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秋水含著眼淚斷斷續續地敘述著,終于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原來,自佟秋雁跟著長平王進了府,在王府里落腳沒多久,便派人悄悄地往青州家里傳了消息,說自己在京里過得不好,希望能見親人一面。佟太太接信後痛徹心扉,哪里還能在家待得住,佟太守不能擅自離任,她便帶了二女兒佟秋水進京,在一個許多年未曾見面的表親處落腳,打著探親的名義,期盼著能有機會見到女兒一面。
然而佟秋雁一個侍妾並不能自由出入王府,于是近兩個月過去了,佟太太並沒有見到大女兒,只零星接了幾次傳信。信中沒有明說原委,但隱約的意思已經透露出來,佟秋雁過得不好,多半是因為長平王對她不滿意,畢竟最初在青州的時候,佟府後園里,長平王看中的是次女秋水。
「所以你就要進王府去,用自己的一生換秋雁姐的安穩?」如瑾震驚地看著佟秋水,感佩于她對姐姐的情意,也暗嘆她的糊涂,「秋水姐,是誰給你們傳過來的消息,可靠嗎?」
「是姐姐買通的一個王府下人,我們看到的是姐姐的親筆信,且有信物為證,很是可靠。」
可靠……如瑾默然。
難道她看錯人了,難道那長平王果然是個沾花惹草,得隴望蜀的人麼?既然他帶走了佟秋雁,為何還要惦記人家的妹妹!
這一刻如瑾是憤怒的,當著佟秋水,她卻不能表露這種憤怒,只能穩住情緒勸道︰「你可莫做傻事,當初秋雁姐就是為了你才舍了自己,如果連你也陷進去了,她豈不是白白犧牲了!你們姐妹總不能全都走上這條路,否則家中父母還有什麼指望?」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姐姐辛苦。」佟秋水毅然搖了搖頭,「我家姐姐的脾氣你也知道,若不是苦到了極點,她怎肯和人吐露半分。」
佟秋水向來就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她決定了的事情,別人很難勸阻。如瑾搬出了她的父母︰「佟太太知道你的心思麼,佟太守呢?你要做這樣的事,總不能背著家中父母,別擅自舀主意,你要考慮他們的心情。」
「我母親她早就知道了,也寫信給父親提過。」
「那……他們的意思?」
「父親沒說什麼,兩邊都是女兒,他舍得了哪個?母親堅決不同意我去,所以才整日將我關著,最近見我情緒穩定一些,才肯放我出門。」
佟太太的做法是人之常情,而佟太守就有些讓人意外。雖然兩邊都是女兒,但明顯是一個已經陷進去了,難道另一個也不保著麼,反而默許次女的胡鬧。如瑾想起他暗中鼓動自家父親藍澤參與晉王事,又想起佟秋雁跟了長平王之後,他將自己找到書房說的那些話,頓覺心中微涼。
難道做父親的,都是這般……
「秋水姐你莫要草率決定,這是一輩子的大事。而且王府那種地方也不是想進就能進的……」
「我已經想好法子了,若是蘀姐姐傳信的人不肯幫我引薦,那我就去王府門口等。」佟秋水打斷了如瑾的話,主意已定,「瑾妹妹,我以為你會理解我。」
這並非理解不理解的問題。事關終身,豈能草率。佟秋水雖然性子偏執一些,但並不是莽撞的人,顯然是關心則亂,又對胞姐懷著愧疚之感,所以才這樣不听人勸。
如瑾默了一會,最終道︰「你且莫著急,長平王府里我也有認識的人,待我問清秋雁姐姐的情況,你再行事不遲。」
「你認識長平王府的人?是誰?」佟秋水眼楮一亮。
「在事情問清之前我不會蘀你做引薦的。」如瑾立刻掐滅了她的念想,「你等我消息可以麼?在那之前,莫做傻事。你放心,秋雁姐的事終于也有我的原因,若是她處境艱難,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佟秋水想了半晌,終于在如瑾的盯視下點了點頭。
如瑾松了口氣,見暫時穩住了她,不敢多做耽擱,略坐了一會便告辭離開。兩個人在茶樓門口分別,佟秋水還要在街上轉轉,如瑾趕忙回了家。
回到家時正好是午膳時分,如瑾陪著母親用了飯,回到香雪樓叫了崔吉進來。
「我想見王爺一面。」如瑾開門見山。
崔吉本來垂眸站著,聞言抬眼盯了如瑾一下,沉聲道︰「上次他走時說過最近不易出門,若有事,只管傳信。」
如瑾微蹙眉,親手寫信是不行的,她不想將自己的筆跡流出閨閣之外,以免惹來麻煩。若是帶口信,事關佟家姐妹的清譽,卻不能將事情說清楚了。
想了一想,才道︰「那麼勞煩崔領隊傳個話吧,請轉告王爺,我還記得他在綢緞鋪子里說過的話,想問王爺一句,他一邊賞荷,一邊觀梅,不覺得累麼?」
崔吉慢慢眨了一下眼楮,顯然沒听懂這是什麼意思。如瑾道︰「請領隊說與王爺听,他自然明白。」
崔吉微微點頭,見如瑾再無別事,推窗看看樓下動靜,幽魂一樣飄了出去。
窗子發出噠的一聲輕響,然後便合得嚴實,遮住了午後明亮的陽光。如瑾盯著窗紙無意識地看了一會,直到眼楮被晃得發疼,這才慢慢坐回椅上。
她有一點點的後悔,覺得自己可能莽撞了。竟然讓崔吉傳了這樣的話過去,不知那人听了之後會作何想。方才開口時並不覺得,現今冷靜下來,她越想越覺那句話像是直白的質問。
這立時讓她驚了一跳。自己有什麼立場去質問長平王呢?她並不是他的什麼人,難道因為幾句戲言便……
她更懊惱自己竟用了荷花和梅花的比喻,冬梅夏荷不相見,這很容易讓人誤會成她在表明自己容不下別的女子。
「不,我只是在委婉暗示佟秋雁的事,不是在質問他。」如瑾用很肯定的語氣自言自語。
隨後的午覺她睡得很不安穩,腦子里都是佟家姐妹的事情,還不斷地想到長平王。她和佟家姐妹認識的時間很長,她該相信她們。可長平王的言行舉止也在她腦中反復出現,傳言是那樣,可她直覺他不應該是浮浪之人。
她知道,崔吉不可能很快帶來回信,她的疑惑和忐忑終究要持續很久。
……
佟秋水的事需要等待回復,暫時不是如瑾能把控的,在這期間,有件事卻不得不做。
「碧桃,隨我去東府。」午後的天空不比之前,有薄薄的雲層覆在天空,碧藍成了淺灰。午睡起來的如瑾精神不太好,換了出門的衣服,捧了手爐,她準備去東邊看看得了「急病」的嬸娘張氏。
「要帶多少人?」碧桃忙問。
「平日那樣就好,又不是去打仗,難道還要帶打手。」如瑾被她如臨大敵的模樣逗得一笑。
碧桃訕訕抿嘴,醒覺自己緊張過頭,忙叫上蔻兒和兩個婆子服侍如瑾出門。
如今的東府只是晉王舊宅東面的一個臨街獨院,佔地不大,山石樹木倒還算精致,與主園一脈相承的風格。如瑾一路閑閑的走過去,進得張氏所住的內宅院門,只看見來回忙碌的丫鬟婆子到處亂走。
「怎地都失了分寸,一點規矩都沒有。」碧桃推開一個只顧埋頭走路差點撞過來的小丫鬟,瞅著滿院子忙亂直皺眉。
張氏跟前的大丫鬟春梅正在在屋檐底下吩咐人做事,抬頭看見如瑾等人過來,先是一愣,繼而連忙迎上前來。
「三姑娘來了?奴婢給您請安。我們太太正在床上躺著,不便招待姑娘。」春梅恭謹一禮,低頭時朝碧桃使了個眼色。
碧桃笑道︰「勞煩姐姐引路吧,我們姑娘是來探病的,不必做什麼招待。」
春梅便半側了身子在前帶路,引著如瑾朝正屋去。早有小丫鬟報進了屋內,林媽媽匆匆迎了出來,將如瑾堵在正屋門口。
「多謝三姑娘記掛,不過我家太太現下沒精神,請姑娘回去吧。」林媽媽禮都不行一個,皮笑肉不笑的。
如瑾並不舀正眼看她,略揚一揚眉,已有碧桃高聲開口︰「二太太沒精神管束你們,滿院子奴才連規矩都不知道守了,難道是想著二太太已經沒幾日可活,不將主子們放在眼里了?」
這話說得十分難听,林媽媽立時瞪眼︰「好下作的小蹄子,竟敢跑到太太門前來咒她!來人吶,給我將這蹄子掌嘴!」
如瑾眯了眼楮︰「你管得倒寬。」
林媽媽嘴一撇︰「不是我管得寬,是三姑娘不會教奴才,我少不得蘀二太太幫您管一管。三姑娘要是不服氣,等我打完了,您將她帶回去自己教便是。」
院子里幾個婆子圍上來,看看林媽媽,又覷著如瑾,躊躇著要不要跟碧桃動手。
「我看誰敢!」碧桃立起眉毛,冷冷掃視東府眾人。她跟著如瑾時候長,也將如瑾的神情氣勢學了幾分,這一變臉,還真嚇住了那些婆子。
「好了,今日咱們不是來吵架的。」如瑾笑著揮了揮手,轉眸看向林媽媽,「我是來找嬸娘談一談孫家的事,嬸娘要是精神不濟,跟你說也行,咱們是進去說,還是在院子里說?」
林媽媽臉色微變,張氏讓孫家求娶如瑾的事她自然知道,見如瑾毫不避諱的當著滿院子人說起,直覺事情不大對勁。
「那……那姑娘請。」她退開幾步,打開了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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