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11)
過了幾日是八月十五,趙叔忙著準備,也管不得一諾了。
夜里,杜府上下都是一片歡樂的氣象,杜汀也不是個吝嗇的主子,下人們吃好喝好,也都樂得說些好話,一時間,一諾成了他們討好主子的對象……
「公子,我看這安大夫倒是和你配的很呢。」「對啊,安大夫,你看我們家公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哪兒還寒磣著你了……」
一諾一听他們話里的意思,馬上招架不住,推說喝多了,就轉回自己院子。
院子里倒是靜下來,遠處還能听到那邊人聲喧鬧的,一諾自己點了燈,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又尋了酒杯來,繼續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亮,也不知這個時候三哥在干什麼,也在看月亮嗎?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真是千里啊,共著這一個嬋娟。
正自喝著,卻見杜汀自己提了個燈籠走了進來。一諾驚訝︰「你怎麼這麼早就退席了?」他可是今天的主角啊。
杜汀笑笑,道︰「人多了沒意思,我來看看你喝多了沒。」看看石桌上的酒杯,道︰「看來是還能喝的。」說著,便讓一諾也給他拿個杯子來。
一諾白了他一眼︰「好好的酒不吃,跑到我這兒來喝悶酒。」然而還是給他拿來了酒杯,斟上酒,兩人對飲,看著月亮靜默著。
良久,一諾囁嚅︰「杜汀,那個,他們也是胡說的……你可別往心里去……」偷眼看看杜汀的反應,只見他拿著酒杯,兀自轉著,痴痴盯著杯子里的酒,也不回話,放佛沒听見一諾說話一般,一諾一時有些尷尬,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得訥訥道︰「咱們可是好朋友……那個………」見杜汀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樣子,終于放棄︰「哎,算了,反正你就別往心里去就是了。」
杜汀忽而輕輕挑挑嘴角,淡淡笑了,放了手里的杯子,然後直直盯著她看起來。
一諾被他看得心里發毛。
杜汀盯著她,嘴角還掛著淡淡的奇怪的笑︰「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問我為什麼把你騙到我家里來?」
一諾一時楞了,不知他什麼意思。
她當然記得,他說是因為一見鐘情,她還以為他在戲耍自己呢。
杜汀深深的看著一諾,仿佛要通過她的眼楮看到她心里去。一諾犯了怯,眼神躲閃起來,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些什麼,然而一臉的為難卻明顯表現出拒絕的樣子。
杜汀卻忽然掌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一諾奇怪的看著他,杜汀又拿起酒杯,猛地將杯中的酒都喝了下去,卻是喝的急了,忽咳嗽起來,嗆的鼻子眼楮都火辣辣的疼。
一諾忙給他倒了水,拍著他的背,問︰「你笑什麼?」
杜汀好不容易止住笑,喝了水,拿眼睨著她,一副嘲諷的表情︰「我說什麼你還真信啊?」
一諾給他拍背的動作一頓,馬上狠狠捶在他身上︰「你又消遣我!」
杜汀笑著討饒,一時兩人只見尷尬的氣氛頓時消散。
杜汀忽然道︰「安一諾。」
一諾抬起頭,疑惑的看著他︰「怎麼了?」
杜汀又道︰「安一諾。」
一諾問︰「什麼事啊?」杜汀卻又重復一遍,眼見著一諾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杜汀忙笑著問︰「哎,我問問你,你為什麼叫安一諾啊?」
一諾沉吟良久,抬頭看了看月亮,圓圓的月亮倒影在酒杯中,分外的耀眼。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你听過這首詩嗎?」半晌,一諾緩緩開口︰「茫茫碧落,天上人間情一諾,銀漢難通,穩耐風波願始從。」
杜汀暗自咀嚼這兩句詩。
一諾又道︰「我是個孤兒,從小被爹收養。爹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女子,可是兩個人終究沒有在一起,爹就為她獨身了一輩子,也念了她一輩子。茫茫碧落,天上人間情一諾,這也是說給那個女子听的。上窮碧落下黃泉,對她的愛,這天下再找不出重樣的,對她的承諾也是一成不變的。」
杜汀靜靜听著,喃喃道︰「真想不到,人世間還真有這樣的愛情。」
一諾笑笑,月光映的她的笑格外明媚︰「有啊,怎麼沒有,我一直就相信的。我對三哥的愛,三哥對我的愛,怎麼不是呢?」
月亮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耳邊听著什麼也不重要了。杜汀只是又猛喝了幾口酒。
如果時光,就這麼停在此刻,沒有旁人,沒有旁事,就停在此刻。
那晚,一諾喝多了,就那麼無知無覺的趴在石桌上。月光格外柔和,靜靜的撒了人滿身滿臉。
杜汀撫著她的額頭,輕輕的,一下一下,念著︰「茫茫碧落,天上人間情一諾,銀漢難通,穩耐風波願始從。」
茫茫碧落,天上人間情一諾。
誰說不是呢?
那個,「茫茫碧落」這個詞,是納蘭的,納蘭是清朝人,我寫的是明朝事……~~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