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雪亮的匕鋒橫在自己白皙嬌女敕的脖頸處,讓整個院子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把匕首是她早就藏在袖子里的,因為她知道,自己唯一能拿出來與父親對抗的,就是自己的生命。
「文娘,你想干什麼,你別犯傻,咱們有事好商量!」李令光伸出雙手不斷做著手勢,試圖安慰她的情緒。
周氏愣了一下,然後才想起來去奪那把匕首,但是卻被文娘輕輕的閃開了。她斜著身子往一邊走了幾步與周氏閃開距離,站在了窗前,從蕭子枚的角度看過去,正好看到她緋色單絲披巾下雪膩的香肩。
「這小丫頭,年齡不大,身子倒是豐腴!」蕭子枚忍不住想。
「爹爹,您讓他們別過來,不然我就死在您面前!我不會跟您走的,死都不會!」
李令光連連點頭,「好,好,不走,不走,你先把那匕首放下,你在威脅你的爹爹你知道嗎?這是不孝你知道嗎?蕭家小子有那麼好嗎,值得你為他對你爹爹以死相逼?」
文娘緊張地肩膀都在顫抖,「爹爹,一直都是你在逼我!」
李令光聞言氣得伸出手指指著她卻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他長出一口氣,轉身向周氏,「老嫂子,讓你看笑話兒了,呵呵,我教女無方啊!」
周氏猶豫了一下剛想說話,卻突然听得身後有人道︰「娘,讓伯父進屋來說話吧!」
她聞言一愣,然後趕緊轉身,卻見蕭子枚一手拄著根木棍一手扶著門框已經出來了。
「枚兒,你的傷口還沒好,怎麼就起來了!」她趕緊過去扶住蕭子枚,下意識的就先責怪了兩句。
蕭子枚伸出手來借著她的力氣站穩了,卻早已疼得呲牙咧嘴,這當兒還得沖院子里的李令光笑笑,「伯父,佷兒有傷在身,不能給您行禮了,您讓他們都先出去吧,咱們爺倆兒到屋里說話,別讓他們下人跟著看笑話兒了!」
說完了又擺出一副訓媳婦兒的口氣對傻乎乎地站在看著自己的李文娘道︰「文娘,你把刀子給我放下,去給我們燒壺水來!」
李令光聞言臉上的表情不由一滯,他當然听出這口氣不對,但是眼下這境況……他點點頭也笑笑,「好,那我就討碗水喝再說!」
說完轉身吩咐道︰「你們都到外面候著,不叫你們不許進來!」
下人們退出了院子,文娘雖然撅著小嘴兒有點兒委屈,卻還是乖巧的放下了匕首,院子里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對峙局面突然就不見了蹤影。
蕭子枚在母親周氏的攙扶下回到屋里,卻堅持不肯躺下,而是和李令光相對跪坐在席前。
文娘也跟進來,匕首還攥在手里,她咬著嘴唇兒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轉身一擰腰跑出去燒水了。她當然明白眼下這兩個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要談的,是關于自己的一生,但是她很害怕,下意識的就想躲開這樣的談話。
婚約在剛才就已經被廢掉了,蕭大哥會讓自己留下來嗎?能讓自己留下來嗎?
蕭子枚笑了笑,準備開門見山,「伯父,讓文娘留下來吧!」
李令光聞言淡淡一笑,心想看來自己是高估了他了,剛才看他那鎮定自若的勁兒,還以為這小子經此一難已經與以前不同了呢,沒想到還是這樣的話。
他笑著問︰「我為什麼要同意讓她留下來?可能剛才你也听見了,你母親已經親口允諾,把咱們兩家以前的婚約給取消了,你還有什麼理由讓她留下?」
跪在單薄的席子上,下面就是堅硬的地面,讓本來就疼得要命的膝蓋越發如針扎火灼一般,蕭子枚疼得連連吸氣,只能苦笑著說︰「我能有什麼理由啊,不過就是想請您給我一個機會罷了!」
李令光微微皺眉,眼角瞥了一下一直都站在一邊的周氏,問︰「機會?什麼機會?」
「是這樣,反正現在文娘說什麼都不肯走,您干脆就讓他在我們家住些日子,雖然婚約沒了,畢竟您和家父還是舊年的至交嘛,彼此之間……說是通家之好一點兒都不為過吧?那就讓文娘住下,跟家母住一起,閑暇時也好陪她老人家聊聊天,權當是住親戚家散心了!」
蕭子枚前世畢竟是一個孩子的父親了,也在社會上打磨了好幾年,身上那些年輕人所謂的稜角與鋒芒早就已經被生活給磨得風平浪靜了,因此這番話說的很是不溫不火,不過也正是如此,才讓李令光看向他的目光陡然亮了幾分。
這時蕭子枚繼續道︰「現在咱們兩家的婚約沒了,但是呢,只要文娘還沒出嫁,我就還有機會不是?呵呵,那鄒家公子的權勢地位,我自然比不得,但是我還年輕啊,我才十九歲嘛,將來怎麼樣誰能說得準呢,人家都說莫欺少年窮不就是這個道理嘛!所以呢,如果您是為了文娘一生的幸福考慮,我覺得您還是先別慌著把文娘嫁出去,您說呢?」
李令光笑得雲淡風輕,轉身對一臉吃驚地看著自己兒子的周氏道︰「老嫂子,我這個佷子很好啊,呵呵,要是早知道挨一頓打能換來他這等轉變,我早些年就讓人下手了!嗯,好!可是賢佷啊,你說的這些,恕我不能從命啊!」
他看著蕭子枚道︰「你母親是知道我的行事風格的,每一件事都是深思熟慮了之後我才會動手去做,只要動手了就絕不會半途而廢!而且我做事從來都不計毀譽!去年的時候我派人去你們長安縣學里打听了一下,甚至我還讓人給找來了幾首你做的詩賦,呵呵,賢佷啊,恕我直言,你可沒有你父親當年的才氣呀,嗯,我甚至可以斷言,你讀書是讀不出來的,因此我才會下了決心要為文娘另擇一門親事啊!」
站在一旁的周氏聞言不由嘆了口氣,兒子的情況她怎麼會不知道,但是這個當口,她卻並不準備插嘴替兒子申辯什麼,從他剛才說那些話能听出來,兒子已經長大了。
蕭子枚則是搖頭苦笑,心說現在的我還不如以前呢!以前的我好歹也是在唐朝的教育環境里讀了十多年書的,再沒有才氣也比一個現代人懂得古籍多呀!
而現在也就是半文盲罷了,連唐朝的繁體字都認不了幾個嘍!
「伯父您說的沒錯,那您給我出個主意,我該怎麼辦?」
李令光笑著捻須不語,蕭子枚又道︰「您又看不上我,文娘又堅決要嫁給我,偏偏我還很想娶她!這事兒……您也沒什麼辦法吧?總不能逼死她呀,所以,您好歹還是得給我一個機會不是?」
這話里話外全然是在社會上模爬滾打之後才磨礪出來的油滑與無賴,已經不是一個十**歲熱血的小伙子能說出來的話了。說完了蕭子枚自己也很無奈,就是這麼個情況,別的又能如何?
只見李令光聞言無奈地搖搖頭,突然以手撐案站起身來,就在蕭子枚愕然以為談崩了的功夫,他卻突然說︰「不用了,剛才我突然決定,不要她這個女兒啦!」
蕭子枚和周氏聞言一起愣住,這時李令光背著雙手彎下腰帶些戲謔的表情看著蕭子枚,「小子,我給你留的這個機會還行吧?」
說完了他不等蕭子枚說話已經站直了身子往外喊,「文娘,那麼大會子你的水燒好了沒有?過來給爹爹倒杯水!」
「哦,來啦!」廚房里的李文娘俏生生地回答。
蕭子枚在母親的攙扶下站起來,問︰「為什麼?」
「為什麼?」李令光聞言啞然失笑,然後卻又嘆了口氣,扭過頭去看著周氏,「老嫂子,你是真顯老啦!」
蕭子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見母親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穿著一身很古典的短襦長裙,制衣式樣倒是好的,只可惜卻是用粗布做出來的,做工雖細膩,卻也能看得出來家境的寒酸。
歲月的風霜更是在她臉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甚至鬢角已有些星星白發,不過,她的眉眼之間仍保留了些許當年的風華與雍容,讓人得以隱約窺見當年那位養尊處優的貴婦人。
他轉過身來看著蕭子枚,「你問我為什麼?因為在來你們家之前我就已經決定這麼做了!」他笑笑,神情間滿是一個慈父的哀傷與落寞,「文娘死活不肯走,可是現在你又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女婿,我能怎麼辦?總不能逼死她吧?」
「所以,我只好把她逐出家門啦!」他繼續笑,伸出手來指著蕭子枚,「莫欺少年窮啊,這是世上最可笑的謊話,卻也是最可怕的箴言,呵呵,小子,等你什麼時候不窮了,覺得有資格當面吐我這個老家伙一臉唾沫了,再帶著文娘回去看我吧,我等著你的那一天!」
說完了他轉身出門,走到院子里時,甚至連提著茶壺剛從廚房里出來的文娘叫他他都不答應,大袖翩翩的直接出了院門,把他的女兒留在了蕭家的庭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