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每日里女奴必送來這煙具供這人吸食,說是為了治療身上的劇痛。他也坦然受之,如此循環到第四日傍晚,有一名奴隸匆匆來到朱海的書房中來報,說是住在東屋的那位先生求見此間主人。
朱海閉上眼,輕輕的夾著眉心,自言自語的道︰
「很好,他終于忍不住了。」
那奴隸就一直躬身在旁邊,連大氣也不敢出上半口,直到朱海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他才小心翼翼的後退兩步。
「領他來吧。」
片刻之後,身著錦衣的飛廉就站在了朱海的面前,他本就生得儀表堂堂,如今打扮起來,更是穩重成熟,風度翩翩,幾能與亞相比干的威儀相若,若單是從外表看,實在很難將他與陰謀,狠毒,無情等字眼聯系在一起。
中年人很有禮節風度的彎下腰來︰
「在下飛廉,謝過……」
「你不用說這些廢話。」朱海踞坐在椅子上,雖然是坐著,卻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方式,很不禮貌的打斷了他的話︰「我費盡心機將你從戒備森嚴的獄里撈出來,其中所冒的風險和金錢,也不是你這個謝字能償還的。」
飛廉的面上露出尷尬之色,試探道︰
「那麼…….」
「我是大商的三王子,我母親是犬戎的女人,王上最近才認了我這個兒子。不瞞你說,現在我在這沫邑里是處處踫壁,四面楚歌,救你出來的目的,就是看中你夠毒,夠險,心機夠深,要你給我拿些主意!」
朱海說話十分直接,直接到了沒有任何隱瞞曲折討價還價的地步。他陰冷的望著面前愕然的飛廉,接著又道︰
「你現在有兩條路,一,是死,二,是好好的替我出謀畫策的活!沒有背叛的第三條路,因為現在你的命在我手里。若是不信,你大可停止吸食我的消魂煙試試!」
這就是絕對的強勢。
朱海的說話就似狂烈漫卷的大火,即便只是拂過人的臉頰,那種燙熾的熱意也是久久難去,令人印象深刻。
饒是飛廉萬種心機,千般計較,只要他不想死,那麼在這絕對強勢的面前,就只有乖乖臣服的唯一一條道路!哪怕這條路是絕路,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更何況憑著面前少年的身份和霸氣,不僅拾回往日的輝煌大有希望,甚至還可能再進一步!
飛廉絕不是什麼俊杰,但卻是個很識時務的人。
這場談話就此結束,朱海坦然受了飛廉九叩以後,便滿意的讓他下去了。急也不在一時,今日確立了主從地位,這便已經達到了朱海的預期目標,同時他也要給這政治謀士一點適應當前環境的消化空間,以便對當前形式作出最準確有利的判斷!
接下來的整整三日,飛廉都呆在書房里仔細閱讀竹簡,這里面既包括了一些關于他入獄後的政治局面,又有整個大商的人事調動,巨細無遺!連負責去竊取的倀鬼也被接連不斷的還還借借的奔波累得夠嗆。唯一的好處就是現在這些東西都是由內史藤子元保管,防守極其松弛,因此那庫房里的管理如同虛設,當真是入若無人之境。
…………………
這一日早晨,朱海斜斜的靠在軟背藤椅上,看著初升的旭陽慢慢將眼前的萬千花朵染上一層金,而那晨熹的霧氣,就在這熾熱里慢慢蒸騰。這些罌栗花十分絢麗端莊,在他用巫法的培植下,成熟結實的時間被大大縮短,往往栽培下兩日就能開花,結實。
「主上真是好興致。」說話的人語聲緩延,很有風度,正是整整三日都沒有出過門的飛廉。
朱海靠坐的姿勢不變,眼楮卻是明亮深邃,但眨眼時候眼皮垂下的瞬間,卻給人以一種飛撲狂奔的無名感覺。他非常沉靜的靠在那里,如一頭傲慢的豹,懶洋洋的伏著。卻能隨時將那份慵懶轉化為凶殘!
「我問,你答。」
朱海忽然說道。
飛廉的神情一正,整了整衣冠道︰
「主上請講。」
「我初到王都,也未招惹什麼人,究竟是誰在給我背後使絆子下套?」
「主上這話卻是錯了。」飛廉不慌不忙的道︰「你的存在,就已經招惹了很多人,這首當其沖的,就是兩位因為文弱而素不招大王喜愛的王子。」
「因此……」飛廉作結論。「背後那只黑手,來自于當今王後姜氏,其父乃是四大諸侯之首的姜桓楚,有足夠的實力來布置這一切。」
朱海端起旁邊的水杯,吹了吹上面裊裊的清煙,喝了半口道︰
「坐。」
頓時,有佣人在旁邊設下了一張考究的躺椅。飛廉微笑,坦然就坐。
朱海凝望了一會兒天空,接著又道︰
「眼下後宮不容于我,軍方的關系也有隔閡,還在入京時候得罪了亞相比干,在大王面前的印象想必也被詆毀得一塌糊涂,此後行止,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飛廉此時已知這位少主心思縝密,行事亦是只看結果的狠辣之人,略一躊躇道︰
「在下此時還不知道主公入宮相認後,以及如何被人陷害的過程,可否告知一二?」
朱海便一五一十的詳細回憶後說了,飛廉仔細听著,最後不禁嘆息道︰
「此事當真湊巧,該去的未去,不該去的少主卻去了。難怪得事情會惡化得如此之快。」
接著他便解釋道︰
「所謂該去的未去,便是少主在覲見大王的第二天,于私,無論如何也應當借著昨日的好印象去鞏固加深,按時探問,也是子女的孝心。于公,則是為臣子的受了王上的賜,也理當前去謝恩。」
朱海听了,默默點頭。
「而不該去的少主卻去了,則是第二日根本就不應前去補救,若是及時稱病不出,反倒是最佳的彌補方法,主上那日去時候,宮內侍衛定已被姜後布置妥當,你去了定會被攔在門外,若走,就落下了肆意浪蕩的口實。若不走,姜後則定會遣人來折辱于你,而且多分是從主上的身世著手。一旦事情鬧大,就有正當的理由至你于死地!」
飛廉侃侃而談,竟是將對方可能列出的陰謀舉動一一列舉,更逐條拆分,闡明對策,朱海听了,微微頷首,忽然輕輕擊掌。有一名頗具姿色的女奴從小徑上穿花拂柳的走了過來,手上高舉著一個紅木漆具的托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