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姑娘……
花盞頭腦里轉了一轉,吩咐了小內侍︰「你且等著。」說著轉身進里屋去了,這是要去討主子示下的意思。
這個花盞從宮里熬出來的,雖然沒有什麼過人的經歷資本,但能得皇後指來長平王府,必定不能是個笨的。他日常伺候主子起居,見主子飲宴听曲慣了,自然也知道主子有喜歡一個人清靜吃飯的時候,並不是時時要美人陪著。今日眼瞅著長平王起床時心情那麼好,吃飯卻沒有叫絲竹歌舞上來,他就知道主子此時該是不喜歡被打擾。
然而西芙院的佟姑娘被收進府里還不到一年,又是時時陪在主子跟前的,正是新寵未褪,他也不能一下就駁了人家面子,通稟一聲還是必要的。于是輕輕回到長平王飯桌前,花盞放低了嗓子輕聲笑問︰「王爺,佟姑娘要給您添菜,今兒是年三十,您看……」
長平王剛剛飲下一杯滿滿的酒,眼角有極淺極滿足的笑意,听了這話雖然沒動聲色,可那層淺淡笑意倏然就不見了。花盞看得分明,立刻跪地叩首︰「是奴才討嫌,奴才這就去告訴佟姑娘回去,然後再來跟王爺領罰。」
「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動不動就跪,成什麼樣子,你是母後宮里出來的,別讓人看了笑話。」長平王語氣很溫和,花盞听了連忙爬起來,連稱恕罪,長平王打斷他,淡淡道,「讓她進來吧。」
花盞應諾,親自出去傳人了,出門先舉袖擦擦額頭,然後滿臉笑容去了外頭將佟秋雁接進來。
佟秋雁發髻梳得齊整,穿著一身淺玫瑰色的素面褙子,一陣輕風似的盈盈進了屋子,依舊是沒有擦粉涂胭脂,素面朝天的,但還是容光照人。她身後跟著小丫鬟,為她提著外罩和食盒。
花盞見面就笑著低聲搭話︰「兩日不見,姑娘氣色又好了許多,春天還沒來,您就跟那報春花似的。」
佟秋雁朝他欠身,含笑道︰「怎好勞煩公公親來相迎,奴家不敢當。」她是府里沒有名分的,花盞卻是有品的內侍,對方好言好語,她也不能失了禮數。
花盞似是對她的態度很是滿意,一邊走一邊用更低的聲音說道︰「王爺今日起來心情不錯。」
「多謝公公。」佟秋雁點頭道謝,給了花盞一個感激的笑容,走到長平王用膳的房門外,從丫鬟手里接了食盒親手捧著,低聲稟道︰「王爺,奴婢給您添菜。」
里面沒有人應她,佟秋雁靜靜跪在門口,過了一會才有內侍挑起了簾子點頭示意。佟秋雁起身進門,低頭緩步行至在膳桌邊跪了下去,雙手高捧食盒于頂。自有內侍接了盒子打開,端出里頭的菜,立時就有專門試毒的內侍持針檢查,並分別在雪桂蒸魚的全身各處挑了幾星肉質,吃到嘴里去。
這是皇家用飯的規矩,皇帝皇子乃至宮中高位嬪妃日常吃食都走這道程序,佟秋雁進府多日已經習慣了,並不抵觸,趁著那內侍驗毒的時候,便垂首輕聲的說道︰「今日是大年三十,晚間王爺要去宮里用膳,在家只有這一餐,奴婢私下忖度著宮宴上王爺要在皇上皇後跟前盡孝,未必能顧得上自己吃東西。奴婢就自作主張給您做了一道菜,若能讓您多吃一點,不至于晚上月復中空欠傷了身子,奴婢便放心了。」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柔,屋里雖然靜,倒也不顯得突兀。長平王在她進來之前已經放了筷子,坐在那里靜靜听她說完,說道,「起來說話,難為你費心,知道本王喜好吃魚。」
「只是奴婢做魚的手藝還不精純,王爺莫要嫌棄。」佟秋雁謙恭地站了起來。
說話間內侍已經試完了毒,花盞夾了一塊魚肉,細心撥好大小魚刺,放到長平王面前的碟子里。魚肉清香,肉質雪白,色香已經有了,可長平王並沒有動筷子嘗它的味道,只是說︰「宮宴是合家團聚,在家怎會吃不飽飯,你多慮了。」
他雖然沒有責備之意,臉上也沒帶笑,只是尋常說話那樣平靜的說完,佟秋雁膝蓋一彎立刻又要跪,惶然告罪︰「奴婢不懂分寸,胡亂說話,請……」
「罷了,不知者不罪,以後改了便是。」
比方才更清淡的語氣,佟秋雁臉上的羞愧和忐忑卻更加嚴重,依命站直了身子沒跪,卻低著頭不敢亂說話了。
她心里不由懊惱。從春天時離開了青州到現在,也快將近一年的時間了,她還沒有掌握和長平王說話的技巧,時時會遇到這樣不冷不熱的回復。她也是官宦人家出來的小姐,自幼並不是放養的,規矩禮儀都學得妥貼,待人接物也專門有人教導,在家時跟著母親出去做客常常被人夸獎穩重知禮,可這一年來因為連番的受挫,她幾乎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
離家時母親抱著她哭,傷心之余還要忍了痛告誡她,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就得朝前看,好好的伺候王爺,只有靠住了王爺才能平安。
可是,這麼久過去了,她並沒有得到王爺的憐惜。雖然府里人人都道王爺寵她,雖然她屋子里的賞賜比誰都多,可……佟秋雁暗暗咬了唇。
「若是沒什麼事,你下去吧。」胡思亂想的當口,座上長平王突然說話。
佟秋雁趕緊抬頭,將長平王的目光並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遙望窗欞不知在想什麼,她猶豫了一下,來之前想好的話就都吞回了肚子里。
「奴婢告退。」行禮轉身,她低著頭往出走。
不想長平王卻突然說,「听說佟太太來京探親,住在甜水胡同,你可以陪她過年去。」
佟秋雁身子一震,一只腳剛剛要抬起邁門檻,險些絆在上頭。母親來京王爺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她賄賂的傳信小廝走漏了風聲?她這樣尷尬的身份,跟王府外頭隨便傳信通氣,不知王爺會怎麼處置……
「多謝王爺體恤顧念,可奴婢進了王府,主子在上,理應在府中過年。」她慌忙轉身跪了下來,沒提傳信的事,萬一王爺不是從小廝那里得的信,她豈不是自己招供。
長平王看著窗欞的目光終于落到她的身上,幽幽的,像是冬夜里的星子,「你又沒有投靠在王府。」
言下之意是沒走投靠的章程,沒有賣身契,她不必像奴僕一樣謹守規矩。她口口聲聲自稱奴婢,以婢女自居,可到底還是太守家的姑娘。
佟秋雁俯身在地,「王爺恩典憐惜,奴婢卻不能不守本分,以免墮了王爺名聲。」
長平王嘴角突然泛起一絲笑來,唇部堅直的線條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下去吧。」
佟秋雁站起來,躬身倒退著走出了房間,一路回西芙院的時候都在暗暗揣測,王爺讓她出府陪母親守歲,到底是真心的恩典,還是在試探她?
想了想,她最終覺得,就算是真心的恩典,她這番回答也是規矩本分,要是試探,那麼她的對答就更沒有錯了。「還是要催著母親快點。」她暗暗嘆了一口氣。那樣她就不會在這麼戰戰兢兢了,在王府的日子,也會好過一點吧。
飯後去園子里溜達的長平王又傳見了賀蘭,賀蘭問起佟姑娘今天是否出府,他好去早點安排車馬和跟隨的人,長平王簡略道︰「她不去。」
賀蘭暗自哂笑了一聲,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只提起了佟秋雁的母親︰「佟太太帶著女兒在袁小旗家里住著,沒去別人家走動過,只和袁家女眷上街逛過兩次。袁小旗弟弟家送來的年禮昨晚才到,說是路上遇到風雪耽擱了行程。」
長平王只是淡淡點點頭︰「盯著就好。」
賀蘭謹遵,知道此事輕重。佟家太太的表姐嫁到軍戶出身的袁家,袁家三老爺在浙江軍中,職位不高,卻因祖上關系有許多舊識在各地任武官,何況還有長平王賞識的人出自袁家,而佟秋雁又機緣巧合進了王府,這層關系日後如何發展,還要看佟家的態度和袁家內里的情況了。或者用,或者舍,都是要在了解了對方以後。他為主子辦事這麼多年,自然了解該怎麼做。
兩人又說起別的事情,在園子里耽擱了半個下午,看看時辰不早,賀蘭提醒長平王該是準備進攻敷衍的時辰了。「是該早些去,今年的家宴很特別呀。」長平王笑笑,遣了賀蘭,自己又在園子里轉悠了一會,慢慢踱回去讓人服侍換衣。
……
這一年的宮宴的確很是特別,年關之際京里鬧出這麼大的亂子,
「是該早些去,今年的家宴很特別呀。」長平王笑笑,遣了賀蘭,自己又在園子里轉悠了一會,慢慢踱回去讓人服侍換衣。
……
這一年的宮宴的確很是特別,年關之際京里鬧出這麼大的亂子,
「是該早些去,今年的家宴很特別呀。」長平王笑笑,遣了賀蘭,自己又在園子里轉悠了一會,慢慢踱回去讓人服侍換衣。
……
這一年的宮宴的確很是特別,年關之際京里鬧出這麼大的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