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啟剛接到電話的時候剛剛洗完澡,坐在集體宿舍的架子床上,整個人陷入了沉默,連著煙燒灼了肌膚都沒有感覺到疼痛。
「隊長,怎麼想起來抽煙了?」門從外頭被推開,有人端著盆子進了宿舍,一眼,看見邱啟剛難得的抽了煙,悶悶的像一座雕塑,卡在窗戶口。
「沒事麼,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出任務。」隨手丟掉煙頭,邱啟剛抬腳,劣質的塑料拖鞋一腳碾碎依舊燃火的煙頭。微微嘆口氣,也不顧身後人的叫喚,擰開’房門,一個人出了宿舍。
九月已然入秋,雲南邊境傍晚微涼,只是濕濡的晚風吹在他的身上,他卻是依舊不感寒涼,只因心底早已經如寒風過境一般的蕭瑟。
小丫頭,他的小丫頭,將近幾十年的時間未見,現在的他幾乎快要無法清楚的記起她的模樣,只是那一雙可以勾人魂魄的黑色眼眸依舊會在他的夢中反反復復的出現,讓他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總會心痛到無法呼吸。
只是莫少卿要結婚了嗎?可是如果這樣,他的小丫頭又該如何?
煩躁的從口袋里掏出煙,拈在指尖卻又反手扔在地。邱啟剛回頭,看一眼警局院子里依然盛開紅艷的蝶戀花,口袋里的鑰匙握在手心,圪得他手心發痛。
老爺子曾經給他的警告他還記得,只是,現在又怎麼能夠叫他看著他的小丫頭失去所有?何況,那個人還是他的小丫頭最愛的人……
莫少卿……這一次他不會在如從前一般傻傻的放手了,就算老爺子真的會一槍崩了他,他也不會再容許別人傷害他的小丫頭半分。
如夜的天際黑暗,繞著警局院子幾圈,邱啟剛終是返回了宿舍。
輕手輕腳的打開門,在舍友安睡的間隙,他換上行軍鞋,隨意的翻出幾件衣裳,掏出警服外套里的各種證件塞進工裝褲口袋,轉手,卸下褲腰帶上的配槍(禁毒警察有的),在舍友翻身的時候,再一次關上門,消逝在光線暗淡的走廊。
人這一輩子總是有那麼一件事情是自己執著不願放棄的,而他所執著的事情便是一生只愛她一人,只守護她一人。
穿過警局院子里的灌木叢,手腳伶俐的翻過扎著玻璃渣的院牆,邱啟剛落地,從背包里取出一頂鴨舌帽,揚手戴上。
清晨的陽光微醺,透過重疊的霧靄照射在老舊的小車站。
買一張不需要身份證登記的大巴車票,邱啟剛隨著來往的人‘流登上同樣半新不舊的大巴車,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揲下帽檐遮住半張面靨,眯著眼,假寐。
環山的公路緊貼著高山,而另一面卻是令人眩暈的深谷,汽車每拐一個彎,速度的加減都是聯系著車上每一個人的命。
一如現在的他,所做的決定,是如此不顧後路的奔赴萬劫不復的漩渦。
可是,又如何?為了他的小丫頭,他早已經沒了自主安排命運的能力。
「我已經按你的要求離開了警局,現在你該告訴我邱海心被誰綁架了吧!」舊式的手機,沒有注明的手機卡,一切的做法都杜絕了邱家和警局極快找到他的可能。
「不急,等你能夠安全到達昆明機場,拿到登機牌和新的身份證,登上飛往N市的飛機時,自會有人當面告訴你邱海心現在在哪。」听筒里男聲嘶啞蒼老,饒舌的說著蹩腳的中文。
「我警告你最好別和我玩花樣!」壓低了聲音,邱啟剛猙獰了一張俊朗的臉。
「我怎麼敢和禁毒大隊長玩花樣呢?」男聲譏誚,說著所有的陰謀,「以邱海心的安危和你交換我一條命,自然是不敢和邱大隊長玩花樣的。不過邱大隊長舍命為美人的精神真是讓我敬佩!」
「只要你能保證邱海心的安全,我絕對不會反悔。」抄在口袋里手不由得握成拳,邱啟剛忍耐著,只是,心底卻是隱隱的擔憂。
「自然會保證邱大美人的安全,不然到時候,邱大隊長反咬我一口怎麼辦?」諷刺的男聲呵呵笑起,有著老奸巨猾的算計。
「知道就好。」忿然的掛斷電話,邱啟剛吐口氣,略黑呃面上有著倦意,而眼中卻是一片堅定。
听著听筒里嘟嘟的忙聲,李斯特聳聳肩,回頭對上莫少卿沉沉的眼光,心頭一剎清明,「先生,現在就布局嗎?」
「將人安插過去吧。」撤下撐著下顎的手肘,莫少卿按著桌沿起身,望一眼走廊對面依舊半掩著的房門,心頭一陣煩躁。「周正海還沒有出來?」
「還沒出來……」拿過書桌上攤放著的文件,李斯特瞥一眼透著一縷光線的房間,望著煙灰缸里雜亂的一對煙頭,點頭。
翻出煙盒,捻出一支煙,莫少卿皺眉,反手將空掉的煙盒扔在書桌上,含著煙,心亂的從口袋里掏出打火機,手,止不住哆嗦的點煙。
「這些事情,你先去辦!」揚揚手,莫少卿徑直開了門,卻是又在臥室門口停住,透著一條縫,看著房間床鋪里依舊擰眉忍痛的人,捏住門把的手幾番猶豫,終是收回,垂在身側。昨晚他氣急,不管不顧的強要了海心,就差那麼一點,就那麼一點,他差點就親手殺了他們的第二個孩子,現在回想起來,直叫他後背發涼……如果昨夜周正海沒有及時趕到,而他們孩子真的保不住,只怕他今後再也不能面對海心了……
「先生,怎麼不進來?」拉開‘房門,周正海摘下口罩,疲倦的面上有一絲訝然。
尷尬一笑,莫少卿匆匆掃一眼幽幽轉醒的邱海心,側臉,退後一步,掩在門外,問得小心,「夫人……還好嗎?」
「夫人還好,就是孩子……」回看一眼面色蠟黃的邱海心,周正海出了房間,反手關上門,面上幾分斟酌,「孩子保是保住了,只是,以後得小心點……」望一眼莫少卿冷淬的面靨,他嘆氣,「我的意思是夫人今後可能一個跟頭,孩子都極有可能會流產……」
「什麼意思?」一身冷冽氣息包裹,莫少卿剛剛放下的心一瞬間又吊起,幽幽的懸在半空,「孩子到底怎麼回事?」
「夫人的身體最近一直不好這是先生知道,再加上夫人子宮原本就受過傷,所以,你昨晚的傷害已經對胎兒造成了嚴重的影響,」頓了頓,周正海咬牙,躲閃的眼中幾分不忍,「如果先生想要對夫人好,這個孩子還是不要的最好。」
夾在指間的煙一個錯離,終是自一直哆嗦的手中墜落,在木地板上幾個打圈,殘喘的冒著游絲的白煙。
「你再說一遍,你要我做什麼?」涼透的指尖發直,莫少卿剪手,一把揪起周正海的衣領,瞠目,「做什麼?」
「莫少卿,你要是為了她身體健康考慮,這個孩子最好打掉!」從來沒有一次他如此對他無禮,只是,又如何,他最在乎的人是他,而房間里虛弱的女人卻是他用生命去愛的人,而他也只能給他最中肯的意見。
「孩子不能沒有……」青筋暴突的手突然失力,莫少卿瞬間頹敗,一個踞趔,抵著白牆的脊背漸漸滑落,「想辦法,幫我留下孩子,我不能沒有這個孩子……」不能沒有,如果這個時候沒了孩子,他們便再也沒有可能親近的理由……
「莫少卿,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在犯‘賤,明明知道你喜歡的是女人,可還是死皮賴臉的跟著你,看著你愛別人愛的死去活來……」撿起落在地上的煙蒂,周正海苦笑,揚手送入唇瓣,狠狠吸一口,「只是誰叫我愛你呢,這一次,我盡力幫你……」
「謝謝……」扶住白牆,莫少卿繞過周正海,抬手,猶豫間終是打開臥室的房門,望著床被中闔眼小憩的邱海心,苦澀低笑,「阿心,現在還疼嗎?」
「還有幾天?」緩緩掀開沉重的眼簾,邱海心唇角一漾,笑得如同失色的罌粟,妖嬈中包含敗落。
「阿心,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是笨的。」僵硬的肩頭一怔,莫少卿扯唇艱難微笑,坐在床沿,握住扎著針頭的小手,「一周。」
「一周後放我走好不好?」任由莫少卿不松手,邱海心收回眼神,神色垂縮,無色,萎靡,「我相信一周後,你應該得到了所有你想得到的東西,權勢,家庭,甚至為你父親平反。」
「阿心,我只要你……放你走我做不到!」干澀的聲音忽而高拔,莫少卿驚慌了心神,一把扯住邱海心越發單薄的肩頭,滿目驚恐,「阿心,我錯了,我錯了……昨夜我不該生氣,我不該傷了孩子……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你哪來的錯?你只不過是在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罷了,為你父親平反,而我,也只不過是你所有布局里的一顆棋子罷了,無關緊要。」單手撫上薄被下沒有感覺的小月復,邱海心黯然,干澀的眼楮明亮,好似想通了一般的銳利,「這個孩子活不了多久是吧?也好,這樣我們就不會再有瓜葛了……」
「什麼叫做沒有瓜葛?阿心,我們還有念海……」像是浪濤中沉浮的人遇到了救命的浮木,莫少卿不肯松手,「阿心,別這樣,求你……」只是他忘了,她經歷過太多背叛的事情,而他的利用在她眼中早就是另一種背叛,又或者,比背叛更來得讓她絕望。
「念海……」心尖一陣刺痛,邱海心忽的笑起,壓抑著的情緒繞成了一團麻線,「我的念海姓周,不姓莫。」……
親們猜猜莫莫準備做什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