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了郁致半晌,太後這才露出一個微微的淺笑,沖著郁致招手道︰「都是有身孕的人,不必多禮。來,過來哀家這邊坐。」
一旁的安蓮趕緊吩咐小太監搬了個墊著軟墊子的椅子放在太後身旁,郁致踩著軟綿綿的步子小心地走了過去。剛坐下太後就拉著她的手問長問短的,例如胃口有沒有變,有沒有晨吐的毛病等等。幸好文睿有心,一早就把懷孕兩個月孕婦應有的癥狀都告知她,這才能在太後面前對答如流。
兩人一問一答說了一小會,似乎都已經忘了地上還跪著一個人。還是李雍干咳了一聲接過話頭道。
「致兒你身上有身孕本不該走這一趟,但今日席美人一大早帶著這名宮俾來紫宸殿說有要事回稟,朕听了之後覺得此事重大,這才帶著幾人來到寧清宮請示母後。這事與你有關,你先听听看罷。」
郁致眉毛高挑,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又一臉好奇地望向席美人道︰「席美人,究竟是什麼事這麼重要,居然驚動了太後。」
席美人眼楮不敢正視前方,微微低著頭回道︰「回娘娘,事情與兩個月之前龐寶林之案有關。」
一听到「龐寶林」三個字,郁致身子一顫,雙手緊握著扶手,做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她知道太後一定無時無刻都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若是一個不小心露出馬腳可就麻煩了。
「回娘娘,事情是這樣的。我的貼身侍婢敏珠與秦昭媛的貼身侍婢樂瑤一向交好。昨日她們兩個在綾綺殿談天無意之間提到了金鑾殿。因為樂瑤幾乎足不出綾綺殿,所以敏珠時常將外面的事情講給她听。她們兩個談話的經過,就由敏珠來說罷。」說完,席美人對敏珠使了個眼色。敏珠機靈地上前一小步,先是行了大禮,然後才有條不紊地敘述起來。
「當日奴婢和樂瑤正好說起那年在金鑾殿的寧泊園賞hu 的情景。當時奴婢講說,寧泊園比曼園要精致數倍,只可惜樂瑤她沒福氣,那麼精美的園子見都沒見過。可當時就樂瑤不服氣地回說那寧泊園她自然是見過的。也沒有旁人說的那麼神乎。奴婢當時就奇怪了。樂瑤她平日都沒怎麼出過綾綺殿,怎麼會去過寧泊園呢,所以只當她在吹牛。哪知她一時嘴快道,她兩個月前去過金鑾殿幫著秦昭媛傳話給郁充媛。正好路過寧泊園。說完這話,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突然就掩著嘴巴跑回宮去了。當時奴婢就留個個心眼。想到兩個月前不正是龐寶林出事的時候。秦昭媛和充媛娘娘素日從不往來,怎麼偏偏那麼巧那個時候去金鑾殿傳話。奴婢思前想後覺得此事疑點重重便稟報了自家娘娘,娘娘分析後覺得事情重大。便偷偷傳了樂瑤去宮里問話,果然事情大不簡單。娘娘不敢私下拿主意,所以這天一亮就帶著奴婢和樂瑤來到寧清宮請示太後懿旨。」
話畢,太後的目光便自然落在了樂瑤身上,她淡淡開口道︰「你是個機靈的。若是此事查清楚了哀家定然是會重重打賞你。」她微微側過頭看了看郁致,只見郁致眼眶有些泛紅,似乎有些激動的樣子。便將手搭上郁致的右手道︰「來,你先靜下心來再听听樂瑤是怎麼說的。」
此時樂瑤已經跪在地上長達一個時辰之久了。膝蓋都已經酸痛刺骨。太後話音剛落她這才敢略微抬頭動一子,可跪久了一動身子一顫險些要跌到在地上。敏珠趕緊上前將她扶正了,又暗暗掐了一把她的胳膊讓她打起精神來回話。
樂瑤低著頭,顫顫巍巍地回道︰「奴婢,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龐寶林溺斃當晚,奴婢正一如既往在昭媛娘娘房里做針線。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娘娘突然吩咐奴婢去給金鑾殿里掌事刑公公傳個口信,就說是娘娘在太液池太液池南消暑亭子那里等充媛娘娘,請她務必一個人赴約。奴婢,奴婢平日里從不出綾綺殿,連路都不大認得,突然叫奴婢辦這等差事奴婢也覺得奇怪。可昭媛娘娘只說讓奴婢趕緊過去,並沒有交代別的。奴婢跌跌撞撞找了許久才到金鑾殿的刑公公,捎了。信便趕回宮了。那天晚上昭媛娘娘一直心緒不寧,奴婢還為娘娘熬了安神的湯藥,喝過足足兩大碗娘娘才睡下。而兩日後就傳來消息,說充媛,充媛娘娘將龐寶林溺斃太液池。奴婢時候也知道事情太蹊蹺,可奴婢只是小小一名宮俾,哪里敢聲張。而昭媛娘娘也重賞奴婢一百兩白銀,是奴婢一時貪心,便將事情隱瞞了兩個月之久。太後,皇上,娘娘,奴婢當時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奴婢冤枉啊!」
這一段話中間,太後一直在用余光觀察郁致的表情,只見她先是憤怒,後又委屈,听到最後又眼中含淚感慨萬分。這個郁致,如果她這戲是做出來的,也哀家也信以為真了。太後隨即轉向李雍,淡淡地開口道。
「依皇上看,這宮俾的話,可信麼?」
李雍對著郁致欣慰一笑,他從一開始就相信,犯事者一定不會是郁致,看到郁致沉冤得雪,他有些欣喜地搓了搓手。可一想到主謀是秦卿,他眉頭不禁又凝結成一團。卿兒性情溫柔,又是個有才之人,他心中想過許多可疑的人物,可就是沒有懷疑過卿兒。不過轉念一想,自從郁致入宮以來他的確冷落了卿兒,難道真的是她?想到這個可能性,他不免為她痛心。
看到李雍緊皺的眉頭,太後立即就猜到他是怎麼想的。在這一點上,她與皇上的看法是一致的,秦卿是主使的可能性並不大。秦卿這個戲胚子她從來都是看不上眼的,狐媚娘兒一個罷了,身子骨還不好,一看就知道是個沒生養的。可說到殺人嫁禍,秦卿還真沒這個謀略,也沒這個魄力。
想到這,太後低頭看看郁致,淡淡說道︰「郁充媛,你怎麼看。」
郁致接過如熙遞過來的帕子將眼角的淚珠擦干,咳嗽了兩聲,恭順地回道︰「雖說這一說詞可以使臣妾洗月兌罪名,但臣妾也怕昭媛娘娘遭到當日臣妾被冤之苦。臣妾懇請太後詳查,一切听從太後發落。」
「是麼?那哀家倒要問問了,當日在蓬萊殿哀家當眾審你,你為何不道出是秦昭媛約你去事發地點的?還有,當日在龐寶林身上發現你的那條手帕,你怎麼解釋?」
郁致抬起頭坦蕩蕩地望著太後,太後鳳威迫人至極,眼神里好像藏著無數的刀子在一層一層將她剝開。她穩住心神,聲音平穩地回道。
「回太後,當日臣妾沒有道明原由主要有這幾個原因。一則,臣妾當時的確不敢肯定秦昭媛當日的邀約與龐寶林溺斃有關,就算臣妾懷疑也沒有切實有力的證據,臣妾不願意只為了自己月兌罪而隨便將罪名推在別人身上。二則,當時太後盛怒,若是臣妾可以提及此事而毫無真憑實據,也許還會被冠上栽贓嫁禍的罪名。第三,臣妾一直都相信,清者自清,事情終有水落石出之日。太後治理六宮嚴明,真凶定然是躲不過多久的,所以臣妾當日也就將此事隱忍了下來。至于那條帕子,岑婕妤五年前就將那帕子送給臣妾,見過那帕子的人前前後後有幾十人之多,上到妃嬪娘娘,下至太監宮女,若是有心人想在短時間仿造一條,也絕非難事。」
這一番解釋合情合理、有理有據,太後心中對郁致的懷疑又降了幾分。可這事情不是郁致做的,也不一定就是秦昭媛。這「告密」事件出現的時機也未免太湊巧了,正好就在冊封大典之前。孟顏現在臥病在床並無動作,而若是有除了這三人之外的人在暗地里進行這些活動,那太後是絕對容不了這些人作亂的。
太後眯起眼楮望著樂瑤,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發出清脆的響聲。
「樂瑤,憑你一人之詞就定罪于秦昭媛,似乎有些牽強罷。你還有什麼證據?」
樂瑤身子一顫,死死咬緊嘴唇,突然抬頭回道︰「回稟太後,當日奴婢因為不熟宮里的地理環境所以迷路了,記得當時奴婢路過了蓬萊殿,因為找不到路所以問了問後院角門門前的兩個守門太監。太後將他們傳來一問便知。」
李雍皺著眉頭問道︰「蓬萊殿乃皇後居所,太監足有好幾十人,要查起來可要費一番功夫。」
太後淡淡一笑,輕輕擺擺手對李雍道︰「皇上這就有所不知了。哀家當年做皇後的時候居住的就是蓬萊殿。在宮里,皇帝、太後及皇後的居所都自有一套皇家的輪班規則,班次人員都是固定的,這樣出了任何紕漏就可以問責。安蓮,你去查一下龐寶林出事當晚的日期,再按照這宮俾說的對照一下時辰,然後查一查蓬萊殿太監輪班的班表,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