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主殿外,一溜長長的隊伍整齊的一字排開,一直伸至兩米以外的石子路上。這都是六局上下各個女官正為了三日後的冊封大典來請示充媛娘娘示下。排在第一位的是尚儀局掌管司樂司的劉司樂,她手上正抱著一大摞出演樂陣的名單。一陣陣風將她手中的名冊吹得紛亂,她趕緊蹲下來有些狼狽地將散落的紙張撿了起來。
等了好半天,只見尚宮局的杜司言才不緊不慢地退出來。劉司樂總算松了一口氣,剛要進去,一旁的太監一揮拂塵道︰「午時已到,充媛娘娘用午膳的時間到了。
娘娘在一旁的偏廳特意準備了堂饌請各位女官享用。待娘娘午膳過後再處理冊封大典事宜。諸位,請。」
頓時,站的腳脖子都酸疼的一干人等立刻垂頭喪氣的,心里憤憤但面上也絲毫不敢露出任何痕跡。劉司樂眼瞧著一腳都已經踏進殿里,又生生被退了回來,心里難受的好像吞了只區區一樣憋屈。可這又能怎麼辦,眼下充媛娘娘的身子是整個大明宮最矜貴的,若是耽誤了用膳和休息,若是動了胎氣,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擔待不起。罷了,還是乖乖去吃些東西,一個時辰之後再來排過罷。
刑五福看著外面一干人等的各色表情笑而不語,待確認所有人都離去後,他反身回到主殿,穿過中廳來到書房。郁充媛此時正坐在書桌前用手支著頭歇息呢。
如熙接過甜兒遞過來的午膳盒子,一碟一碟拜訪在一旁的小餐桌上.張羅著郁致用些飯食。郁致略微睜開眼看了看「渾羊歿忽」、「靈消炙」、「紅虯脯」、「炖燕窩……」樣樣都是懷孕時候吃的大補的菜式,她才看了一眼頓時就沒了胃口,揮揮手繼續盯著眼前的賬簿思索著。
不一會文睿帶著祥瑞從偏廳出來了,如熙已經坐在桌邊上吃了一會子。文睿伸頭一看,又是那些孕婦的吃食,她自然知道郁致喜歡清淡之物,這些是踫都不願踫的。她看到郁致忙著抄錄賬目也沒多勸,坐下來稍微用了幾口.然後指著那「駱駝羹」道。
「這不是銀瓶最愛的吃食,這丫頭跑去做什麼了,還不快叫回來。」
如熙給文睿盛了一碗濃濃的燕窩放在她面前,然後笑著回道︰「一大早領了姑娘的指示辦事去了。本來是應該我去的,可銀瓶那丫頭在這屋里呆不住,硬是吵著要去。姑娘也拿她沒辦法,就隨她去了。橫豎她辦起事情來還算利落。」
文睿點點頭,又問道︰「我今早上睡的不沉,一大早就听見零零散散的人聲傳來,又是怎麼回事。」
「還不是三日後的冊封大典.姑娘攔了這個大差事,如今六局上下所有的人都要過來討她的示下,可不忙壞了。她也真是的,要我說就一股腦推給岑婕妤算了,看她現在這辛苦的模樣,真是吃力不討好。」
郁致听到她們兩個在談論此事,便將毛筆撂下走過來與她們一起用膳。隨便喝了兩口清湯,又用了一小碗燕窩,這才覺得精神好了些。
「我倒是想勞煩岑淑媛呢,可若是這‘懷胎,的時候都撒手不管了.等這件事之後,那六宮的大權還不盡歸韋孟顏帳下。現在倒是清閑了,可那時候我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對了如熙.你昨日不是出去了一趟,有沒有打听一下她的身子如何了。」
如熙將碗筷放下,一旁的甜兒端著一個洗手盆上前,如熙洗了洗手,又拿了干淨的棉帕子撒干手和嘴,然後回道。
「昨日我去太醫院給姑娘拿‘安胎藥」正好听見太醫們在議論,說是韋貴妃的身子已經沒有大礙了.現下就是要調養情緒。自這次重病之後.韋貴妃頭痛的毛病更重了,若是再動氣恐怕會更加惡化。」
說罷.如熙又想起一件事,補充道︰「我昨日就將曾太醫的冬靴做好了.一並帶了去交給他。曾太醫倒還是一副古板樣,捏著那鞋半天不過還是收了。他老人家的性情可真是孤僻的,姑娘賞賜的鞋子,他連半個謝字都沒有。」
他這樣的反映也完全在郁致的意料之內,若他感激涕零地跪地謝恩,那他也不是那個醫術可與爹爹相比的傲醫曾了。
三人都吃過後,甜兒和祥瑞將碗盤收了下去。還有不到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郁致實在有些困倦,走到軟榻上眯著眼楮休息了一會。閉上眼楮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她就被如熙晃醒了。
郁致最不喜歡被人吵醒,她有些沒好氣地說道︰「什麼大事吵得我不能睡覺,要是隨便什麼小事看我不饒你。」
如熙莞爾一笑,她將手里的棉墊子往郁致面前一伸,說道︰「這是給你做的‘肚子」已經做好了,還縫了兩條帶子。我已近把祥瑞等都遣出去了,你快帶上罷。如今兩個多月也是該有點樣子了。」
那「肚子」做的還真有模有樣,中間還開了個小縫,隨著時間的增加還可以往里面繼續填充棉hu ,這還真虧了如熙的巧思了。
郁致接過來在肚子上比劃了一下,然後就撂在一旁道︰「你做的我還不放心麼,今日又沒什麼大事,就不用了。從明日起罷,你早上幫我戴這勞什子。」
如熙點點頭,將那「棉hu 肚」又拿起來,可她轉念想到了什麼,又開口道︰「這東西騙騙別人倒還可以,若是皇上過來,你們可是要一同就寢的,這可怎麼好呢。」
是啊,若是李郎過來…郁致咬了咬嘴唇,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道︰「只得先吩咐陸尚寢,將我的名號從侍寢名冊上暫時劃去了。本來懷里身孕就不應該侍寢,罷了,能躲一日算一日,橫豎這個胎,它長不了。」
正說到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兩個人都驚得趕緊將那「棉hu 肚」藏在軟榻的墊子地下。只見是刑五福急急忙忙趕過來了。
刑五福匆匆來到兩人面前,弓身回稟道︰「娘娘,這午膳的一個時辰已過,理應處理接下來的六宮事宜。可義王王妃親自過來為娘娘道賀,人已經在門外了,娘娘您看……」
言氏來了?一想到言氏這兩個字,郁致一個機靈坐了起來。這言氏之前送來了千金難買的「紫金藤」說是要來拜訪,沒想到還真來了。義王李儀一直是李雍牽制韋將軍的一股最重要的力量,在加上自己與李儀那段算不上是往事的「往事」如何謹慎處理好與義王府的關系一直是懸在郁致心頭的一個大問題。雖然她僅僅見過言氏數面,但已經洞察到此人城府極深,且深不可測。李儀常年在南疆征戰,義王府的生殺大權全都掌握在言氏手中。
王府的內斗絕不會比這大明宮遜色,而她能做到在義王府呼風喚雨,可見她的高明絕對不在郁致之下。
郁致揉了揉太陽穴,微微點了點頭。刑五福立刻明白了,弓著腰出去了。
不一會,一個非常沉穩的腳步聲逐漸從中廳傳來,那步伐堅實有力,仿佛從來沒有繞過彎路,永遠直直的邁向目的地。先看到的就是言氏一身藕荷色的襦裙,頭上佩戴著淡雅的珍珠頭飾,笑容款款地邁入書房。而後才看到她身後帶著兩個年級較大的婢女,其中一個是郁致見過的,名叫俞娘的。俞娘手中還牽著一個郡主打扮的姑娘,郁致略微打量了一下,這小姑娘生的唇紅齒白的,一雙黑黝黝的眼珠子左轉轉右轉轉,討喜的不得了。
還沒走到郁致跟前,言氏就已經屈膝行了大禮,她深深低下頭,朗聲道︰「義王府言氏特來為充媛娘娘道喜,充媛娘娘洪福齊天喜得龍脈,此乃大唐之大喜。言氏這時才姍姍來遲道賀,請娘娘勿怪臣妾失禮之罪。」
郁致臉上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她從踏上站起來,大步走到言氏面前伸出手將她扶了起來,和氣地說︰「王妃這說的是哪的話。你我本就是一家人,如此說話倒顯得生分了。我身處深宮不便到你那里去,平日里也來往的少。若是你不嫌我這里偏遠,那以後是一定要常來的。王妃年長于我,如今又已經養育了幾位郡主和小王子,我以後還要向王妃多多討教兒女經呢。」
言氏微笑著點點頭,她不笑的時候顯得略微有些嚴肅,可笑起來看著人十分的和善。雖說言氏保養的極好,可笑的時候眼角淡淡的魚尾紋還是透露出她的年紀。郁致曾听人說過,言氏的年紀要比李儀大幾歲,可見她的閱歷遠在郁致之上。
言氏朝身後微微一揮手,一旁站著的俞娘趕緊將那小郡主領上前來。小郡主似乎有些怕生,抬頭望了郁致和言氏一眼,不由自主地向後微微退了兩步。言氏滿臉都是笑意,她彎下腰來一把將小郡主抱在懷里坐在一旁,拉著她的小手給郁致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