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朱海將飛廉請到了自己的書房里,他以手輕輕的撫摩著面前躍晃的明亮燭焰,仿佛那不是火焰而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一般。完全略去了火苗本身的熾熱,良久才一字一句的道︰
「飛廉先生。」
飛廉穿著一身華貴莊嚴的長袍,看上去極有風度,一禮到地道︰
「主上有何吩咐?」
其實兩人都清楚,朱海這位三殿下遠行在即,王都中的一應事宜,就要交付給飛廉這陰險而相貌堂堂的奸臣--------並且還是個曾經弒主的小人,這場深談自是必不可少的。
雖然說是深談,其實談話卻很短暫,可以說幾乎全是朱海在說,飛廉在听。
「你以前曾經站錯過隊。」朱海很認真的說。「並且,也嘗到了站錯隊的後果。」
飛廉不說話,但是呼吸卻有些急促了。
「所以,」朱海作結論。「你最好不要站錯第二次,因為不是每一次犯錯誤以後,老天爺還會給你重頭再來的機會。」
飛廉眯著眼,彎著腰,眼縫似兩根橫著的針,他的眼神很是尖銳︰
「主上教訓得是。」
朱海又沉吟了一會兒,看著面前行軍的路線圖,若是從大商的沫邑出發到犬戎,那麼定會經過冀州,他的心中顯然有事難決,飛廉早已看了出來,只是靜靜的候著,也不說破,直到朱海抬起頭來。他深井也似的雙目,被火光一耀,分外有一種妖嬈幻麗的深邃感覺,仿佛直能看破時間空間的流逝一般,饒是以飛廉的定力心智,也不禁失神了一剎那。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我不想要一個女人入宮去,你有什麼好的法子。」
飛廉一時間實在有些模不著頭腦的感覺,苦笑道︰
「這……還要請主上說得再詳細一點了。」
朱海閉上眼,遲疑了一會兒,終于很認真的道︰
「如果我不想要冀州侯蘇護的女兒入宮,你有什麼辦法?我只是假設一下,你大可不必忌諱什麼,就當是你我之間談笑罷了。」
飛廉很有些無奈,甚至覺得大是滑稽,然而望見這位三殿下的神情心中卻是一寒,他還從來未見過這位高深難測的主人對一件事情如此專注。立即將本來涌出的笑意咽將下去,很正色道︰
「冀州侯蘇護性情剛直,對大商的行為素日里也頗有微詞,若大人真有這個念頭,最穩妥的就是上門去提親,自己將她娶了入門,王上便是再怎麼貪杯,也絕無可能打自己兒媳的主意。」
朱海眼前一亮,但是又听飛廉眯縫著眼分析道︰
「不過,此事要實施起來卻是甚難,其中最大的關鍵,那便是在蘇護本人身上,此人門第觀念極重,縱然主上如今甚得大王寵愛,但終久出身寒微了些,上門去求婚,被拒絕的可能極大。」
他說到這里,偷眼看了一下朱海的臉色,見一切如常,才接著道︰
「所以,在下以為最好的辦法就是…….」
說到這里,這滿月復壞水。相貌堂堂的奸臣壓低了聲音,陰冷的以一種加速微弱的語音道︰
「奸了她!」
……………
「蘇家之女**之後,那麼便絕無可能被召入宮,否則一旦被發覺,不要說蘇護這個冀州侯,就是東南西北四大伯侯也承受不起這等後果。」
「一旦生米煮成熟飯,那麼蘇家為保全聲名,無論他情願與否,勢必要同殿下聯姻,冀州地大物博,手下戰將百名,甲士數十萬,乃是殿下強援,可以極大的彌補目前根基淺薄的弱處。」
「就算此事不成,傳入王上耳中,縱然表面上可能會嚴厲訓斥,然定不會重責,反倒會覺得殿下與他性格相似,還會平添寵愛。」
飛廉扳著指頭詳細列舉出了做這件壞事的幾大好處,到最後已頗顯得有些興致勃勃,看他那眉飛色舞的模樣,朱海終于明白了人性本惡的說法並非是空穴來風的,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自己卻凝視燈火陷入了沉思,但始終猶豫不決,無意識的起身踱步良久後終于停下,這時候才發現,恰好站在了飛廉先前說話所立之處。
………………………
出人意料的,按理說拿到了調兵聖旨的朱海,理應第二日一早就應該趕到兵營,只是他卻出人意料的閉門不出,觀觀魚,賞賞花,旁人連同飛廉在內,都一時間模不清楚這位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直至天色將黑,朱海才將飛廉喚到了駐足的水榭中。
他卻不說話,將目光投注向欄桿外的暮色,不知道是誰家的炊煙將熄,在漸暗的天色里更涂抹上一層薄薄的灰,萬家燈火一一點起,窗外的樹隨風動,有一種呼吸也似的節律。旁邊看著的人忽然覺得此情此景很是淒涼,朱海還是皺著眉頭不說話,左肩微斜,胸膛微微起伏,一襲錦衣在暮風中輕輕拂動……然而這模樣也讓人覺得很淒涼,遠處的巷里大概有一個小孩子在哭,花園中的花比白日里還要香,甚至晚膳的香氣也漸漸淡淡的播灑了過來…….然而飛廉冷酷的心里,還是無由的覺得淒涼。
覺得淒涼。
「我走了。」朱海緩緩下樓,在與飛廉擦肩而過的時候說道︰「昨天對你所說的話,你要時時記起。」
「走了?」飛廉驚訝道︰「現在?」
朱海冷冷的道︰
「是的,我特地給了他們一天準備的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吧。」
說完便大步向前走去,身材魁梧的犬丁似幽靈一般冒了出來,緊隨在朱海身後半肩之地。這時候,不知道是錯覺還是其他別的什麼,飛廉的鼻子里,赫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
拱衛王都的部隊共有三支,一是紂王直接調遣的禁衛甲士,這部分的人最少,卻是最精銳的,為首的魯仁杰跟隨紂王征戰二十年,渾身上下傷痕無數。由張桂芳統領的飛虎軍多是由武成王黃飛虎的舊部,大部居于沫邑北面十五里的軍營內,精銳的則被擇拔為城衛軍,日夜巡察,最後那支部隊則是距離朝歌最近的關城,游魂關的守軍,歸總兵竇榮率領。
朱海自知紂王待自己雖然有些喜愛,但絕計不會將僅有六千人的禁衛甲士分一半來讓給自己,而游魂關總兵竇榮素來平庸,他手下的甲士質素定差,因此就只剩下了一個唯一的選擇-------飛虎軍。
因為張桂芳重傷尚愈的關系,朱海也未去他在沫邑中的府邸,直截了當的就去了城外飛虎軍的軍營中。
雖然聞太師出征帶走了七八萬人,但如今這軍營依然營帳林立,大大小小的旗幟少說也豎了七八十根,最高最大的自然是主帥的帥帳所在,矮一些小一些的,自然是他的副手,這也是為了士兵被打散以後,能夠觀旗而迅速歸建的緣故。
朱海站在軍營外觀望了一會兒,只覺得四面戒備森嚴,雖是在王都之側,卻也進退有據,法度森嚴,不過多站了數刻,立即就有巡衛警惕的游弋了過來,先包圍住再厲聲道︰
「什麼人?」
朱海微微一笑道︰
「請你家將領出來。我是來宣旨的。」
為首的伍長將信將疑,但是見他雖然只帶了一個從人,卻衣著華貴,談吐不凡,當下不敢怠慢,一溜煙的去了。
未隔多久,營中燈火通明,大開中門,一名渾身甲冑的大將趕了出來,眼光一掃,明明看見了旁邊長身站立的朱海,卻還是喝道︰
「傳旨的在哪里?」
朱海笑了笑道︰
「就是我。」
那大將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怪眼一翻道︰
「你說你是宣旨的天使,有何憑據?」
朱海很平靜的道︰
「龍環將軍,聖旨就是憑據。」
他一口將這人名字叫了出來,這莽漢立即奇道︰
「你認識我?「
朱海溫和的說︰
「本來是不認識的,不過我這個人素來尊老攜幼,聞說將軍還有個年已古稀的老父,膝下還有兩名幼子。當真是家庭美滿和順。」
他這幾句話說得閑淡異常,但龍環這殺人不眨眼的悍將身上,陡然卻冒出一股寒意
本周沒推薦,更新速度放緩些,一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