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幻先生渾身上下都被裹在濃厚的黑紅二氣中,視線連他身周兩寸也透不進去,更別說察覺他的表情,只听得其語氣頗有些驚疑的道︰
「爾怎知我來了?」
犬丁與綠萍听了這話,哪里忍得住笑?只是面上還要做出同樣驚佩的表情,那就十分之不易了。朱海倒是神秘一笑,也不作答,只是作了個請的手勢。幻先生瞪了他半晌,心中深知面前這小子古靈精怪,若吃了他的東西只怕後患無窮,但忽又听到朱海說道︰
「幻先生當年縱橫天下,何等豪情,此時卻面對一只小小蟲子也縮手縮腳?」
這話擺明了是在激將,只是如幻先生這等高岸人物,心中的睥睨桀驁之氣何等強烈?便是明知了海的用意,也不禁冷笑道︰
「是麼?」
說著便拿起一只蟲子照樣在火上燒烤吮吸,但是這一吃之下,便頗有些身不由主的感覺了,最初想的是只嘗下味道,吃掉一只以後覺得不妨再吃一只,再吃一只後很是覺得意猶未盡,最後則是難以自制了。
朱海就在旁邊以手托腮笑嘻嘻的看著。還殷勤的在旁邊換水倒茶,服侍周到。直到將整盆黑玉蜒吃完,幻先生舒然嘆了口氣,這時候朱海才道︰
「先生盡興否?」
幻先生瞪著他,卻不說話,好一會兒才立起身來長嘆道︰
「罷了罷了,竟被你這豎子所欺!問吧!」
朱海點了點頭,沉思了一會兒道︰
「我想要知道九子鬼母血的取法。」
幻先生怔了一怔,嘿然冷笑道︰
「你這般費力的取猖狽的妖丹,自然是要用來煉熾靈液中那味主藥︰紫雪蠱了的,你知道紫雪蠱的制法,卻不明白九子鬼母血如何取得?這兩者互為因果,就好比是一個人會跑,但卻不知道如何走路一般荒謬了。」
朱海頓時語塞,他總不可能解釋犬祝的記憶碎片里恰好將這部分缺失了,干笑道︰
「煩請幻先生指點。」
這九子鬼母血乃是他志在必得之物。歧道經上記載的號稱能起死人,活白骨的熾靈液的三大成分,便是用天上地下三件異物奇珍,天菩提,紫雪蠱,九子鬼母血所煉。而這東西,乃是他所想得到的能拯救長耳師父的唯一方法!
幻先生冷惻惻的一笑道︰
「你這小子身上頗多秘團,我卻也不想追究,不過你身為東昆侖弟子,想要獲得九子鬼母血,那卻也是千難萬難。得先收取兩千合用的生魂,這魂魄要求頗為挑剔,往往殺五人,才能有一條魂魄合用,並且再以巫法里據說已經失傳的天生石獻祭,則可能將九子鬼母從九幽之地中引將出來,但這不是一定的,很可能來的是鬼母的九子之一。所以,要取得九子鬼母血,倘若運氣不佳的話,十萬生魂都是少的!」
朱海自是明白幻先生話中的未盡之意,此事的難點有二︰首先無論如何,東昆侖也算得上名門正派,若朱海敢明目張膽的殘害生靈收取生魂,只怕不到千人,早有本門中人尋來清理門戶,就算通天也保不住他。其次則是那天生石,連這號稱知天下萬事的白澤也不知曉,倒確是難題一件。
朱海微微皺眉,望向旁邊的犬丁,自是意有所指,犬丁思考了一會兒,沉聲道︰
「主人,這天生石我也不知,不過……剩下那人身上,應該有些眉目線索。」
因為有外人在側,犬丁自是不便明言,剩下那人指的就是當年犬戎十三巫祭中最為低調的犬辛。他又有別號名為隱巫,便是負責在巫門一脈危亡之際,將道統傳承下去的重任。
朱海點了點頭,沉吟道︰
「那生魂的事情,倒也並不是很難。倒是取鬼母血的時候,要勞駕幻先生您幫手了,我師門中人只怕對這種巫術視為旁門左道,幫上的能力有限。」
幻先生終于動容道︰
「你小子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諱?殺人奪魂?」
朱海詭秘一笑道︰
「人是要殺的,不過當然不是我殺。」
他的眼里閃動著深邃復雜甚至可以說是邪惡的情感。
「其實我除了是東昆侖弟子以外,還有一個頗能派得上用場的身份。所以,這幾萬生魂對旁人來說極難,對我來說,則頗為簡單。」
「大商三王子!」听他這麼一說,綠萍與犬丁才想起了他的另外一個人間身份!
幻先生又恢復到了那冷漠傲岸的模樣,淡淡道︰
「既然如此,等你真的湊足生魂尋得陣法,點香請我來便是了。看在你這小子頗為機靈的份上,再送你一樣東西,免得收納生魂的時候遭人發覺。」
說完便消失不見,余聲尚裊裊,人已是瞬息飄忽至千里之外了。只是空中卻掉落下一個非金非余的黑色瓶子,其上滿布難以辨認的圖案文字,古樸異常,朱海一怔,信手接過,渾身上下卻是激靈靈的抽了個寒戰,再看旁邊那兩頭倀鬼,已經在旁邊化為黑霧哆嗦了起來!
犬丁見多識廣,已是驚道︰
「看它的模樣,很像是專門用來吸納生魂的獄瓶,為何卻是如此之小?」
朱海卻不說話,將這瓶子把玩了一會兒後,收入懷中,微微眯眼,斜靠在背後的岩石上,那模樣像極了一頭假寐的虎。
旁邊的綠萍經歷了這許多事情,當真有些目眩神馳,先前倒還罷了,現在回憶今日的一些細節事件,身上冷汗不覺涔涔而下,那猖狽狡詐異常,實在已是她在妖族歲月中所僅見,但它對上了妖力高深,身法幾已登峰造極的幻先生,便被處處受制,著著遭料敵機先,最後幻先生更是連手也未出,那猖狽就因為來回反折之力太過急速,沖力過大,渾身骨骼承受不住盡折而死。
但是于幻先生而言,他從未現身起,就已經為朱海所算,也是同樣被一步一步的料中了反應,拿住了弱點,遭漸漸引入彀中。幻先生只是在戰斗層次上令人嘆服,但朱海卻是在大局的「勢」的把握拿捏上佔據上風。兩者優劣之勢,已是呼之欲出。
………………………
十日以後,在商都沫邑之外,出現了一個瘦弱少年,他的模樣十分尋常,一身衣衫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本色,袖子挽起,很是風塵僕僕的模樣。只是在這四方烽煙並起時候,他的這一身打扮並不引人注目,事實上那些街邊佝僂著身體,面黃肌瘦的奴隸或者平民的賣相,比朱海要狼狽得多。
綠萍目前還身為金靈聖母的使女,不能久離東昆侖,因此在當天就回了去。而五天前,受命返回犬戎的犬丁,也與朱海分別,他的任務自然是要從犬辛那處獲得天生石。即使取不到,也要探知確切消息。
而朱海的目的,自然是要尋上聞太師,隨軍出征,以名正言順的方式來大肆收取生魂!
沫邑的街頭灰塵僕僕,周圍的房舍低矮密布,看慣了東昆侖上巍峨高峻的那些樓台亭閣以後,朱海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貧民窟一般。他入城之時便經過重重盤查,幾乎遭到搜身以後才被勉強放了進去,若不是腦海有里犬祝留下的一條鐵律︰人間的事情要用人間方式來解決,相信早已經發難。
朱海整整在城中轉悠了近兩個時辰,走得口干舌躁,卻還是連目的地太師府的影兒都沒見到,忽然見到街邊有個茶水小攤,連忙趕將過去坐下叫了一碗涼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