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香殿內東廂的走廊里各宮的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一列列宮女手中端著各色珍品,隨著掌事太監進入郁寶林的廂房。
只听見房內道︰「賞……!皇上有旨,賜郁寶林林羅綢緞十匹,南海珍珠十串,上好玉佩六對,金銀首飾各三套,文房四寶三套,欽此!」
「賞……!皇後娘娘賜郁寶林,綢緞五匹,蘇繡新襦衣兩套,石榴花紋玉簪飾一件,金三鈷杵紋銀臂釧兩對。」
「賞……!賢妃娘娘賜郁寶林,白玉壽帶餃花佩兩件,嵌寶石金項鏈兩條,貢品雷甸枇杷三盒。」
「賞……!秦昭儀賜嵌螺鈿百花銅鏡一座,三彩雙珠紙鎮一對。」「賞……」
小小的廂房內,堆滿了陸陸續續各路的賞賜。不光是桌上櫃上,連床上都漸漸堆高了一批一批的珍品。
「這一整天,可折騰死人了。」好不容易將來自各殿各宮的賞賜領完了,銀瓶一把把門關上,累到趴在門上直喘氣。剛趴一會,銀瓶想起現在郁致已經是娘娘了,自覺失禮人前,趕緊跳起來,對著郁致屈膝道︰「奴婢該死,再不敢沒規矩了。」
瞧著她小臉緊張的俏模樣,郁致故意假裝生氣,板著臉說道︰「這樣大膽,成何體統!來人,拉出去!」
一听她這沒正經的語調,大伙都知道她在說笑,銀瓶心里一寬,也一咧嘴笑開了。
郁致心里清楚,杜姨娘平日這個時候怎麼會來承香殿,還偏偏踫巧救了自己。難怪剛才沒看見銀瓶,一定是她機靈,看到情況不對,把姨娘請了來搭救我……
想罷,她走上來拽著銀瓶的手,笑著說︰「再別這樣,咱們還是和從前一樣,沒大沒小的。我還要謝謝你,剛才要不是你跑去請了杜司記來,我現在已經小命不保了。」
銀瓶笑嘻嘻的說︰「還是姑娘運氣,我剛才見了個空,溜出去找杜司記,杜司記讓我趕忙去請皇後,她先來拖延時間。也巧了,皇上今日正好在皇後那里,就一同來了。」
兩人正笑嘻嘻地說著話,這邊,梓嫣望著滿屋子的金銀珠寶閃閃發亮,眉頭卻微蹙了起來。梓嫣別過臉去淡淡地說︰「這是福、是禍,還不好說呢。」
一見她這神情,郁致心里知道,這丫頭是最見不得這些金銀滿目的東西。她這樣的性子如此執拗,今日若不說說她,改日面聖時,要如何是好。郁致略想了想,然後撂下銀瓶,走過去,坐在梓嫣旁邊語重心長地說︰「妹妹,我不想認命,也不會認命。即便是死,我也是不怕的,因為我會讓人記住我活過。妹妹若真是看透了,那麼身在何處何地,帶著什麼位份頭餃,豈不都不重要了?」
梓嫣一听這話,才覺得自己有些過于矯情了。致姐姐冰雪聰明的人,定不會因為表面浮華而致內心腐朽,只有那些一直不堅定的人,才要躲開這些誘惑。梓嫣低下頭,又細細斟酌了郁致的話,然後輕聲對郁致道︰「還是姐姐說的是,我竟有些看不透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銀瓶看郁致朝自己微微點頭,便走上去將門打開了,只見采枝從門外扶了碗貞緩緩進來。
碗貞的身子看上去好沒有大好,依舊有些清瘦,臉色也還是慘白的。她看到郁致,眼圈一紅,走上前來就要下跪,郁致一把把她拉起來,扶她坐下說︰「你這身子沒好全呢,干什麼弄這虛的!我們姐妹還用得著如此嗎?」
碗貞秀目含淚,眼眶紅紅的,她感激地說道︰「采枝都告訴我了,若沒有致姐姐,碗貞今日也不會坐在這里。」說完又朝著梓嫣說道︰「梓嫣姐姐,你也費心了。」
梓嫣難得露出一絲笑意,起了身,走到碗貞旁邊拉著她的手,左瞧瞧,又瞧瞧,打趣道︰「這氣色,比先前差些,但怎麼又美了三分呢!」
一听這話,碗貞有些害羞地臉紅了,郁致在一邊拍手大笑道︰「看看,梓嫣都打趣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采枝在一旁給郁致行了個禮,興高采烈地說道︰「今日真是個大好日子,碗貞姑娘病好了,可以搬回來住,郁寶林又被冊封。要知道,皇上已經許久沒有親自冊封了,這些年,除了秦昭儀、戚修儀外,都是太後、皇後或者韋賢妃張羅著納入**的。」
銀瓶也接著說道︰「可不是嘛,就連當年韋賢妃入宮,都是太後力薦,皇上才應許的。看剛才的情景,郁寶林當真是聖寵極深!」
望著那琳瑯滿目的各色賞賜,郁致緩緩走過去,翻開一匹匹精致的綢緞,又撥開一串串南海珍珠,只是揀了台上好的硯台放在手中把玩。還是皇上最有心,也難得了,郁致心里暗想著。
郁致放下硯台,轉過身開懷一笑,然後走來拉著銀瓶和采枝,開玩笑道︰「可憐你們兩個,就要搬出去服侍我了,到時候累了,可不準哭天喊地啊!」
滿屋子都笑開來,銀瓶笑盈盈地說︰「是,郁寶林,奴婢遵命!」
幾個姑娘到底年輕,銀瓶拉著采枝兩人翻弄著堆積如山的金銀發釵,窗外和煦的陽光照在那金玉上,一陣陣反射出的光使整個屋子都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光輝。郁致坐在床邊,望著她們兩人的笑顏,又瞧見梓嫣一臉平和的歪在一旁做針線,心里第一次覺得,入宮這條路,或許並不像當初想象的那麼艱難。
過了個把時辰,幾個丫頭肚子里都大腦五髒廟了,才發覺已經到了吃飯的時候。這時,門口一陣腳步聲傳來,居然是岑淑媛的聲音︰「奴婢岑淑媛求見。」
梓嫣一直都知道這岑淑媛不是善類,皺了皺眉頭道︰「她來做什麼。」郁致輕聲說︰「采枝去開門吧。」說完了,撩著長裙,沿著床邊坐下。
岑淑媛滿臉笑容地踱步進來,規規矩矩的屈膝行禮道︰「參見郁寶林。」見周圍人都不大理她,岑淑媛卻笑的更燦爛了,說道︰「恭喜郁寶林,還沒到采選大典就被冊封正五品,奴婢特來道喜。」
「謝你費心。」郁致懶懶地說,側過頭去。
梓嫣的性子更是眼中揉不得半點沙子的,見她這樣的嘴臉,忍不住便轉過身去。銀瓶等人也是不理睬她。岑淑媛沒有半點尷尬,依舊笑著說︰「郁寶林拔得頭籌,實在是天大的福氣。這承香殿上下以後都仰仗郁寶林照拂了。」
說完,她遞上一條繡牡丹樣子的手帕,說道︰「這是奴婢的一點心意。之前見郁寶林風采超群,一直神往,可惜無緣。現在郁寶林貴為新進內官,奴婢只盼望以後能有機會能續上這姐妹情誼。請郁寶林千萬收下奴婢的心意。」
看她滿臉堆笑,郁致也只感嘆萬萬沒有下手打笑臉人的道理,就讓銀瓶接了。岑淑媛看她神色淡淡的,便自己找了台階下,說道︰「奴婢不妨礙郁寶林歇息了,先告退了。」說完行了個禮,自己退出去了。
銀瓶一見她出去,馬上把手里的手帕扔在桌上道︰「這岑淑媛也太沒臉沒皮了。前幾日害娘娘不成,今日反倒這幅嘴臉!」
郁致感到真真是啼笑皆非,感嘆這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樣的「奇人」也能被她遇上,感嘆道︰「人活到這份上,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梓嫣轉過頭,說了句︰「真真惡心著我了。」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