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熙坐在一旁垂著頭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到最後只剩下我和狄宮正,我連敏珠都輦出去了。狄宮正拿出匕首、毒酒和白綾讓她挑,我也勸她喝酒,一了百了,身子還能體面些。可她從地上站起來,一聲不吭地將襦裙月兌了下來。她的身子上有些隱隱約約的傷疤,雖然不深,可是有幾條非常長,這麼**果的看真是觸目驚心。她腰間有一條厚厚的白布,她最後將那白布一層一層解開,那布居然有三尺長,裹腰布下面的月復部平的嚇人,而且肋骨都有些扭曲了。她只說了一句話,然後就在我們面前用那條裹腰布上吊自盡了。」
郁致抬起頭等著她揭曉這句臨終遺言。
「秦卿全身僵硬的如尸體一樣,瘦的好像一套骨架子,嘴里硬邦邦的吐出一句‘省了吧,留給韋孟顏和郁致,她們會謝我的」說完就登了板凳,就這樣……」如熙說不下去了。
她們會謝我的,郁致若有所思喃喃重復了一句。
她揮揮手,將腦海中雜亂的思緒先拋在腦後,吩咐如熙去打點一下六局的人,讓把秦卿的喪事辦得風光些。如熙靈巧如此哪里還用她吩咐,昨晚上早就已經拿了銀兩去打點了,並親自去和陸尚寢給秦卿選了一副上好的棺木,忙活了一整晚上才回來,所以今早上事情才處理的如此匆忙。
郁致點點頭,又想到些什麼,吩咐道︰「銀瓶,你一會子去紫宸殿一趟。皇上心情一定不好,你帶些糕點去給他罷。若是看他氣色實在不好,就勸他這幾日也別惦記過來。自己身子要緊。」
銀瓶「哎」了一聲出去了,一邊往外走一邊還覺得好笑,這宮里把皇上往外推的娘娘,只怕也只有金鑾殿這一位了。
冬至春來的時節趕上冊封大典可謂是錦上添hu ,宮里處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大封六宮不僅樂壞了各宮的娘娘,還讓底下的宮人沾光不少。娘娘心情一好。打賞自然豐厚。每個宮人手里懷里賞銀揣滿了一兜子自然干活也起勁,臉上的笑意都能把那冰雪融化了似的。
似乎沒有任何人記得,就在幾天前,曾經寵冠六宮的秦昭儀在一個寒冷的雪天里被草草埋葬。隨行的只有她的貼身侍婢宛陶,宮內的娘娘無一人到場。除了送葬短短的幾人隊伍外,只有金鑾殿的掌宮如熙和岑婕妤的貼身侍婢柳若到場撒了些紙錢。要不是這兩位還打賞了些銀兩。恐怕那棺木都不能穩穩抬出綾綺殿。
沒有了一代舞姬,綾綺殿的凋零自不言而喻,那高高的雲仙台也再無曼妙的身姿閃動。曼園也迅速被冰凍在冰雪之中。短短幾天時間,眾宮人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宮中一大巨頭就這麼瞬間隕落了。
地上的紙錢還沒被掃干淨,六宮里的人就已經將這一場無聲的葬禮忘在腦後了。宮里的人哪有時間緬懷過去,回首相望是宮里最奢侈的念想,他們必須時刻望向前方,判斷風向。才能勉強讓自己在這不動聲色的驚濤駭浪中不至于像無數前輩一樣沉尸海底。
說到風向,就不得不說說這今日風頭最盛的郁充媛了。雖說韋賢妃已經被正式冊立為韋貴妃。真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皇後病重,韋貴妃隨時都有可能接替後位。可宮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只不過是韋氏和太後的一廂情願罷了。皇上真正掛心的,這六宮之中還只能是坐鎮金鑾殿的那位郁充媛。
這郁充媛在冷宮蟄伏了兩個月,先是爆出驚天喜訊,以懷有龍子只身傲然重返金鑾殿。她的行事作風雷厲果斷,往往出人意表。先是一舉力薦韋賢妃晉升貴妃,又請旨大封六宮,然後處死教宗成性的侯才人,又公然教訓了不知好歹的宋捷儀,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鏟除了秦昭儀。這一連串的動作看似還不相關,實際上想想卻是一環套著一環。她這一收一放只見,不斷鏟除異己,拉攏各方勢力,並有恩于宮內眾多娘娘及宮人。如此恩威並施之下,宮內的人心所向也逐漸不再只像韋貴妃看齊,每個人的心里都在打一盤小九九,看來這郁充媛並不好對付,過去算是看走了眼。她的才智和決心,加上皇上的寵愛,如今又多了肚子里那一塊肉,恐怕其前程不會亞于韋貴妃之下。六宮上下多數人開始更謹慎的選擇明哲保身的處事方法,這最鮮明的例子就是六局格局的重新洗牌。
一向忠于秦卿的和尚儀及葉尚食兩人在宮中已經是老油條了,兩人在秦卿被禁足期間早就已經暗地里與長安殿來往,意圖像韋貴妃勢力靠攏。可郁充媛復出之後的一系列舉動讓兩人咋舌,和尚儀和葉尚食兩人,前者心思縝密頗有主意,而後者卻有些膽小怕事。兩人合計了半天,商量好一道去金鑾殿給郁充媛請安,先探探虛實。選了個明媚的日子,帶上禮物,兩人一大早就趕去了,可被掌宮如熙晾在門口半個時辰都沒讓進去。和尚儀哪里受得了這個氣,若不是葉尚食攔下來早就一走了之去長安殿投誠了。
最終倒是見著了郁充媛,兩人好話說盡,可那郁充媛只是虛著笑臉應付著,也不失禮,可也不多話,倒讓兩人臉上有些訕訕的。回去之後和尚儀二話沒說直接坐上腰輿直奔長安殿了給韋貴妃探病了,葉尚食倒是還有些猶豫不決,不敢冒進。待晚上時候,金鑾殿的銀瓶姑娘悄悄來到尚食局,給葉尚食帶了。信,說郁充媛很賞識葉尚食,請她有空再去一同敘敘。待葉尚食漏夜拜訪後,也不知這郁充媛給她使了什麼迷藥,竟將她收的服服帖帖的,尚食局也隨即與尚儀局分家,正式分入了郁充媛的派系。
自此,韋貴妃仍然掌握六局重重之重的尚宮局,然後分別是尚儀局和尚服局,而郁充媛則有尚寢局及尚食局扶持,而尚宮局的倪尚功依舊對皇後忠心耿耿。鑒于皇後與郁充媛一向交好,所以韋貴妃與郁充媛的實力竟然有些平分秋色了,這讓宮中的一些「老人」也不免大呼意外。
還有三日便是冊封大典了,一大早,六宮的宮人都急急忙忙起身,為大殿做最後的準備。冬雪已經停了多時,現下就是將庭院里僅剩的積雪清掃干淨,然後張燈結彩,盡量讓光禿禿的宮牆和樹枝看得喜慶些。一排排宮女手里端著各宮娘娘新做好的襦裙襦衣快步而去,一列列太監抬著新制的首飾胭脂水粉麻利地送到各宮各院。一個個腳步踩得飛快,少不得就要出絆子,剛說到這就撞上人了。
「哎呦!」帶頭的公公手上托盤太高,一時間沒看清拐角有人,一頭撞在那人身上,將頭上的帽子都撞歪了,可手里一盤子的金瓖玉的鐲子卻紋絲不動,可見他把這盤子里的東西護的比命還重要。
這公公兩眼直冒金星,氣得一抖眉毛,尖聲道︰「是哪個沒長眼……」
話還沒說完,他視線漸漸清晰,看清來人,驚得抽了一口涼氣,趕緊話鋒一轉大呼道︰「哎呦,這不是金鑾殿的銀瓶姑娘麼!都是老奴不好,這大白天的沒帶眼識人,沒認出是銀瓶姑娘。是老奴的不是,老奴給姑娘賠罪了!」
看著帶頭的公公如此畢恭畢敬,他身後跟著的一班小太監們更是嚇得不敢吱聲,低著頭靠著牆角,戰戰兢兢地用余光打量這位來頭不小的銀瓶姑娘。
只見她穿著一身碧色的襦裙,身上套著厚厚的棉質大衣,外繡蜀繡真絲料子,上面的印hu 繁復之際,這等面料連一半的娘娘都是穿不起的,可這一個小小的宮女卻能做得一整件大衣,可見來頭是不小。她手里揣著個精致的銅暖爐,頭上的朱釵雖然只有幾顆珍珠點綴,可每一棵都出奇的大,頂的上一些位分地位的娘娘滿頭的珠子大小了。
銀瓶莞爾一笑,頭上的珠釵微微一顫,印的她臉蛋的氣色更明亮了。
「任公公哪的話,任公公可是尚服局的老公公了,在宮里的輩分不知大過我多少,哪里能讓公公給我賠罪,是我的不是才對。」
任公公緊繃的臉一松,陪著笑道︰「這輩分算個什麼東西,這宮里現下誰不知道,金鑾殿的一宮之主郁充媛身懷龍胎,銀瓶姑娘身為她的貼身宮女侍候的妥當,很得娘娘賞識,連皇上都夸獎姑娘伶俐呢。當年老奴在承香殿見著你就知道是個有福的,果然不假。這如今銀瓶姑娘飛上高枝頭了,是不是也提攜一下咱們這些老人?」
銀瓶跟著郁致久了,別的沒學會,可那股不好的清高氣傲倒是沾染了不少。她打心眼里瞧不起這些勢力的牆頭草,要不是娘娘一再交代不得張狂,她早就不想看這一張張舌忝著臉巴結的「尊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