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黑吃黑
「什麼東西？」那軍官狐疑地看了唐宋兩眼，從他手上接過那張紙︰
「茲有唐宋同志前往帕敢地區公干……請沿途各方予以接洽。林棟，曼德勒司令部。」
當看到「林棟」兩個字時，那軍官心里還在發愣，這誰啊，名字有些耳熟；再看到「曼德勒司令部」的公章時，頓時駭了一跳，心里連道，是了是了，那林棟可不就是曼德勒駐軍司令，而且還是國家領導人丹瑞大將的女婿。再想想前兩天營地里面流傳的故事，說是有人持林棟少將的介紹信出現在帕敢，而且還有個外國女人同行，讓大家小心點，別撞到槍口上……我怎麼就那麼倒霉，那家伙的話怎麼就不仔細想想，這帕敢市中心，能隨便出現外國人嗎？不是惹不起的，早在外圍就被趕走了……
便在唐宋眼皮底下，那軍官就如精通四川絕學一樣，開始變起臉來，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青的，看的唐宋不禁啞然失笑，看來自己運氣還不錯，沒遇上不把林棟當回事的瘋子般人物。若是遇上那樣的人，不說林棟的介紹信了，估計丹瑞的手書也不管用，要知道，縣官不如現管，即便來頭在大，但眼前卻屬于人家的管轄範疇，折騰完了，罪受夠了再翻盤又有什麼用。
就在唐宋想著到哪兒都是關系第一重要的時候，那軍官已經啪地一個軍禮，然後雙手奉上介紹信道︰
「對不起，唐宋先生，冒犯了。」「同志」這個詞，介紹信上可以寫，但平日卻不能亂用，有緬共的嫌疑，而緬共控制的地盤卻都是特區，自然跟這邊合不上趟。
唐宋將介紹信收了起來——吳作民說的沒錯，這真是個護身符，可不能出半點差錯，回去還有漫長的路呢，嗯，或許那林棟早就知道這兒對華僑外商封鎖，所以才給了這樣一個介紹信……悠然一笑道︰
「沒什麼冒犯不冒犯的，查禁犯罪活動，本來就是你們的職責，只是個誤會罷了。對了，現在你們該不會還要上樓查探吧？」
「呃，收隊！」那軍官還在心神不定中，聞言立馬揮了下手，那些正在等待行動命令的士兵們立馬便在他身後集合了。
「不知唐先生還有什麼吩咐？有用到我們的地方請盡管下令。」召集好士兵，那軍官又走到唐宋面前畢恭畢敬道。
下令？又不真是你們系統內的高官，拿著雞毛當令箭狐假虎威的事情他還不屑于做。唐宋揮揮手道︰
「沒什麼事了，你們回吧，該干嘛干嘛。」
汗，居然不追究？什麼時候這些大人物這麼好說話的？要知道，有那封介紹信，那某種程度上，唐宋便等于是林棟的特派員，像這種人物，在這片土地上還不是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其實，也就是眼前軍官這等小官，才將那封介紹信看得那樣重，若是換個中層軍官來，那就明白這信的意圖了，這樣的介紹信他們見得多了。當然，明白歸明白，卻也不敢輕易得罪，只是用不著這樣巴結就是了。
那軍官滿心歡喜，抹抹頭上冷汗，轉身剛要跟幾十號手下說撤退，後面唐宋卻發話了︰
「等等。」
最怕「等等」這兩個字了，前面一個等等，等來了一封惹不起的介紹信，再等等？還會發生什麼？心里七上八下的，不過年不過三十的軍官還是轉過身恭敬問道︰
「唐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唐宋模模鼻子道︰
「我有些奇怪，我在這邊已經兩三天了，我那保鏢也跟在後面轉了兩天，相信你們早就該知道這兒出現了外國人，為什麼會等到今天，等到今天凌晨才行動？」
老潘啊老潘，我也幫不了你了，你害我倒霉，受點教訓也是應該的……心念電轉，軍官坦白道︰
「我們是接到有人舉報才過來的……」
「舉報？」唐宋一怔，這邊雖然一般情況下民風淳樸，但正義感這麼強見到外國人就舉報的人只怕也少見吧，莫非其中另有緣由？問道︰
「不知那舉報的人是誰？當然，我也只是問問，不方便就算了。」
有什麼不方便的，即便唐宋不問，那軍官也打算老實交代，老潘倒霉，總好過他自己倒霉︰
「是毛料市場的店老板潘偉。」
店老板？唐宋心中驀然一動，不確定地道︰
「是不是市場入口第一家店的老板？」
「正是，唐先生知道他？」那軍官詫異道。
果然是他，不過，沒仇沒怨的，他舉報是出于何等用意？沒有高價買他的原石，還是眼紅……唔，想想看，自己按照緬甸的法律是犯了法的，會被逮起來，若是遇上黑暗點的部隊，而自己沒有底牌靠山的話，無論什麼東西都會被他們以種種罪名黑掉。如果不知道自己箱子里那麼多錢也就罷了，若是知道，大概好人都會成為罪犯。要知道，那可是將近二百萬美金，多少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他有錢卻犯了法，于是良民舉報，然後抓起來將錢黑掉，最後分贓……心念電轉間，唐宋已經將其中的來龍去脈想了個通透。深吸一口氣，唐宋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大有深意地看了那軍官一眼︰
「知道，當然知道，大概你跟那老板也很熟很熟吧？」
瞧清楚唐宋的神情，軍官心中一驚，連忙說道︰
「其實只見過幾次面，也不是很熟，不過，他這次誣告唐先生，誣告國家工作人員，法律一定會對他嚴懲不殆的。」
唐宋淡淡一笑︰
「法律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知道好像玉石礦是國家管制資源，嚴禁私人擅自開采，更不允許私藏，所有的買賣都必須通過仰光公盤才能進行交易。既然這樣，那我也舉報一個事情，那位店老板潘偉，似乎私藏了幾塊原石毛料……呵，我也只是隨便一說，你們查不查的我也管不著，一會兒我就要離開這兒返回曼德勒了。行了。你軍務也繁忙，我就不打擾了，你們回吧。」
說完，唐宋擺擺手，也便上了樓。
還站在大廳里的軍官臉色卻一陣紅一陣白的，這位特派員大人話里有話，綿里藏針，若是不按他的要求……只一瞬間，他已經有了決斷，揮揮手道︰
「跟我走，速度快點。」
分分鐘，所有軍裝便全都從酒店里消失，留下還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的酒店員工……
既然問題輕松解決，便只當一個小插曲，過了也就過了，唐宋絲毫沒放在心上。吃過早飯，收拾收拾東西，退了房，便讓那位卡車司機跟在自己後面一起南下了。
車子剛開沒多遠，唐宋的手機忽然響了，拿起一看，好像是那位潘老板打來的。那家伙不是舉報他來著的嗎？還敢給他打電話？唐宋詫異中接通電話，不過電話里傳來的聲音卻讓他不由一怔︰
「唐先生，我是剛剛在酒店冒犯您的中尉剛多。關于那位私藏原石的潘偉老板，我們已經有了處理決定，想跟您匯報一下，不知您現在在哪兒？」
「我正在離開帕敢的路上，那件事你們自己處理就行了，我一個過路客，又不是你們的上司，不需要向我匯報。」唐宋感覺有些古怪，一個軍官處理事情要向他匯報？在國內都沒踫上這樣的事情，在這兒卻扯起這樣的虎皮，委實笑掉人的大牙。
那軍官卻懇求道︰
「請您務必等我十分鐘，此事的處理結果一定要向您匯報，因為處理結果正跟您有關。」
還跟他扯上關系了？唐宋怎麼也想不通，不過，人家給他面子，他也給人面子，只是等十分鐘而已，倒要看看究竟跟他能扯上什麼樣的關系。
「那行，我在XXX路上，就等你十分鐘。」
都不用十分鐘，便有一輛軍車追了上來。車上坐的正是那位中尉剛多，還有兩位隨從士兵。
見到站在路邊等候的唐宋，那剛多一下車，便又是一個軍禮，同時叫道︰
「唐先生。」
唐宋淡淡一笑︰
「不必多禮，說吧什麼事。」
「是這樣的唐先生，根據法律，誣告他人者，必須賠償他人的損失，由此取得對方的諒解，我們可以不予追究，否則，將會被判處一到十年的有期徒刑。因此，誣告您的那位潘偉，想通過我們賠償唐先生的損失，由此換得唐先生的諒解，那樣的話，他就不必坐牢了。潘偉給您的賠償我已經帶過來了，不知您是否應允那位潘偉的請求？」
還有這樣的好事？唐宋模模鼻子道︰
「那潘偉賠償的東西我能看看嗎？」
「當然可以，就在車里，請跟我來。」
湊近那輛吉普，唐宋一眼就瞅見一個熟悉的東西，正是那塊開價一千萬的原石。唐宋怔了怔道︰
「那潘偉真心甘情願用這東西賠償我？」
「當然，不知唐先生能否諒解他？」剛多一本正經道。
看看剛多義正言辭，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唐宋只能啞然無語。便是他再白痴，也知道那潘偉絕對不可能自願賠償這東西給他，就是坐十年牢又怎麼樣，有的人一輩子也未必能賺這麼多錢。何況，嚴格說來，那潘偉根本不算誣告，只不過料不到唐宋的背景那麼厚就是了，否則，現在就該是唐宋坐牢，而那些原石以及一百九十萬美金就該是他跟這軍官以及一干手下分享了。
一千萬啊，雖然以唐宋的本事，一千萬也不過是半塊原石的事情，他車里的幾塊原石，那一塊也不比這東西價值低。不過，那都是他淘出來的，還從來沒人白送過。呃，白送別人還差不多，送給林棟的那尊極品翡翠獅子筆架，價值何止千萬。不過，也正因為那個白送，也才有今天這樣的收獲吧，要不然，今天這事別說輕松解決甚至還收獲了一尊價值千萬的原石，只怕還要在牢里面呆一段時間了。
權力，才是財富的源泉。這話非但在國內大多數環境下適用，便是在這兒，也通行無阻，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想必那丹瑞的財富真正公開出來，大概進入全球富翁排行榜前百位不算稀奇。要知道，他可是軍政府統治，而且一統治便是二十年……泰國的他信才當政了幾年，便也成了所謂富豪，便知道他們這些人撈錢的本事有多大了。
心中頗多的感慨的唐宋對權力跟財富的關系又多了一重認識，看看還等待他決斷的剛多，點點頭道︰
「既然那位潘老板有如此誠意，那我自然諒解他了。嗯，希望他以後好好做人，好好做生意，用正大光明的方法賺錢。」既然那潘偉居心不良，用如此陰狠的手段設計于他，那讓他小破一下財也算不得什麼。要知道，這塊原石固然價值不低，但按照這兒的法律，也不是他該得的，現在唐宋沾點光，自然就沒多少內疚了，何況這事情本來就是那家伙搞出來的，沒讓他坐牢就算是好事了。
只不過這話听到那剛多耳中，卻又多了一層含義，高手就是高手，所謂得了便宜還賣乖，便是如此了。搜刮了人家家底，還要好好教訓一番，以示自己的公正嚴明，這個，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當然，這只是剛多心里想的，臉上卻是一副大喜的模樣說道︰
「那我就代那潘偉謝謝唐先生的寬宏大量。你們兩個，不趕緊幫唐先生把這東西搬上車。」
自然有兩個小兵哼哧哼哧地將那塊幾十斤重的原石搬上了跟在後面的那輛卡車，這塊石頭好幾十斤重，個頭也不小，前面的奔馳已經放不下了。
如此白撿一塊上好的原石，想必這位唐特派員再不會怪罪他的冒犯吧？心里想著，剛多很是期望地看了唐宋一眼，希望他有所表示，也沒有別的意思，說兩句話表示一下他的滿意度就好。
只不過，這眼神落到唐宋眼里卻有些誤會了。像小狗期盼主人喂食的眼神……唐宋怔了怔，恍然大悟︰
「你們等等。」
從箱子里取出幾沓子美金，走過來遞給剛多道︰
「兄弟們辛苦了，拿著喝茶吧。」心里卻有些郁悶，這給人小錢賄賂的事情，讓他來做感覺真是不舒服，而跟港台電影里面學的賄賂專業用語，說起來更是感覺別扭，都不知道這邊人平時喝不喝茶，喝酒還差不多……
那起碼五六萬花花綠綠的票子，自然讓剛多一下子看直了眼，這麼多錢，他一輩子也未必能賺到——想想看，以他們的收入，一年打足了五百美金到頭了，百年才有五萬啊……只不過，他從來沒想過唐宋會給他錢，只要原諒他的冒犯就行了，這錢如何敢收？期期艾艾道︰
「唐先生，這……這千萬使不得。」
唐宋啞然無語，那眼神明明是要分點好處，這會兒卻不好意思了，這戲演的，也太真實了點——他卻不知，在剛多眼中，他才是真正的實力派高手，說話一套一套的，明里暗里都是要他整治整治那潘偉，而且對那原石表示了相當意思，現在原石弄來了，卻裝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口頭上還將那潘偉好好教訓了一頓，可不是正兒八經的偽君子還是什麼？天可憐見，唐宋從來就沒有這樣的想法，可惜，他不知道剛多的心思，就算知道了，現在也無從解釋，誰讓他已經接受了原石，再怎麼解釋，在已有成見的剛多心中，都只是演戲高手的狡辯罷了……
「拿著吧，別嫌少，以後或許我還要到這邊來，或許還有打交道的機會。」將錢往剛多手上一塞，唐宋擺擺手道︰
「行了，走了，再見。」
看著唐宋頭也不回的樣子，剛多便又是忐忑又是歡喜地將錢收了起來。當然，這錢他也不能獨享，回去要上供一些，下面的兄弟們也得嘗嘗甜頭……
雖然才離家幾天，不過想想家里的鐘情，唐宋也頗有幾分歸心似箭的感覺，只可惜，這顛簸的路況想快也快不起來，而且中間還遇上幾個哨口，雖然因為林棟的介紹信全無阻擋，卻也耽擱了不少時間。
跟來時差不多時間，花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上午，唐宋一行終于回到位于曼德勒近郊的白宮莊園。
回家之前，幾天來唐宋終于給鐘情打了個報信電話，所以，當兩輛車到達莊園門口時，鐘情已經帶著管家以及保鏢幫佣等等站在門口迎接了。
接受了鐘情一個情不自禁地擁抱後，唐宋便先將佤吉香珠介紹給鐘情等人。自然，佤吉香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唐宋跟他們分別才十來天時間，便治下如此大的一個莊園宮殿，很是驚詫了一番。
然後當然是卸貨，看看後面卡車上面那塊巨石，唐宋便只能為白宮剛鋪的大理石地板悲哀了。很顯然，上次那塊帝王玉都折損了不少地板，這塊更大的玩意，當然會折損得更多，明天，幫佣們又有事情做了。嗯，看來買個大功率的叉車勢在必行，總不能每買塊巨石，就得換下地板。
給了幾千工錢，將那卡車司機打發走後，唐宋便在鐘情的陪伴下洗了個澡。幾日不見，熱情洋溢地鐘情自然給了唐宋意想不到的溫柔伺候，激情四溢時便也顧不得這是白天而非黑夜了，那感覺……卻不是言語可以敘說。
事後，躺在床上小憩片刻的唐宋自然便問起自己離家這幾天，家里以及公司的情況如何，有沒出什麼事情。
事倒沒什麼大事，家里一切都好，而且莎蓮娜已經給莊園裝上了一套監控預警系統，可以時刻監控整個莊園的動靜。至于公司的狀況，在喬振波的努力下，公司已經籌備地差不多了，就等他回來開業。當然，因為購買了不少中低檔成品翡翠，還有其他一些必要開支，公司賬上剩下的五十萬美金，也已經被花的差不多了。
只不過莎蓮娜回報說，前兩天似乎有人在莊園外面晃蕩，好像在監視著莊園的動靜一樣，
監視？難不成有什麼不長眼的家伙又跑出來想找他的麻煩？唐宋心中一冷，耳朵瞬間就成了雷達，整個莊園四周八公里半徑內的狀況，全都顯現在他的腦海里……
半晌，似乎沒發現什麼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