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棍的時間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郁致冷眼看著宋捷儀呼天喊地的慘樣子,心里一點波瀾都沒有。直到宋捷儀喊得嗓子都嘶啞了,二十棍也已經打完。兩側的太監左右各一個將宋捷儀從長凳上架了起來,她頭耷拉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郁致環顧四周,看見宋捷儀身後的宮人都有瑟瑟發抖,她高聲喝道︰「宋捷儀背後議論皇後,並污蔑韋貴妃,言行不堪,舉止放肆,今日我就替兩位身子抱恙的娘娘教訓一下你。還不快將你們娘娘抬回去,記得,禁足是十日為期。若是出了岔子,你們這群奴才一個都跑不了!」
「是,是。」一旁的太監宮女一個個麻利地將宋捷儀抬上腰輿,請了安快步離去了。
霍成君一甩長袖,蔑視地看著遠處道︰「一群勢力小人。」
「好久不見了,霍美人脾氣還是如此,一點都沒變。」郁致微笑著說道。
霍成君兩手伸出來剛要做抱拳之態,突然發現失禮了,趕緊手停在腰際屈膝行禮道︰「多謝娘娘出手相助。這宋捷儀平日里氣焰十分囂張,我本不願和她一般見識。今日她實在是太過分了,皇後娘娘宅心仁厚那麼好心腸的人物,她嘴里卻一直不干不淨的,我這才和她起了沖突。」
郁致揮揮手讓她不用多禮,仔細看看霍成君,這幾個月沒見她依舊是英姿颯爽的模樣,倒沒怎麼變化。可看著舉手投足豪氣了不少,可見平日里應該是關起房門又偷偷練功了。
「有些日子沒見,霍美人功夫又精進了罷。」
霍成君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爽快地點點頭道︰「什麼都瞞不了郁充媛。這兩個月宮里事多,我鮮有出門的時候,最多就是去給皇後娘娘請個安。閑來無事總是要耍耍鞭子,我是粗人,馬背上長大的,這毛病改不了了。」
郁致爽朗一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這怎麼會是毛病。當年平陽公主組建娘子軍。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看霍美人的英姿,倒讓我又領教了一番大唐女中豪杰的英氣。這宮里若是多些你這樣爽朗干脆的女子,也就清靜了。」
話到這里兩人都收口不言了。郁致看看時候也不早了,這宋捷儀一鬧她心里也更煩膩了。便和霍成君寒暄了兩句,然後兩人就此別過了。
回金鑾殿的途中腰輿經過了太液池東側邊上的梅園,淡淡的幽香被冷風夾著送入轎內。郁致掀開轎簾的一角。隱約看到一團團各色的梅花在遠處被風吹的搖曳。玉蝶梅的雪白在簇簇彩色中隱約可見,叫人分不清那是雪還是梅。
幾年前,李雍與眾妃嬪在此園賞梅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那時候,祁婕妤還「身懷六甲」,柏修媛一張刀子嘴還是不饒人,而郁致還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美人。歲月如梭,如今祁婕妤的「胎」不知怎麼也到了她的身上了,這東西好像染上了宮里的邪性,就像一個輪回似的。總會投在哪位娘娘身上,讓她肚子高高「鼓起來」。
待回到金鑾殿的時候天已經有些蒙蒙黑了。一出腰輿就看見刑五福快步上前壓低聲音在她耳邊回道︰「回稟娘娘,席美人來了,已經恭候多時了,現在正在廳里候著。」
她趕緊三步並作兩步邁入殿內,待快到正廳時才刻意將腳步放慢,不讓對方察覺絲毫她焦急的情緒。
正廳里,席美人一听到一陣不急不慢的步子,就知道一定是郁充媛回來了。果然,郁充媛挽著披帛仰著頭慢慢悠悠地溜達了進來。席美人心里那叫一個急,若是不能再冊封大典之前靠上這個新主,那她是絕對趕不上這一次的晉封了。
席美人趕緊給身後的宮人使了個眼色,待郁致不慌不忙往榻上穩穩一坐,席美人等三人連忙屈膝請安。
「臣妾參見娘娘,娘娘,這就是樂瑤,上次和您提過的。」席美人俯小聲回稟道。
郁致側著頭打量了一下樂瑤,圓圓臉大眼楮,姿色普通但看的出是個樸實之人。她強壓下心中的焦急,裝作滿不在乎地端起茶杯慢慢品。她清楚地明白,這樂瑤眼下比她可要心急的多。
等半杯茶下肚,樂瑤眼神里已經藏不住她的慌張了,嘴里好幾次有話要月兌口而出,只是因為尊卑有別硬是忍了回去。郁致看時候也差不多了,便施施然放下茶杯,轉過頭對樂瑤道。
「樂瑤,是個好名字。你父母應該是讀過書的吧?這名字起的文雅又悅耳,可見他們對你是寵愛有加罷。早前就听說你是個可靠的,今日一見果然是個好的,送算沒辜負你父母的期望了。」
「娘娘!」樂瑤眼眶一紅,直直跪在郁致面前給她磕了一個響頭,聲音哽咽道︰「奴婢,奴婢只求娘娘能托人接濟家鄉受災的雙親,讓奴婢做什麼奴婢都願意。」
郁致抬頭看了一眼席美人,席美人趕緊上前道︰「娘娘,臣妾大體都和樂瑤說了。樂瑤表明了只要娘娘幫她家鄉雙親解困,那她以後就是娘娘的人了,听從娘娘全權調配。」
「嗯,我明白了。」郁致沉聲點點頭,略微抬手,一旁的如熙上前便將樂瑤攙扶起來,並輕聲勸道︰「快起來,充媛娘娘平日里最不喜歡宮人在房里三跪九叩的,這里沒這麼多禮數。只要你對娘娘心誠,娘娘必然會料理好你的事。」
樂瑤感激地又要磕頭謝恩,郁致倒是止住她的話頭,冷靜地問道︰「你可要想想清楚。听聞你與秦昭媛主僕情深數載,我要吩咐你做的事可是對她不利的。你還是願意麼?」
樂瑤低下頭,好半天憋出一句話︰「奴婢實在也是無法,只求娘娘可憐奴婢一片孝心,不忍雙親在大雪中被活活餓死。只要爹娘有了著落,樂瑤做什麼都肯。」
「嗯,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也不會虧待了你。」郁致沉思片刻,然後喚了五福進來吩咐道︰「去六局查一查綾綺殿樂瑤的老家在何處,以她的名義送五十兩銀子給她的父母,並再找當地的木匠把房屋修葺了。若是被雪壓了就再蓋一座。務必要找人負責將二老的生活安頓好了再回來交差。此時若做的不好,看我怎麼罰你。」
刑五福點頭領了吩咐,轉身匆匆去辦事了。
樂瑤眼淚不停地流,一個勁的謝恩,郁致也不多攔著,等她磕夠了頭再讓如熙攙扶她起來。等她情緒平復了,郁致招呼席美人和樂瑤兩人圍坐在榻前,仔細地將心里盤算已久的說詞細細說與這兩人听,而後又讓兩人重復了一邊,直至听不出任何破綻這才打發她們早早回去。
兩人走得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此時已經不下雪了,空氣里干冷干冷的。郁致打了哈欠早早上床休息了。這一晚,心頭一樁大事有了著落,她總算睡的安穩了些。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來,文睿也知道她昨日的計劃,所以也早早從偏廳過來一起陪著她等消息。用了早膳以後如熙和銀瓶兩人過來給她梳理頭發。
如熙想著,若不出意外,今日要見皇上和太後,應該梳個隆重些的發髻。可郁致卻攔住她,反而讓她梳一個再隨便不過松松散散的發髻,又讓銀瓶找了一件稀松平常的襦裙披上。
快到午膳時候,幾個姑娘都沒什麼胃口,倒是郁致強迫自己多吃了幾口。眼下她正在「懷胎」,若是還那麼消瘦難免惹人懷疑。剛撂下筷子就听見五福飛快的腳步聲。
「娘娘,娘娘,寧清宮急召,叫娘娘馬上動身過去!」
一路上,郁致將準備的說詞又默念了一遍,只希望席美人那里不要出什麼紕漏。事情是最好掌控的,而人是最難估計的。一件事的成敗往往都壞在「人」的身上。她又前後想了想情節,應該是沒有破綻了,心里不免有些底氣。這一次去寧清宮,是郁致第一次心里有底做好了完全準備才過去的。相較之前幾次,她的進步可是太多了。
一進大殿就看到太後正身坐在高座之上,而李雍坐在太後對面正在為太後斟茶。太後面前跪著的正是昨日見過的樂瑤,而席美人和敏珠兩人則低著頭默默站在一側。
郁致趕緊理理凌亂的裙擺,大步上前屈膝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參見太後。」
太後今日氣色比往常要好些,也許是梳了個高髻的關系,整個人看上去精神許多,可一雙略微眯著的眼楮還是一如既往的深不可測。太後沒出聲,默默大量了一下郁致,只見她發髻稀松,身上穿戴也平常之極,甚至是簡單的太過不尊重了。難道今日這場戲不是郁致導演的,她事先真的毫不知情?
面對太後頗有深意的打量,郁致面上裝作一副茫然的樣子,略微有些不安似的左右打量了幾下。只願這演技能騙過老謀深算的太後,最起碼讓她將信將疑也就算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