︰「謝了。」
從訪仙樓出來時,月色如銀。
江晉同唐修喝的酩酊大醉。
徐晚舟也喝了不少,卻不醉。其實能痛痛快快醉一場,也是種福氣,他連喝醉的資格也沒有。
涼涼的夜,月下三人歸。
有人傷心悲痛,有人歡暢淋灕,有人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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