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爵對于我的理由沒有異議,他只是默然一笑,而後一把牽過了我的手,他說,很自然「走吧。」我也是之後才琢磨明白過來的,但凡是想要簡單報恩,還個人情什麼的,大抵是沒有像我這般主動地奔到人家公司底下,然後自告奮勇地跟著一起的。
般大恩默。那時的我除了羞愧之余,甚至在琢磨著,那時候的陸祖宗其實在見到我的那一剎,心里應該是笑開了花的,也難怪他會那麼得瑟地擺出了高姿態來,對我那般篤定且雲淡風輕地說了那分明還有幾分溫柔的「走吧」兩個字。
可我卻沒有邁出步子,直到他回頭一臉詫異地看著我,好像在問我怎麼了的時候,我看了一眼他牢牢扣著的我的手,用盡量鎮定且帶著一些冷淡地口吻說道「手,放開。」
陸祖宗愣了下,而後失笑松手,轉身徑直在前面走著,步伐邁的有些快,似乎在逃避什麼,而我卻在他轉身的那一瞬,清楚看見了這個男人眼中的落寞和失落。我的心猛的一緊,為什麼現在的陸祖宗竟然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來。
他的步子很大,而距離停車場卻有不算遠也不算近的一段路。很快我就被陸祖宗甩在了身後一大截的距離,我倒沒有打算走快追趕上他,或者這麼遠遠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黑色皮夾克,衣架子一般的身影竟也是一種知足。
「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取車。」忽然,陸爵轉身朝我喊道,他在遇見我的眼神後,也有些發愣,只一瞬的錯覺後,便轉身更快地離開。
我的腳步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他不要我跟著他繼續往前走了,我甚至不知道這一句話,是不是其實就是他一直以來想和我說的。嘿,謝明歡,不要再那麼傻地跟著他往前走了,在原地等候吧,或者干脆回頭。
就在此時,一輛紅色的車從停車場里飛快地開出來,打亂了我的本就亂成一團的思緒。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我的腦海下意識地一片空白,雙手不自覺地扣緊了掌心,身體卻動彈不得地站在原地——那個陸祖宗讓我別再走了,站定的拐角。
紅色的小車技術嫻熟漂亮的轉彎後從我身邊擦身而過,揚長而去,這時我才看清這輛並不是當初在老太太家門前意圖向我撞來,且根本沒有留著任何余地的賓利。刷白著一張臉,我輕輕將手覆在了自己的心口,好像這樣那里的跳動和虛驚一場的恐懼感就可以少一點。
轉頭,幾乎是下意識地我看向了停車場方向,那個男人不知何時卻離我不過五步遠的距離,他同樣蒼白的臉,臉上掩蓋不去的害怕是那麼明顯。
我微笑,故作前面虛驚一場從來沒有發生過,也故意忽視他的擔心輕聲說「你怎麼還沒把車開來?」話音剛落,只見陸祖宗大步朝我走來,我甚至來不及說出下一句「放心,我沒事」就被他展開雙臂狠狠地將我抱在了懷中。
我甚至還能清楚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和身體的微微顫抖。猶豫了幾分,我終伸出手回抱了這個男人,我听見自己用動容的聲音說「我沒事……真的沒事。」
我想,早在我們都沒有察覺的時候,那一次那一輛紅色的賓利已經成為我和這個男人的噩夢,可我們卻害怕對方擔心,都在極力的掩飾著,這算不算一種愛?如果勉強能算的話,那麼我也許該慶幸,甚至從心底的高興,終于這個總是說自己沒有心,忘記一切的男人心里,至少不如他口中說的那樣不在乎我。
「你,還是跟我走吧……」陸祖宗忽然松開了手臂,轉身走了兩步後又再度折了回來,他是這麼說的,卻也是這麼做的。這一次我沒有拒絕,任由他伸手輕輕牽住了我的手。
老太太上回報的團,其實是原野旅行社里最經典的一日游路線了,去的都是一些地標性質的地方,是以要想在時隔這麼久之後,再大海撈針地找到那一張照片,可以說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我想我身邊這個正認真和景點工作人員溝通的男人勢必也是清楚的,可他依舊沒有選擇放棄,像極了當年小鎮里那個總是和我說「謝明歡,你怎麼那麼傻,這麼折磨自己有什麼用?你就不應該就這麼容易放棄,這感情萬里長征還沒開始呢,你怎麼就這麼早泄氣?什麼叫這輩子除了那個叫霍澤的男人,你是不會再愛上別人了?緣分這檔子事是你我在這邊可以隨便論斷的麼?我和你說,我就一直在耐心的等那個對的人出現,一直等她來到我身邊。」
「怎麼說?」我問,陸祖宗的臉上有些失望,顯然沒有問出什麼線索來。從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總覺得這個男人沒什麼表情,不是冷嘲熱諷,就是一臉嚴肅,除了面對我們家小祖宗念念的時候,總歸還是有些微笑,可現在我忽然覺得自己當初是不是看錯了,還是因為現在的自己太過了解他了,不過一個眼神,我就能讀懂他的心。
「說是近段時間都沒有人撿到照片。」陸祖宗說,他說「沒關系,我們再去下一個景點找找,總歸還是要再試試的,你不是有三個地方麼?」
「算了吧,陸爵。」我說,咬牙「其實就算那張老照片找到了,人老太太也不一定就憑著這一張膠片就投資幾個億給你。她上回是明確地回復我不同意的,咱們這樣找到又有什麼意思呢?」
陸祖宗听了我的話,似乎思考了一陣才緩緩開的口,他說「與其說這是我的最後一搏,不如說這是一個賭局。謝明歡,你知道的,我陸爵從來不會輕易認輸,更何況是現在只不過被拒絕了一次而已。這三年,閉門羹什麼的我吃的不老少,這臉皮也練就的夠厚度了。」頓了頓,他說「所以,欺騙、利用你那會,不是半點悔意都沒有麼?謝明歡,你這個傻女人,自己都親身經歷過的,總是學不會乖。你若是累了就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vrkf。
他說,那時候欺騙、利用我的時候,不是也沒有半點後悔,只是同我說了不少對不起。我無言以對,低頭沉默了半晌,在他打算自己一個人繼續尋找照片的時候,我忽然說「喂,陸爵,我餓了。」
陸祖宗猛地回頭,一臉迷茫地看著我,好像沒有反應過來,我這上演的是哪一出。誠然現在是到了中午吃飯的點,可……「你還要跟著我繼續找?」
我說「當然,既然都出來了,半途折返不是我謝明歡的風格。」就好像既然愛上了一個男人,我卻永遠很難從那段感情里走出來一樣,謝明歡似乎永遠學不會適合而止,學不會全身而退,學不會不受傷,不難過。
陸祖宗盯著我半晌,終于嘆了一口氣地說道「走吧,我們先吃飯……想吃什麼菜,天氣冷,吃火鍋吧,我記得你喜歡女圭女圭菜和金針菇的。」
一句話讓我本來邁開的步子停在了原地,我听見自己的聲音低淺「都好。」
和陸爵在一起的時間里,我們雖然也過一段「同居」的日子,但索性當時他全副心思並沒有擱在我身上,所以他從來不知道我喜歡吃點什麼,做點什麼,至少在我看來,他是從來不知道的。可我卻知道,有個人是知道的,在小鎮的那段時光里,他不止一次地給我在房間里準備了小火鍋,他總是細心的把菜夾到我的碗里,然後還不忘告訴我一聲,小心燙,慢慢吃。
心里有一種可怕的想法在蔓延,會不會這個男人其實已然想起了什麼……或者當初他告訴我,有一些零碎的片段會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其實並不是一句全然的欺騙,也許他早已經記起了自己是誰,記起了他曾經的那些日子,以及記起了我是誰。
不……不會的,如果陸爵真的記起了,為什麼會不告訴我?他明明知道,我是多麼渴望那個我喜歡的,找了三年的陸子有一天能重新回來。
可是……我是真的希望陸子回來麼?我在心底暗暗地問自己,卻始終找不到答案。也許人都是矛盾的,你總是會夾雜在煎熬里,然後難以抉擇,就好像我明明是希望此刻身旁那個不快樂的男人有一天能真的記起我,記起我們曾有過的那一段相濡以沫的日子,記起我是誰。可我卻也害怕,害怕如果陸子真的回來了,我該如何面對這樣的陸爵,這樣的曾經傷害過我,卻也對我好過的男人。
愛恨之間總是只隔著一條常常的地平線,你以為的天涯海角,不過是一步的距離。
然而,令我和陸祖宗沒有想到的是,這頓飯竟將那張老照片吃了回來,一切太過戲劇,也難怪也總出現在不現實的小說里。
****繁華夢燼****
二更在晚上八點前,咳咳,老太太可能會提一個狗血的要求……你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