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261貪污大案
如瑾找了個出門的借口,將堂屋留給了佟家母女說話,兩人見面不易,她不妨礙她們,在園子里找了個背風的地方曬太陽。i^秋日午後暖洋洋的,不冷不熱,最適合散步。
屋子里只剩了佟秋雁母女,還有佟太太帶來的侍女,荷露等人都在院子里做事。佟秋雁詢問母親的身體,然後問起妹妹︰「她最近在忙什麼,怎不和您一起來。」
「你這孩子說哪里話,這里畢竟是王府,你住在這兒,我帶你妹妹來做什麼。」佟太太笑著嗔怪女兒不懂事,停了一下,神色微黯,看了看周圍的確無人,才放低了聲音說,「……再者,你是怎麼進來的……我如何敢帶你妹妹來。你已經……還能讓她也……」
話沒有說全,不能出口的隱晦之處讓佟秋雁低了頭。
她是連妾都算不上的人,家里人俱都不算王府的正經親戚,母親能來這里走一趟,還是沾了如瑾的光。更何況……當日她本就是妹妹的替代,母親的擔心不無道理。
只是……
佟秋雁坐到了佟太太身邊,拉了母親的手。
「父親這次進京,情況如何?」
佟太太說起這個心情倒是好了許多︰「頭一天就應召入閣奏對了,皇上還特意問了他賑災的詳細,幾位閣老對他都是大為稱贊。魏大人最近和吏部的人走動,有時也肯帶著他。」魏大人就是佟太守的上峰布政使。
「這麼說,父親升遷指日可待?」佟秋雁欣喜問道。
「哪有那麼快,總要看看再說。」佟太太笑道。沒有否認,也就是有了眉目了。
佟秋雁握緊母親的手︰「要是能不回西北就好了,留在京里,女兒還能與您常常見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你父親那里也確定不了,最近正在跟吏部的人搭交情,整日忙得什麼似的。」
「盡量留在京里吧,您回去跟父親商量一下。妹妹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我已然這樣,您該給她找個好人家……」佟秋雁語氣有些低落,「青州那邊門當戶對的人家畢竟不多,比不得京里,妹妹若是嫁在這里豈不是好。」
「你怎麼了,是不是藍妃也幫不了你,日子還是艱難麼?」佟太太顧不得二女兒,听出大女兒話里的意思,難掩擔憂。
「沒什麼。」佟秋雁笑了一下,卻很勉強。
佟太太立刻心疼不已,對她來說,大女兒自小懂事體貼,比二女兒貼心多了,當日佟秋雁跟了長平王離家,就像從她心頭剜了一塊肉去。「是不是王爺對你不好?」她壓低了嗓子詢問,繼而嘆氣,「早就听說這府里姬妾太多,現今又有了正妃側妃……你現在還年輕,等過些年若是連這點優勢都沒了……」她也知道長平王最初看上的是二女兒,大女兒跟了他,或許對他來說是可有可無的?還是一種替代?無論怎樣,都不能長久。又只是個沒名分的,日後可怎麼辦呢。
每每想起,佟太太都要心疼不已。
「等著你父親升調的結果吧,留不留京且不論,關鍵是找個位高、前途好的缺,你也算有了娘家的倚靠,日子能好過一點。要是能有個名分就好了……」佟太太低聲念叨著,見女兒只是低著頭默默不語,有些著急,「你自己也得努力些,關鍵是……關鍵是得有子嗣,只要有了孩子,就算是女孩,也在滿府的女人里月兌穎而出了。母親是過來人,你得信我的話。」
佟秋雁抬起頭,紅著臉,為難地看著母親。
佟太太說︰「這是正事,比你抄經還要正的正事——你千萬要放在心上。要是有了孩子,你跟其他人就不一樣了,肯定會有名分,娘家再好一些,地位就更穩了。男人喜好都是一時,子嗣才是長久,你年輕,日後慢慢就明白了。」
「可……這府里,還沒有人生養。」
「那不更是你的機會。哦,你是說……怕正妃不高興?」佟太太將聲音放得更低,「這沒有關系,你地位不穩的時候,將孩子養在藍妃的名下吧,這既幫了她,也讓你月兌了干系。%&*";」
到底是過來人,這些事情瞬間安排得明明白白。
佟秋雁搖頭苦笑︰「您說的這些我豈能不明白,只是……我的意思是,您不知道……王爺他……」她看向屋外,敞開的門外,可以看到丫鬟婆子正聚在太陽底下聊天說笑,遠遠的,沒人注意這邊。
「王爺他怎麼了?」佟太太擔心的追問。
佟秋雁不由自主放低了聲音,默默半日才說出後半句,「王爺他根本……根本沒有納我……」即便是和親生母親說這種事,也讓她臉紅如血。
「什麼沒有納你?」佟太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長平王不是在一年多前就將女兒從青州帶走了麼?將近兩年的時間了……
轉瞬,看著女兒又害羞又淒涼的神色,佟太太才明白。
繼而便聯想到一個更讓她震驚的事實……
她忍不住站了起來。「難道……難道他不滿意你,還在惦記著秋水?!」緊張之余,連聲音都提高了幾分。
佟秋雁看看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趕緊把母親重新按回椅上,「你輕聲啊!」
「你、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佟太太緊緊抓住了女兒的肩膀。
佟秋雁被母親抓疼了,心中也不好受,想是在婆家受了委屈跑回娘家的尋常婦人一樣,對著母親哭了起來。
「我……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呢。王爺她肯帶走我,卻一直沒有……沒有……沒有收我。先前在路上,我還以為是不方便,可進京到了府里,他也沒有……也不是沒有召過我,可……可他在床上,女兒我、我在榻上,或者……地上。」
還是睡地上的時候多,就在床腳下。
佟太太呆愣半晌,最終難以置信地打量女兒。
彎彎的眉,烏溜溜的眼,不是絕色,可也稱得上面容嬌好,已經過了十八歲,身量也發育得很好了,腰那麼細,腿那麼長……她甚至朝女兒鼓鼓的胸脯看了一眼。
對于男人來說,又是頗有之名的男人,女兒這樣的人才怎麼可能得不到青睞?同住一室,長平王不踫她?這根本不可能啊……
「你實話告訴我,王爺他是不是……背地里養著漂亮的小倌伶人?拿你當擺設?」前朝曾經有個太子好男風,娶了妻妾當擋箭牌,私下寵愛的卻是美少年,後來被正妻鬧了出來,還因此丟掉了儲君之位,這事人人皆知。
可問完了,佟太太卻又疑惑,要是找擋箭牌,也不該找了一大群姬妾在府里。這不是加大被揭舉的可能嗎。
佟秋雁被母親嚇到了,「不、不可能,王爺還召別人去臥房,又不只我一個。」府里有年頭很多的寵姬,總不可能都和她一樣守活寡這麼多年。「而且……王爺還去祝姑娘幾個人的房里,我在王府這麼些時候,一個年輕男子都沒見過,就是那些內侍,听說王爺睡覺的時候,花公公一眾也不在跟前。」
怎麼可能是好男風的。
佟太太臉色就白了。既然不是因為這個緣故,那麼……何至于將近兩年不踫佟秋雁……除了長平王還惦記著秋水,她想不出別的緣故。
「母親,妹妹她……您還是早點找個人家將她嫁了吧。」佟秋雁低聲說。
佟太太心慌︰「你也這麼覺得?」
佟秋雁低下頭去,垂了眼簾,用帕子掩了面。
「依我看,這事宜早不宜晚,父親大人進了京城,再不是在西北默默無聞的小城太守了,如果王爺以前還等著我主動認錯,將妹妹召進來,現在很可能不再等。要是……他趁父親升遷之前非讓我找妹妹過府呢?母親您今天就不該來,回來王爺知道了,正好想起這茬,可讓我怎麼辦才好?」
佟太太被女兒說的事情揪了心。「這……這不是你父親讓我來的麼,借著和藍妃交往,和王府漸漸走動起來。誰知道王爺還存著這個心呢!我若知道,怎麼也不肯來的。這可如何是好,我不能把兩個女兒全都送人做妾啊……我這就回去找你父親商量,你先等著,回頭我給你信。」
佟太太起身要走,佟秋雁一把拽住了她。「您慢著些,藍妃還沒回來,您走了豈不失禮。」
「我……那我去跟她的丫鬟透個風,說要告辭。」佟太太勉強穩定心神,掛了笑,出屋去找在那邊說笑玩耍的荷露幾個。
佟秋雁扯了欲待跟出去的母親的侍女,低聲道︰「母親心神不寧,你幫著勸慰一些。父親那邊忙亂著,可別讓母親為了這點事和他鬧別扭——這樣吧,你悄悄透給二小姐一點口風,讓她勸著母親一些。」
侍女點頭答應著出去了。
佟秋雁看看母親站在院子里的背影,臉上悲戚之色漸漸散了。屋里沒有旁人,她抬起頭,第一次仔細打量這間裝飾得精致典雅的屋子。雕梁上的粉彩,全套的花梨家具,桌上鋪著的名貴緞繡,還有小隔間那邊蒙著挑線套子的大穿衣鏡,以及,鏡旁供著的轟動京城的佛蓮。
她想起西芙院自己房間里的普通黃楊家具,桌椅床榻,比這里不知寒酸多少。就連同院的祝姑娘房里還有個雞翅木嵌雙面繡的屏風,是去年她生辰王爺賞下來的。而自己,什麼都沒有。
……
長平王是在將要上燈的時候回府的。
彼時佟家母女早已告辭離開,廚房的褚姑剛做好了晚飯親自送過來,如瑾卻只是站在屋門口望著早已日墜西山的天際發呆,任憑丫鬟們擺好了膳桌也不過去吃。
忽然院門被推開,被派到前頭等信的荷露快步跑了回來︰「王爺回府啦!」
「在哪?」如瑾提裙幾步下了台階,轉瞬問了好幾個問題,「跟著的人都回來了沒有?知道他今天在前廷還是後宮麼?臉色怎麼樣,衣衫都齊整吧?」
她真怕他是被人抬著回來的。
荷露被問的愣了一下才回神︰「……奴婢不知道,是門上的人報進來的,奴婢還沒見著王爺的面,怕主子心急,趕緊跑了回來。您別慌,奴婢這就再跑一趟去。」
小丫頭嘴快腿腳也快,轉身就竄了出去。
吳竹春走過來攙扶主子︰「您慢著點,小心腳下絆著。王爺肯定沒事的,最近他勤奮,說不定是皇上召他去夸獎呢,您怎麼就慌了。」
如瑾看到丫鬟笑盈盈的看著自己,臉上微紅,「我怎麼慌了?我也沒著急。」她抽開手不用扶,腳下到底還是慢了下來。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對吳竹春和吉祥說︰「我不過是怕咱們藍府被牽連。」
這回連吉祥都抿嘴了。
如瑾被她們一看,臉上更不自在,掉頭接著走,一直走出了院子,朝著二門的方向去。
半路上,看見長平王大步從前頭走過來,前邊荷露小步碎跑引著路,後頭兩列內侍緊緊相隨,打頭的提著燈籠。
「怎麼,一天工夫不見,听說你憂思難抑,連飯都不好好吃?」到了跟前,長平王笑著問,慣常的戲謔語氣。
如瑾借著燈籠的光和西天未曾褪盡的余暉,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個遍,發現他不但沒事,反而比往常更精神了幾分,于是這才去瞪荷露嗔她多嘴。
「是褚姑今兒的菜做咸了,我才吃的少些。」她朝長平王福身,笑著解釋。
荷露縮著脖子吐舌頭,正在小廚房灶火邊忙活的褚姑莫名打了一個噴嚏。
長平王朝辰薇院的方向走,一邊說︰「哦,那麼這褚姑該罰,這麼久了還不知道你的口味。干脆攆了她吧,再尋好的來。」
如瑾跟在他身後,如何听不出他語氣里的戲謔,暗暗咬牙,嘴上卻說︰「大人不計小人過,褚姑就錯這麼一兩回,您不能這麼小肚雞腸不容人。」
「啊,是本王小肚雞腸了。」
長平王拖著尾音感嘆一句,然後哈哈的笑。
如瑾再沒吭一聲。
進了院子,長平王留下來吃飯,如瑾讓人添了碗筷伺候他吃了。飯畢,丫鬟們撤了桌,長平王踱步到內室榻上歪著。如瑾跟進去,見他半眯著眼楮養神,低聲問︰「累了?」
「還好。本王身體強健,別說站一天,就是跪上一天起來也能照樣騎馬射箭。」長平王陷在一堆大大小小的迎枕里懶洋洋的回答。
如瑾覺得他說話可真沒邊兒,在旁邊坐了,問起正事︰「今日是為了什麼進宮,那麼早就去,這麼晚才回,還站了一天?在哪里站的呢?」
「在勤政殿,听那幾個老家伙打了半日擂台。後來,父皇發了火,又听這群老貨賠罪告饒。」
勤政殿。如瑾詫異,長平王以前好像沒有進過那地方吧?
「難道在勤政殿待了一天?」
「是啊,中午都沒有吃飯。父皇不吃,誰敢吃。」
怪不得他方才連用了五碗米飯,菜也吃了許多,原來是餓了整整一天。「到底是為什麼事,對王爺有妨礙嗎?」听口氣,那幾個「老家伙」應該是閣臣們,皇上和閣臣議事叫了他去干什麼,如瑾十分納悶,好在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受了斥責。
長平王舒舒服服的躺著,嘴角笑容越來越大,過了一會方才說道︰「太子殿下,險些丟了儲君之位。」
如瑾吃驚。
是什麼事……儲君為國之本,不是輕易能替換的。
「這——和您有關系?」她關心長平王在其中是否起了作用,起的什麼作用。
「怎會,本王是足不出戶循規蹈矩的好人。」
要是才有鬼。
如瑾問了半日,才漸漸明白事情原委。原來,是永安王那邊的古怪——他一路賑災,發糧發銀子,也「順帶」關注了錢糧的落實,于是,就牽出了一個貪污大案。淮南布政使為首,各州各縣,十之七八的官員全都朝賑災銀兩伸了手。朝廷分撥給淮南的銀兩總共五十萬,到了下頭,真正用于賑災的卻只有區區十萬不足,其余全都以各種形式流進了官員們的金庫。
就這,還是因為永安王的王駕離開不久,大家沒有盡情盡興。否則恐怕連十萬也剩不下,能有五萬就不錯了。
如瑾听得吃驚,她早就知道燕朝官員之貪腐已然成風,卻還是第一次實在在的接觸這樣準確的數目。
四十多萬兩銀子,能換來多少吃穿,能做多少事啊,永安王才去了江北沒多久,銀錢是剛發下去的,他們竟然全都給收進囊中了。
她這里費勁巴力開鋪子,賺回十五兩銀子已經覺得很難得,彭進財前前後後做了多少事才換來的結果,然而那些當官的太師椅上一坐,手一伸,幾十萬兩銀子就全吃進去了。相比之下,怎不叫人惱火!
她不由問道︰「朝廷下撥的銀兩有賬可循,該用在哪里不都是要稟報清楚的麼。幾十萬銀子被貪,他們就不怕被查出來,丟官掉腦袋?!」
長平王哼了一聲︰「上下通氣,蛇鼠一窩,賬目詳細都是他們往上報,人人都沾了手,怎會做不出漂亮的賬面來。報上去,就是戶部和皇上察覺不妥,也暗地允許有小量的貪墨。不然認真查起來,當官的沒了撈頭,誰還寒窗十年考你的科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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