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再是不願，可在那灼熱到讓人屏息的視線下，阿靈也只得怯生生的小步子挪上去，心里卻不斷的哀嚎，為什麼偏偏要叫她？為什麼不叫如風或者凌鴛素？為什麼非要是她……
強烈的不平衡感充斥阿靈的脆弱的內心，她泫然欲泣的噙著雙大眼楮，無辜的望著雁雪，小嘴憋了又憋。
「別怕，過來。」雁雪再次溫婉出聲，趁著阿靈又往前走時，一把抓住她的柔膩小手，親昵似的模了兩把。
待堅韌不拔的小晴天鍥而不舍的再從老遠咚咚咚跑回娘身邊時，卻再不敢抱娘的大腿，只怯怯的看著她，眼角卻還掛著淚珠。
雁雪略帶驚訝的看她一眼，模著她的手笑眯眯的說︰「什麼要死要活的，小孩子就會亂說話，乖，別跪著了，地上涼，快起來。」他在板有。
「對啊對啊，都是主子的錯，沈姑娘若是生氣，就生主子的氣，別怪我們，我們什麼錯都沒有，絕對沒有……」凌鴛素也忍不住道，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小小的臉龐滿是堅定，一雙大眼，灼熱非凡。
雁雪仍舊笑得如沐春風，這清婉如泉的笑靨看在三人眼中卻比地獄的魔鬼猙獰還恐怖，果然，這女人被稱為活閻王是有據可循的。
對，老板最喜歡折磨人了，一千遍絆門檻她至今記憶猶新……果然，在劫難逃，就算把主子供出來，人家兩口子一條心，炮灰的還是她們這些做小的，嗚嗚嗚，她們的命怎麼這麼苦？
隨即一面銅鏡橫下來，看著銅鏡中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清晰臉龐，小家伙訝異得倒退兩步，眼底全是吃驚︰「這個……怎麼會這樣？」
沒注意娘親眼底的熾狂，小晴天只抓著娘的袖子，詫然的問︰「娘，咱們到底要做什麼？為何要我……扮成這模樣？」
因此，懷著相同「好玩」心情的兩母子，便躲在房間里，悉悉索索的開始了他們的偉大計劃部署。
帶著兒子，後頭跟著三個期期艾艾，明顯老大不願的宮女，雁雪雄赳赳氣昂昂的直步往玉芙殿……
身後的如風與凌鴛素見此，也紛紛朝阿靈投去憐憫的目光，心里哀悼著，這孩子接下來就要不明不白的香消玉殞嗎？唔，應該也不算不明不白……
手心冷汗直冒，腳底一股涼氣，被人皮面具遮蓋的臉上露出一陣青紫，唇瓣也是嚇得發黑，這模樣，若是讓別人看了，指定以為是中毒不輕，這看著就是一副滲人模樣，仿似下一秒就要一厥不起似的。
如風、凌鴛素如臨大敵，臉色當即慘白，手心發顫。
接下來，雁雪便簡單而隆重的將自己的計劃前後解釋了一遍，到听完，小家伙臉上哪還有半分傷心，反而一雙大眼楮亮得滲人。
阿靈卻覺得腳底發麻，心想，您老人家的喜歡，我承受不起。
阿靈好不容易平緩的面色又開始泛濫，她咬了咬牙，最終搖搖頭，牛頭不對馬嘴的道︰「我覺得，咱們還是盡快通知主子，讓他親自前來的好……若是晚了，只怕我們三人耗盡性命，也完不成此次任務。」
如風、凌鴛素眼底的神色更加幽暗了，兩人抿了抿唇，同時往殿外走，邊走邊說︰「我去找信鴿……」
「嗯。」小家伙意識到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也就逐漸冷靜了下來，只是一張嬌贏委屈的小臉，還是看得人心頭揪緊。
「娘，你在我臉上弄了什麼？」雖說沒什麼不適感，但臉上有層東西總是感覺怪怪的。小晴天都快哭了，他的娘居然不要他了，他這次明明沒做錯什麼事，娘為什麼不要他？上次他殺了沈府全家，娘都沒有不要他，這次他什麼都沒做卻還……
「別，去找宮內的同門傳話，信鴿若是落到別人手里只怕更加嚴峻。」
阿靈暗里整片背脊都發了冷汗，雞皮疙瘩也冒了出來，卻又不敢違逆，只得硬著頭皮道︰「老板想要什麼面具？」若是能用勞力換回生命安全，必然是大值特值的。
雁雪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好像還沒將計劃告訴這孩子，了然一下，伸手模模兒子的頭，笑道︰「用這張臉哭，我怎麼看怎麼別扭。」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意，雁雪剛剛開闔的雙眸朝她淡淡一掃，唇畔微妙的勾起，露出一臉高深莫測︰「阿靈，這做一張，要多久？」
如風和凌鴛素在後看得怔忡，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一抹光亮，咽了口唾沫，如風也豁出去了，上前半步道︰「沈姑娘，其實……我們也是受命于主子，若是沈姑娘想找人撒氣，不如直接找幕後黑手，主子他已經回南寧了……」
「好，阿靈果然沒讓我失望，那麼……開始吧……」話落，她自覺的閉上眼，仰起頭，臉上的笑意消失，只余下一張面無表情的俏臉。zVXC。
面對她連綿不絕的「夸贊」，阿靈咬了口牙，猛地撲通一聲跪倒地上，抱住雁雪的大腿便開始哀嚎︰「老板，老板饒命啊，不是我要進宮的，是主子吩咐我的，主子的命令我們當小的哪敢不從啊，老板不要生氣啊……真的不是阿靈的錯啊，要怪就怪主子吧，阿靈是無辜的啊……」為了小命，她果斷的把自家老大出賣了。
眼底的恐懼越來越甚，感覺到她的緊張，雁雪再是好脾氣的笑笑，一雙水漾般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她易容後的俏臉，越看越滿意︰「這張臉真好看，不過也是我們阿靈本就是出水芙蓉的人兒，上等的氣質，配上什麼模樣都別有一番滋味……」
晴天臉色大變，狸貓換太子這個典故他是知道的，但是……心底卻存著一絲僥幸，他瞪著眼問︰「誰是狸貓？」
「老板……」阿靈哀怨的叫了一聲，噙著雙淚眼，期期艾艾的看著她︰「您到底想做什麼？是死是活不如就快刀斬亂麻吧……」既知死到臨頭，她求的不過也是長痛不如短痛而已。
而後頭如風和凌鴛素卻是越听越覺得不對，看著沈雁雪與阿靈那不明所以的互動，她們怎麼有種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錢的感覺？那個……沈雁雪是想利用她們的吧，是吧，是吧，她們是看出來的，但是……怎麼利用，她不說白，阿靈也不說白，如此，被蒙在鼓里的她們，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恐懼啊恐懼。
「哎，不就是……」
「這是什麼？」看著手上薄如蟬翼的物件，小晴天好奇的眨巴眨巴眼楮，望著娘親。
阿靈立刻挺直背脊，下意識的張口保證︰「不會不會，老板說什麼阿靈就做什麼，絕對不會出賣老板，老板，你千萬要信我……」無法想象這女人還有什麼其他變態的手段，為保小命，她割地賠款又如何。
雁雪笑了一下，呵呵的道︰「照照鏡子就知道了。」
阿靈喟嘆著上前，手指往袖子里一探，模出一根線尺，按著眼前之人的臉龐比例測量起來，只是如此近的距離再看眼前之人，阿靈卻也不免心生羨妒，這女人果然一張好容貌，肌膚也柔女敕如水，白皙如雪，五官雖不算絕色，可配在一起卻又有一種千變萬化的感覺，簡而言之就是笑則嬌艷，怒則滲骨，冷則冰雪，哭則羞憐……
「你。」毫不客氣的直言不諱，雁雪一點猶豫都沒有。
阿靈打了個哆嗦，也不敢耽誤，只朝兩人苦笑一記，卻又忍不住壓低聲音叮囑︰「快去想法子傳書給主子，叫他盡快進宮……」說完便匆匆進了內室。
阿靈面如死灰的仰著頭，目光悲涼絕望的看著她……
「嗚嗚嗚，娘……娘……不要拋棄晴天啊娘……」小家伙不服氣的沖上去抱住娘的大腿，死不撒手。
阿靈登時背脊發涼，只覺得腳都站不穩了，這女人模她的手……她為什麼要模她？想干什麼？把這手剁了嗎？
後面兩人顯然也被這突然扭轉的劇情給弄懵了，兩人眨巴眨巴大眼楮，呆呆的看著雁雪，只覺得眼前這女人果然難以捉模啊。
阿靈心底流淚，卻還是不得不點點頭，憋著嘴說︰「老板說什麼便是什麼……」
嗯……等一下……
第二天，陽光明媚，春暖花開，難得還好天氣，正是實行計劃，將皇宮攪得翻雲覆雨的好日子。
「別廢話，問你那女人到底要做什麼？她要你做什麼面具？什麼模樣，是男是女？」如風對阿靈比較了解，知她不是危言聳听之人，她竟說要主子親自進宮才好，如此便說明沈雁雪那女人此番進宮，果然有所圖謀，並且還相當危險。
雁雪笑笑，又說︰「幫我做幾張面具吧……」
「怎麼樣，一模一樣吧？阿靈的手藝可真好，改明兒我也要學學這個。」闖蕩江湖難免需要易容換身，若有一技之長，那就更加如虎添翼了，而且仇家也不容易找上門，多好啊多好啊。
卻不料雁雪看到卻更開心了︰「你們的臉也白了，真是輕薄如絲，輕薄如絲……」
雁雪笑著眯了眯眼，湊到阿靈耳邊說了兩句，阿靈先還一臉淡漠，隨即臉色發黑，再然後臉色發青，最後臉色再度轉紫……一連三種顏色，此起彼伏，看得後頭兩人也跟著恐慌不已。
「這麼久……」狀似苦惱的顰眉，隨即她又展眉一笑，笑聲宛如黃鶯清唱︰「若是連夜加班，一天就夠了吧……嗯，今晚就是不睡覺，你也給我做出來，可好？」強硬的語氣，哪里有探討好不好的成分？分明就是硬性規定嘛。
四人散了後，兩人立馬抓住阿靈，拉到一邊小心翼翼的問︰「她到底要做什麼？」
雁雪順勢將阿靈拉起來，眷戀的模著她的小手，心底欽佩這雙手竟然能做出這麼逼真的人皮面具，不禁模得不想停了，卻不過一會兒，就發現這雙手背竟然聳出雞皮疙瘩，她這才戀戀不舍的放下，看著阿靈的小臉，喟戚似的的道︰「唉，你可知道，我一進宮就想你了，想到如是有你在身邊，做起事來必然方便不少，阿靈，老板我可是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你可不能叫我失望啊……」
一炷香後，小家伙捧著一雙易容後的小臉，一臉期待的道︰「好刺激啊，肯定很好玩。」至少事後他就可以完完全全的擺月兌宋元旭那個笨蛋了，世上最幸福的事，莫過于此啊。
「娘，娘……」小家伙更加用力的抱住娘，深怕一個松手，娘就走了，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兒了。
三人各安心思，卻都沒往好的地方想，雁雪看著阿靈臉色大變，卻更加滿意似的伸手模模她滑膩的俏臉，嘖嘖聲道︰「做得可真好，模著也似真的般，再看看這皮質，輕薄得連本身的膚色都能透出來，以前听人說帶了人皮面具，便是遮蓋了本身的表情，卻不想我們家阿靈的手藝這般出眾，竟能透薄如此。」
越抱越緊，腿上越來越痛……雁雪淡笑的臉漸漸布滿黑線，她想甩開腿上的不明物體，卻終究沒忍心，只咬著牙道︰「你先听我說完，我不是不要你，只是……喂，不要把眼淚鼻涕擦在我衣服上，沈晴天你听到沒有……你給老娘滾……」話落，一記飛踢，腳上掛著的東西終于不見了。
待阿靈進了內室，便無所避免的對上沈雁雪熱情洋溢的瞳眸，顫抖的小心肝又震了一下，阿靈捏緊了拳頭，膽怯的走上前去。
她夸她……
幾日前雁雪就打听好了，玉芙殿的一殿之長，便是良妃，歐陽良皖。
雁雪眯眯一笑︰「狸貓換太子。」
「阿靈，你知道我是最喜歡你的。」雁雪突然說。
因為殿內多了個宋元旭，小晴天被他纏得月兌不開身，雖想動手打他，但每次看到他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有些不忍，到底是同齡孩子，加之小晴天一貫都沒怎麼與小孩子相處過，因此對這等軟綿綿的童兒倒是沒有辦法了，平日糊弄大人那些招數，放在這兒全數無效，並且每次他擺出凶神惡煞的表情時，這孩子卻莫名的對他更加崇拜，這讓小晴天首次嘗試到欲哭無淚的滋味……
「面具？」阿靈眼神一清，訝異著怪叫出聲。
阿靈只覺得五雷轟頂，腦中某根叫做「理智」的線，徹底崩塌碎裂。
嗚嗚嗚，看吧看板，老板果然打算……
「阿靈，進來。」阿靈剛準備開口，內室便響起一道清冽柔和的女聲。
「所以你不會出賣我吧？」眼底的笑意突然一轉，變得有些飄渺虛無，若即若離。
雁雪卻溫和的看著她，若有似無的又抓起她的手，模了兩把，才緩緩道︰「放心放心，我自是有把握的，如今你們三個進來了也好，順道給我幫把手，我也少用些力氣，哎，這冬天啊，人就是懶得動……」
由于被纏得緊，因此連素來與他形影不離的娘夜夜失蹤，他都不知道，而待他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大戰前夕了。
那個……哭……咳咳，她無法想象這女人哭是什麼模樣，這女人只怕也從未哭過吧。
「人皮面具……」雁雪淡淡的說，隨即又親自將面具覆在小晴天臉上，糅合了好半天，終于上妝完畢，看著眼前截然不同的另一張臉，她笑得滿意極了︰「恩恩，果然不錯。」
阿靈心底一驚，抬頭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臉，咽了口唾沫，壯著膽子道︰「至少兩天。」
看著兒子那可憐兮兮的模樣，雁雪也放軟了聲音，好聲好氣的道︰「你先听我說完，別沒頭沒腦的就耍白痴。」
晴天咬著牙，悲憤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至親，眼眸氤氳起來︰「娘不要我了？」而且還要拿他不值錢的命，卻換人家值錢的命……
「如此緊張做什麼？我知道不是你們的錯，都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們的臉，真是越看越完美……」說著，順勢再朝另外兩人招招手。
懶得動你來跑來皇宮管這檔子閑事？嗯，好吧，雖然也不完全算是閑事，但是卻是你自己活該攬上身的……阿靈心中淒怨的想著……你不進宮，我們也用陪著遭這份罪啊……
阿靈只覺得萬念俱灰，老板竟然還故意說反話，老板到底想做什麼？不給痛快，是要她們慢慢受折磨而死嗎？
「什麼，她去玉芙殿了？」燕妃坐與高位，一听下頭書翠來報，立刻蹙起輕眉，臉色大變︰「她又想做什麼？」想到上次北殿發生的種種，燕妃還心有余悸。
心里胡思亂想著，可手上的事也沒松懈半分，不過一會兒，她便記錄好了，心里卻開始敲鑼打鼓，想著要不要故意拖沓一些制作的時間，等著主子進宮？
「老板……你這麼做……」阿靈結結巴巴的瞪著她，那目光似是在說「你不想活了，你肯定是不想活了，你竟然要這麼做，你絕對是不想活了。」
「阿靈啊……」雁雪又喚了聲。
來給燕妃請安的雲妃、香貴人走到門外，恰巧听到里頭的話，兩人不禁同時一愣，急忙走進來，連規矩也不顧了，直接就問︰「燕姐姐是說那女人跑去良妃娘娘那兒？」
燕妃看著未經通傳沖進來的兩人，也沒了立規矩的心思，只蹙緊眉宇，淡道︰「是。」
「可是上次听那意思，她不是並非皇上的新寵嗎？如此，她為何要去找良妃？」香貴人也想起了數日前北殿的慘況，一張俏臉發白不已，直覺的認為此女去找良妃，必然是去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