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畫無論筆法還是立意,都是上上之選哪,我輩瞠乎其後!」
「別說這個,單憑這畫敢不上色,就已經說明人家的膽色跟氣魄啦!」
「嗯,也就是人家這支筆,才值得公主殿下動用鑾駕親自去接,值得,值得!」
出乎蕭挺預料的是,士子們雖然議論紛紛,說的卻多是溢美之辭。不過仔細想想也就明白,自己在縣學里經歷過的,這個年代的讀書人就是如此的心直,因此才會有那麼多人剛才還都對蕭挺享受的特殊待遇義憤填膺的呢,這會子見到畫兒,口風立刻就改了過來,至于褒獎其他畫作的也有,但是看到蕭挺的那幅畫聲音卻不由得就低了下來,顯得不是那麼理直氣壯了。
也是,把這幅畫掛在正中間就已經表明了閻立本等品鑒人的態度啦,更何況在大家眼里,人家這幅畫確實畫得好嘛!
其實說穿了蕭挺也沒有什麼大本事,他的畫之所以會被人欣賞,主要是佔了一個新字,而且更為重要的是,他這個新並不是月兌離了時代盲目的新,而是在經過了十幾年對當代繪畫風格和技巧的學習掌握之後,把自己前世時學到的那些東西加進去,如此一來,就是穩中有新,用一代畫壇大師閻立本的話來評價就是頗有些「大匠之筆」了。
閻立本都盛贊的畫作,其他士子看了自然更是免不了會有一種被雷給劈中的感覺。
薛紹也已經回來了,而且就站在蕭挺身邊,當他看清蕭挺的畫是被掛在正中央,而自己的只不過被掛在最邊上,這時再听听眾人的評價,他不由得面色醬紫,冷哼一聲斜瞥了蕭挺一眼道︰「不過嘩眾取寵而已!」
蕭挺模模鼻子苦笑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有人轉過身來上上下下打量了薛紹一眼,顯然他是听到了薛紹的話。
他看了薛紹一眼,正色道︰「這位兄台可是說錯了,這怎麼能是嘩眾取寵呢,這分明是不飾繁苛嘛!其實讓在下看來,這幅畫雖然只是單調的水墨一色,卻已經是自有魂靈,若是非要強行上色加彩,反而是污了它呢!」
這位仁兄顯然是並不認識大名鼎鼎的薛紹薛公子,而且他也不知道,他夸的那幅畫的作者也就站在身邊呢。
「你……」薛紹聞言氣得指著那人的鼻子,想扭頭看看蕭挺卻又下意識的沒敢扭頭,這會子他不定多得意呢,看了白白讓人窩心,「大家都是上色加彩的,獨他一人不加彩,這不是嘩眾取寵是什麼?」
「問題是人家不加彩就已經是大師手筆了,又何必非要加彩呢?難道不加彩就不是好畫嗎?既然是好畫,加不加彩有什麼關系?又何來嘩眾取寵一說?」
「這……」薛紹聞言氣得手直抖,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要說起來這話里七纏八繞拿出來的道理還真是有點不講理,簡直就是認準了這幅畫好了,反正就是好,怎麼怎麼都好,你說他不好就是不行!
這時有人听見兩人的對話也圍過來對薛紹道︰「就是嘛,人家的畫畫的就是好,這位公子你還別不服!」
薛紹轉身看見蕭挺嘴角似乎隱隱有笑意,不由得越發盛怒,但是他也知道跟這幫書生是根本就糾纏不清的,當下一拂袖子,「本公子懶得听你們胡攪蠻纏!」
說完他轉身氣呼呼地離開了,眾人這才又轉過身去繼續看畫評畫。蕭挺見狀不由得模著鼻子苦笑,心想這下子跟薛紹的梁子可是越結越深了。
不過實話說,事先他倒還真沒料到自己的畫能得到這麼多士子的認可,在他想來頂多就是一半一半呢,誰承想看現在大家口中這說法竟然幾乎是一邊倒!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心想這下子一鬧出來,只怕是自己想不出名也不行了!
這時突然有人扯一扯他的衣袖,他轉身一看,竟然是那個羞羞怯怯的侍女,她低著頭,似乎很是害怕蕭挺的目光,「蕭先生,公主殿下命奴婢過來找您呢!」
蕭挺哦了一聲剛想說好,沒想到有人听見這句蕭公子卻突然扭過頭來,「呀,你是……是那幅畫……哎呀,蕭公子!」
畢竟剛才進園子的時候大家都是見過他和太平公主並肩而行的,剛才只不過是忙著和薛紹相辯,沒有注意到站在一邊不聲不響的他罷了,這時候听到一句蕭公子,頓時就有人把他認了出來。
眾士子聞言齊刷刷的轉身看過來,一看真是蕭挺,便不由紛紛地抬手作揖,「蕭公子好……蕭先生好……」
蕭挺見狀雖然心里叫苦不迭,卻也只好微笑著也雙手抱拳還禮,這時候一直羞答答的青奴卻突然大著膽子一把拉起蕭挺的手,嘴里嚷了一句,「殿下找你呢!」拉起他便跑。
眾士子見狀愣了愣,有人忍不住砸著嘴道︰「看看人家這,這才叫才子呢,一幅畫拿出來,便連公主府的侍婢都心動了!」
有人當即接過話來,「那是,蕭先生這樣人物,這等才氣,咱們羨慕也羨慕不來呀!」
這對話說的聲兒倒大,便連跑開了的青奴都听見了,她聞言忍不住暗笑,心說你們知道什麼呀,看見這幅畫心動了的可不是公主府的侍婢,而是公主府的主人呢!
一口氣拉著蕭挺到了小榭前她才松開了手,蕭挺也停下步子看她時卻不由得一下子愣住,只見她雖然還是低著頭,卻可以看到那臉蛋兒紅撲撲的,雖然只跑了沒幾步,她的胸口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喘息起伏,而那繡著一對綠鴛鴦的大紅肚兜自然也隨之微微顫動,似乎已經熟透了,隨時都會飽裂開來。
過了好一會兒,青奴的頭越垂越低,臉蛋兒上的紅暈也往耳根暈染了開去,「你……別看啦,公主殿下在看著你呢!」
「啊?」蕭挺遽然而驚,抬起頭往小榭一看,果然太平和閻立本等幾位大人都正站在小榭前石階上呢,其中太平更是惡狠狠地瞪著他,似乎在為他對自己不理不睬卻反過來打自己侍婢的心思而憤憤不平。
蕭挺尷尬地模模鼻子,青奴則趕緊低著頭跑開了。
這時那幾位品鑒人中有一位身著紫衣閑服的中年人站出來道︰「諸位,諸位請靜一靜,現在我們幾位品鑒人從本次文會,也就是太平公主府侍讀學士選拔中挑選出來的前十名的畫作已經掛出來了,馬上會有公主府的人給諸位每人發一條紅綢,諸位認為誰的畫應該得第一,誰最有資格做公主殿下的侍讀學士,那就把自己手里的紅綢系在他畫前的木架上吧!」
說話間果然有公主府的幾名侍婢手托錦盤走過來,錦盤上是一根根裁好了的紅綢,眾書生早就明白了這個規則,當下倒也沒什麼話說,大家依次拿了紅綢,嘴里議論著選了自己認為最好的畫作把紅綢系到畫前木架上。
結果當然是毫無疑問的,蕭挺那副女冠圖得到的紅綢比其他九幅畫得到的總數還多。
見到這個情狀,太平不由得就笑了起來,抽工夫瞥了蕭挺一眼,見他一副無奈搖頭的樣子,不由得嬌哼一聲,都恨不得過去踢他一腳,沒見過這麼矯情的,就不信你得了第一還不高興!
其實她不知道,為了給母親治病,蕭挺倒也沒什麼高興不高興的了,之所以搖頭嘆息,是因為他剛好看到薛紹憤怒地轉身離去的樣子,忍不住在慨嘆自己終于還是不免得罪了人。
以他四十年的生活經驗來判斷,就憑自己現在的身份地位,一旦得罪了薛紹這樣的大家公子,那簡直就是想不依靠著太平公主都不行啦!
這時閻立本看到結果出來,笑眯眯地站出來道︰「看來諸位士子的選擇大體相同嘛,如此老夫等也就算是圓滿完成公事了,現在我宣布,太平公主府的侍讀學士,就是這位蕭挺蕭公子了!」
他宣布完畢,眾人的目光頓時轉移到蕭挺身上,紛紛地過來道賀,太平就站在一邊笑嘻嘻地看著。
這時突然有人冒出來一句,「咦,前幾天好像听說平康坊鳳還巢的頭牌,花魁楊柳宣布閉門謝客了,據說是因為他的情郎,也是一個姓蕭的,好像……也是叫什麼蕭挺?」
這話一出口,眾人齊齊地一愣,就連蕭挺也不由得愣住。
怎麼著?這蕭挺不但成了公主府的侍讀學士,還是花魁楊柳的情郎不成?
不會吧?楊柳她……怎麼閉門謝客了?還是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