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發著愁著這事情的惡果,一直默默不語的如熙突然開口道︰「莫慌,我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讓你們擔心。」
「你個傻丫頭!」郁致拉著她坐下,瞧她小臉有些惆悵,說道︰「我們又不是在埋怨你,而是在擔心你!」
如熙臉上帶著些憂傷,又帶著堅毅說道︰「姑娘放心,我早就想過了。自從與他一見,我便知道是孽緣。但無論如何,今生除了他我不會做他想。若實在不行,我便剪了頭發做姑子便是!」
郁致和文睿臉色一變,趕緊寬慰她道︰「如熙,你可快把這念頭打消了,什麼坎子過不去呢!大不了過陣子,再求皇上指婚罷了。」
听了這話,她只是微微搖搖頭,垂目說道︰「恐怕等不到了。永寧公主一向任性,今日受了委屈,恐怕,現在已經在寧清宮告狀了。太後派人來拿我,也是遲早的事。」
郁致抓緊她有些冰冷的手,堅決地說︰「不管怎麼樣,我們打死不認罷了。就算她有那帕子也不怕!且不說大唐,就說這長安城,就能數出多少個叫如熙的呢!」
說罷,她與文睿兩人對視一眼,心里都明白,就算她拼了命保住如熙安全,可今後寧泊殿便會成為太有眼中的一根刺,再也難保太平了。
如熙心思一向縝密,又豈能猜不到這層道理!她站起身來,緩緩走到窗邊,抬頭瞧瞧那暖暖的陽光,正如那天初見他一般炫目,她細聲道︰「姑娘,太後來要人,你只管把我交出去便是,我不怕這些的。」說完,回頭勉強一笑,道︰「就怕我拖累了姑娘,辜負了我們一同長大的情誼。」
郁致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臂膀,認真道︰「再說這話,我要生氣了!一場姐妹,什麼拖累,什麼辜負!要是今日你在我的位置,太後來要人,你會把我交出去嗎?」
如熙微微一笑,可這笑是她從心底冒出來的。從小郁致就這樣保護她。小時候,院子里男孩子欺負她只是個奴婢丫頭,郁致就天天撿了石頭藏在門口後,見了他們就打頭。懂事了之後,她常常因為自己沒父沒母的心里難過,郁致就從八歲起年年拉著她一起過生辰,兩個人像親姐妹一樣。這一次,她又像小時候一樣沖了出來保護自己。這樣的情分,還要奢求什麼呢!
瞧著大家都一臉凝重,銀瓶想著法子在一旁打趣逗樂,可平日講的慣了的好笑故事,今日也派不上用場了。這時候,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幾個姑娘都還沒用晚膳呢。銀瓶便去後院吩咐人弄些美味的吃食來,愁也要先吃飽肚再愁。
飯菜到了桌上,玲瑯滿目,大家環坐一桌,卻沒有一個人動筷子。幾個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眼里都是心事。郁致先伸出手,微微拿起筷子一端,又撂下了。
文睿看了一眼她,說道︰「姑娘,要不,去尋皇上?」
她何嘗沒有想過這個法子!可之前,李雍沒少因為祁婕妤的事和專寵自己的事與太後起沖突。他平日里最重孝道,而永寧又是他極其疼愛的嫡親妹子,就算我再得寵,也沒有辦法抗衡這骨肉之情啊!
正想著,刑五福進來了,神色有些沉重︰「娘娘,寧清宮的人來請,說是太後想見一見如熙姑娘。」
「啪」,如熙手中的筷子掉在桌子上,她一咬牙,站起來就要往外走,郁致一把將她按在椅子上。
「如熙,你好好坐著,文睿,你看著她用膳。我自己去走一趟!」
寧清宮離得很遙遠,好像已經不屬于大明宮之中似的,但又很近,僅為它的氣息無時無刻不籠罩在宮牆之上,游走于宮闈之間。從寧泊殿道寧清宮這段距離,郁致雖然坐著車輦,卻仿佛走了好久。
「吱呀呀……」車輦的 轆轉啊轉。
月上牆頭了,今夜是一輪彎月,美中不足的是,天上雲彩烏壓壓地,好像就要砸下來一樣,看來,一場大雨將至了。她拉開帷帳,抬頭望望天,突然有一種錯覺,這月仿佛不是月,而是一把鐮刀懸在大明宮上空,好像隨時會掉下來似的。她合上帷帳,卻感覺到寧清宮里凌厲的氣息越來越近,如熙,你放心,我是不論如何不會讓別人傷你分毫的。
寧清宮是寢宮中除了紫宸殿外,最寬闊的宮殿了。她下了車輦,一陣晚風將她長長的輕紗披帛和裙擺吹的隨風飄散,她迎著那風,大步走在空曠的庭院中,跨過一道道高大的門檻,遠遠瞧見太後臥在那正宮高椅上,等著自己的到來。
正殿里空蕩蕩的,除了太後和幾個貼身的宮女太監,一個人也沒有。上夜後的正殿因為寬大,顯得格外清蕭,太後特意選坐在正殿見她,也許就是要這樣給她個下馬威罷!
門沒有關,外面蕭瑟的清風吹著她的衣衫和發絲,她紋絲不動地立在大典中央,穩穩地行禮道︰「參見太後。」
太後依舊臥著,沒有起身,也沒有言語,只是眯起眼楮,說道︰「怎麼是你,如熙那丫頭呢?」
郁致咬咬牙,依舊屈著膝,道︰「如熙不懂事,臣妾已經責罰了,求太後恕罪。」
一道精銳的目光掃來,太後望著她,半響,說道︰「安蓮,去把我今日剪好的那盆鳳尾蘭拿來。」
過了半響,太後才緩緩說︰「起來吧。」
郁致忍著膝蓋的酸痛,總算直起身子來。太後平日里總是一副不問世事清修道教的出世模樣,今日她才知道,這能坐上鳳椅的人,哪里能是簡單的人物。太後的威嚴,與韋賢妃的霸氣外放,和皇後的含蓄溫婉不同,她的威嚴,是藏于那嘴角的笑,那眉頭的彎,這才是真的不怒而威!
太後沉聲開口道︰「郁婕妤冰雪聰明,猜猜看為什麼哀家喜歡盆栽。」
面對太後鳳威,她心里一震,低聲說道︰「臣妾不知,請太後賜教。」
「盆栽的精妙,莫過于哀家想它什麼樣,它就能什麼樣,听話的很。再難產的藤蔓枝葉,一剪刀下去,也就利利索索了。你懂了嗎?」
她心里一顫,穩住聲音道︰「臣妾受教。」
上面威嚴的聲音又傳來︰「永寧公主的婚姻大事,哀家很掛心。可楊執中一直對有些人和事耿耿于懷,遲遲不肯成婚,讓哀家非常心煩。郁婕妤,你能幫助哀家排解此憂慮嗎?」
听了這話,她還想辯解,話還沒說出口,只听太後一句,
「你是聰明人,別和哀家玩那小心眼,到讓哀家看不起了!」
這一句話,把她想了好久的措辭擊瞬間土崩瓦解。她這才知道,太後平日不出聲則已,一有動靜,那必然是動真格的。此時再耍小聰明,就是最最愚蠢的了。
「撲通」,她雙膝一跪地,俯在地上高聲說道︰「太後明察,臣妾一定會去交道如熙,不敢再犯錯了,只求太後饒過她!」
太後稍微向前傾了,眯著眼楮,沉聲說道︰「郁婕妤,哀家第一眼見到你,就想到自己年輕的模樣。你聰明,你靈巧,你大氣!哀家冷眼瞧著,說不定,以你的資質,將來也能走到哀家這一步!可惜啊,可惜,你太重情義!你這樣的性子,必然會葬送在這大明宮中!」
「永寧的幸福,哀家賭不起。」說罷,她頓了頓,厲聲道︰「把人交出來!」
她一咬嘴唇,鑽心的痛把她有些麻木的神經激活了似的,她俯把頭磕的「咚咚」響,堅決道︰「太後,如熙與我,情同姐妹,太後若要帶走她,就先收了我去吧!」
她在賭,在賭太後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責罰自己,而傷了與李雍的母子感情。如果交出如熙,恐怕她就算活,也是生不如死,若是自己頂上,那麼太後也許會看在皇上的份上,放她一馬。可若是賭輸了,那她付出的代價,就太大了!
這是她的一場豪賭!
許久,大殿里沒有一絲聲音,外面的風「呼呼」吹著,把門重重砸在牆上,她額頭還磕在地上,身上有些發抖,她不知道,下一秒,自己將會陷入怎樣的絕境!
終于,一道沉聲傳來︰「安蓮,哀家今日頭痛的很,睡也睡不好,你查查黃歷,可是有人沖撞了?」
半響,一道聲音傳來︰「回太後,屬龍的,名字里面帶了‘文’字的貴女子會沖撞太後鳳體,需要禁足一年,方可化解。」
她跪在地上身子一顫,嘴一用力將下唇咬出血來,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可她還是俯身跪著,一動不動。
安蓮的聲音又傳來︰「太後,查過了,宮里一共三位娘娘犯了忌諱,一個是郁婕妤,一個是王才女,還有一位是趙御女。」
久久,只听見風聲「呼呼」的,一片死寂。
太後的聲音又變回那麼慈愛︰「郁婕妤怎麼還跪著,快起來吧。一會子快些回去,好好靜養吧,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你也該想想清楚了。」
一年!她驚地抬起頭,瞧見太後一手扶著頭,眯著眼楮養神的樣子,她嘴唇抖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太後起了身,長長的鳳尾襦裙均勻地展開在地上,延伸至台階,她手挽披帛轉過來,在兩側熠熠燭光中,宛如一只尊貴無比的金色鳳凰,沉聲開口道︰「那盆鳳尾蘭就賞賜給你,祁婕妤你好自為之罷!」
「轟隆隆」
外面一聲驚雷。
「嘩嘩嘩……」
傾盆大雨不斷落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