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海的面前,所有的奴隸都很是畏懼的模樣,連這女奴也是,側著身子將托盤上的陶碗輕輕放到了飛廉身前的小幾上,然後揭開上面青意尚存的竹罩。
一股濃重的香氣撲鼻而來,白氣氤氳里,內中赫然是滿滿的面條,銀絲也似的拉面在油汪汪的湯色里浸著,上面是幾塊炖得稀爛的醬色鴨皮,在筷子旁邊,斜支著一只肥鴨腿,最後點綴以切得極細的碧綠蔥絲……
飛廉雖然肚子有些餓了,但還是萬萬沒有料到這少主竟會請自己吃面條,不禁尷尬笑道︰
「這還是等下吧?」
朱海淡淡的道︰
「你可是嫌這面油膩了些?但先生可知道,若不是你方才所說的句句切中要害,便是想吃這麼一碗面也吃不上?」
飛廉略一咀嚼朱海的話中之意,立即不再說話,端起碗來就吃,直吃得額頭滲汗,眼眶發熱,嘴角見紅才滿足的喘了口氣。緊接著那女奴又送上一小碟子頭夜才腌上的脆黃瓜,一盤切得薄得見了光的鹵干牛肉,將黃瓜卷在牛肉里,蘸點干辣椒嚼下去,只覺得干香滿口,辛辣里帶了黃瓜的鮮脆,再喝一口酸辣里透鮮的面湯,味道也是十分地道了。只是這面條油膩太重太厚,便是偶然打一下嗝,也是油汪汪的感覺。
一直看到飛廉吃完,朱海才緩緩道︰
「為了療治你體內傷毒,所以你今後每日都要吸食消魂煙,此物能鎮痛醒神,功效你自然已深有體會,不必多說,但此吸服此煙的時候,也大為耗費體內精力,所以先生以後每天的食量要酌情增加,並且得以油膩魚肉為主,否則長時間下去,難免身體羸弱,折損壽元。」
飛廉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此時才知道,面前這少年步步為營,處處玄機,一些看似無意的舉動,實均暗藏深意,他忽又想到,倘若自己今日的應答未能令這三殿下滿意的話……一念及此,背後冷汗立即涔涔而下。
但是此人畢竟也是一代奸臣,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反而呵呵笑道︰
「某在此先謝過主上愛護之意了。」
「這是你應得的。不過,」朱海揮了揮手道︰「我等今後的行止,先生還未指明。」
飛廉想了一想。推敲了一會兒,又提出了個問題︰
「不知道主上進貢給大王浸酒的三枚幽髓,能使用多久?」
朱海斷然道︰
「此物乃是陰寒之氣所化,大王素好酒色,照他的飲法,只怕維持不了半月。」
飛廉笑道︰
「既然如此,這些日子主上什麼事情也不用再多做了,就呆在府中吧,十日以內,王上必定會再傳詔,那時候,可得好好運籌帷幄一番了。」
朱海也是聰明之人,立即明白了飛廉的話中之意,他忽然又皺眉道︰
「倘若這段時間姜後又派人前來生事,設謀陷害呢?難道要我做縮頭烏龜?」
「所以。」飛廉胸有成竹的道。「我們就得尋些事情來做,讓他們疲于奔命,無暇旁顧!若我沒有料錯的話,主上手中的勢力,這些日子只怕要辛苦一些了。」.
這時候,相貌堂堂的飛廉的陰毒,終于在他制訂的計劃里體現了出來。
他提出的第一個計劃,連朱海也大感棘手!那赫然就是
--------殺人!
--------殺的這個人位高權重,身份尊貴!哪怕是紂王這等昏君也對其極其看重!可以說,他一旦身亡,引發的時局動蕩,定是石破天驚!
…………….
「殺張桂芳的好處,有三點。」飛廉平和的道。
「第一,容易得手,可以令主上手下的那兩位仙僕光明正大的去,從從容容的走,只要當場沒被抓個現行,只怕連張桂芳自己,也決疑心不到咱們的頭上。並且大可以將主上的名字堂而皇之報出來,干得越是明顯,就越像是旁人栽髒。」」
「第二,這個人剛剛才與比干,費仲起過沖突,死掉以後,更容易將這朝廷中的水攪渾。」
「第三,若是換個人來殺,恐怕沒有這麼重的分量引起王上的重視。」
朱海面無表情的道︰
「第四,這也是你對我能力的考校,若對恩人下不了毒手或者說實力不能達到你的要求,也好讓我知難而退。」
飛廉忙躬身施禮,口稱惶恐,但是眼神里卻沒有什麼惶恐之意。
朱海微微冷笑,卻是不置可否,只有身前的燭火忽為風所吹,時明時暗的亮著。
…………
第二天的入暮時分,沫邑東營外忽然來了一個裹在黑袍中的怪人,渾身上下若被籠罩在煙霧當中,似乎風一吹就會給散去。守門的軍士人正想喝止,那怪人卻率先開口,生硬的道︰
「我家主人三殿下有要物轉交張將軍,煩請代勞。」
說著便將一個嚴密封存的包裹遞了過來。那軍士接過後正想多問兩句,卻發覺那怪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他于此事不敢擅專,只能層層上報,最後值守主官請來軍中的修道士確認包裹里沒有邪術之後,將包裹遞了上去。
中軍大帳乃是牛皮所制,張桂芳此時正在為這個忽然出現的大商三殿下頭疼。「管?還是不管?「這成為了他心中一直遲疑難決的難題。若是一開始沒有淌入這混水中,置之事外自然是情理中事,但這時他已經不惜殺人見血,與姜後的勢力破了臉,此時他若再來退出,外人怎麼看自己?出征歸來的太師怎麼看自己?王上……怎麼看自己?
張桂芳就在這樣紊亂復雜心緒里,撕去了包裹外的重重外皮,里面原來是一個木制的盒子,非常普通。他皺了皺眉,打開了它。
里面赫然是空的。
張桂芳怔住,又仔細的向里面看去。猛然間,盒子外層疾射出一支短箭!直奔張桂芳的胸前!
這一下其實並不刁鑽,也不古怪,只是將人的心理把握得極妙。
通常人們對未知的事物都有好奇心,似張桂芳這等身經百戰的謹慎之人,若說在啟盒的那一剎那沒有提防乃是假的。但是這機關則是在開盒後數分鐘發動,此時開盒人的心態,正處于緊張過後的放松期,更是由于盒子里什麼東西都沒有充滿了疑惑,失望等負面情緒!
--------這正是偷襲的最佳時刻!
因此哪怕精明警惕如張桂芳!也只來得及大叫一聲,將雙手一合!
恰好在箭尖刺入甲冑,剛剛觸到肌膚時候夾到了箭尾!
然而張桂芳更覺得不對勁,這支箭箭身的質地,竟似由蝸牛般的薄殼所制,輕輕一夾就破裂開來,驀然噴灑出一抹鮮艷的紅汁!
--------就仿佛美人捧心吐出的一口飛血!
那液體濺在甲冑上,桌上,盒子上!
張桂芳的雙手立即失去了知覺,並且那盒子為液體所腐,也發出了濃密的煙霧,嗅之令人頭暈目眩,幾名聞聲而來的衛兵匆匆掀帳趕來,紛紛栽倒!
這精巧無比的陷阱先布置箭射,箭射若不中則是灑毒,灑毒若還為人所避,還有第三層的毒煙,實在是一個絕殺之局!渾身上下漸已僵硬,癱坐在椅上的張桂芳,目光中已流露出強烈的絕望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