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深宮嫡女 323 拜年女眷

作者 ︰ 元長安

正月向來是又忙又閑的月份。

忙的是要到處走親訪友,相互拜年,拜完了東家拜西家;閑的是除了拜年聚會之外基本就沒有其他事可做了。這一忙一閑對如瑾來說,忙只忙了幾日,閑卻閑了多時。因為,長平王府地位不同,沒那麼多親戚朋友可訪問的。

正月的頭幾天她還忙一些,要進宮拜帝後,要接受闔府下人的問好,發賞,安排過年事宜,回娘家拜了一次,到劉府走了一趟,另外又去了熙和長公主府,再之後,就沒有可忙的了。其他親戚不是沒有,但都不是她這個側妃該走動的,張六娘不出去見客,她沒必要攬了這事過來,純屬受累不討好。

以前只派家中下人來過的安國公府,借著過年,終于有主子登門了。來的是張六娘的小佷子。佷子給姑姑姑父拜年,天經地義。只不過她這個佷子年歲太小,才四歲,話還說不利索,走路還需要身邊乳母嬤嬤和丫鬟們時刻照看。

長平王府的婆子將來人引到舜華院,張六娘見了佷子,不但不親近,還擺了冷臉,將跟來的乳母嬤嬤弄得十分沒面子。小孩子跪下磕頭拜年,張六娘只淡淡吩咐丫鬟發壓歲錢。

那乳母嬤嬤訕訕笑著,上前說︰「王妃最近過得可好?老爺太太不能親來,特地囑咐小的給王妃問好,並讓小的問一問王妃,您什麼時候回國公府呢?大年下的,家里熱鬧得很,兄弟姐妹們都很想您。」

張六娘微微一笑︰「他們是覺得我初一進宮拜年,初二就要去安國公府問好吧?好幾日不見動靜,才打發個小孩子過來探風向。」

乳母嬤嬤不好接話,小心翼翼賠笑。

張六娘神色淡淡的︰「其實他們何必這麼小心,莫不是心里覺得對我有虧欠?都是親生骨肉,這不見外了麼。」

乳母嬤嬤拿眼一掃廳中婢女,見有不認識的,料著是王府中人,就沒敢明言,只吞吞吐吐地說︰「……咱們太太其實很心疼王妃,日子久了見不著您,私下哭了許多回,只是……」

「只是皇後娘娘壓著全府的人,不讓他們親近我吧?」張六娘不客氣的一語道破,未施脂粉的素面微微揚起,「我要是有個在外頭過得不如意的女兒,就是拼死也要想法見一見她,親眼瞧瞧她是不是瘦了、餓了、被人欺負了,別說皇後,就是皇帝親口下旨不準見,我也要見。」

乳母嬤嬤久不見張六娘,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尖刻的話,不由呆了半晌,臨行前被囑咐的許多話憋在肚子里,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張六娘冷冷道︰「你們走吧。以後,不用派這孩子過來了。要是家里真在意我,還不如打發個貼身的丫鬟來,好歹還能說兩句利索話呢。」

小孩子眼巴巴看著姑母,知道自己是被嫌棄了,十分委屈。

張六娘見他眼淚汪汪的樣子就更煩,催促他們快走。乳母嬤嬤乍著膽子請求︰「王妃……小少爺頭次上門,還沒見著王爺的面呢,要不……容小的帶他去給王爺拜個年再走?還有府里的側妃、姨娘們,到底都是親戚,見一見也好。」

「是他見還是你見?要旁敲側擊我在王府的地位麼?」張六娘輕輕哼了一聲,「藤蘿,帶他們去,至于王爺他們肯不肯見,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說罷,起身進了內室,將客人撂在了冷清中廳。

那乳母嬤嬤臉都灰了,敢怒不敢言,還得安慰眼看就要哭的小主子,別提多尷尬了。丫鬟藤蘿暗暗嘆口氣,上前領了她們出門,少不了解釋一番︰「最近王妃心情不好,您多擔待。」

乳母嬤嬤牽著小主子去見長平王,一路上問起張六娘的近況,「……王妃怎地這般說話了?她出嫁之前可是一等一的好性兒啊,現在……這、這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竟跟以前七小姐的脾氣一樣了,動輒冷臉,出言就傷人……太太特意囑咐我好好和王妃說話呢,這可怎麼好。瑯環,啊不,藤蘿姑娘,你快告訴告訴我老婆子,王妃到底是怎麼了?她這樣子我回去怎麼跟太太交待啊,太太還不哭壞了!」

藤蘿深深嘆氣,壓低聲音,將王府里前前後後的事情都簡略說了一遍,直將嬤嬤听得目瞪口呆。

「這如何是好!皇後娘娘生著氣呢,告訴家里不要搭理王妃……王妃自己又不上進,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喲……」

又打听藤蘿改名的緣由,「……好好的,你怎麼就改了名兒呢?」

「王爺賜的名。」藤蘿臉色灰暗。

乳母嬤嬤只好住口。眼看著到了錦繡閣,院門是緊閉的,門口內侍進去通報了半日,幾個人在外頭都快凍僵了,這才等來回復。

「王爺正在讀書,騰不開時候見小少爺,幾位請回吧。」內侍拿了一個裝著銀果子的荷包遞過去,說是王爺給那孩子的壓歲錢。

接了錢,年就必須得拜了。乳母嬤嬤領著小孩子在院門口朝內磕頭,一絲不錯地行禮完畢,才敢離去。

藤蘿悄聲建議︰「您老這就領小少爺回府吧,側妃等人那里就別去了,王爺定然不喜歡你們過去。」

乳母嬤嬤心里也是打鼓。

臨走前,太太本來囑咐她若是看著王妃不好過,就幫忙打壓一下妾室們的威風,可看眼前這情形,要是真按著太太說的做了,恐怕王妃以後會更不好過。

「唉,帶我去給側妃拜個年吧,其他人那里就暫時不去了。」

于是沒一會,正在給劉雯寫回信的如瑾就接到了丫鬟稟報,說王妃的佷子要進來問好。

「請進來吧。」如瑾撂了筆,起身往外廳去。張六娘有客來她是知道的,卻沒想到這客眨眼到了自己這里。到也勉強算是正常的親戚走動吧,伸手不打笑臉人,接著就是了。

須臾,衣著整潔的乳母嬤嬤就陪著四歲的小主子進了屋,依照規矩大禮拜年。

如瑾笑著叫起,命丫鬟看賞。小孩子接了沉甸甸的紅包心里高興,丫鬟端來點心水果擺在桌上,都是精致的香噴噴的模樣,他就想伸手去拿。

乳母嬤嬤趕緊拉住,一面朝如瑾賠笑︰「小孩子不懂事,藍妃別見怪。」

如瑾道︰「本來就是待客的東西,見怪什麼。」

乳母訕訕,到底沒讓那孩子吃。如瑾知道對方心存芥蒂,也不強求。不吃正好,不然過後出了什麼差錯自己還要擔責任。她捧著茶盞端坐,帶著笑,卻不主動攀談。

場面很冷。

乳母嬤嬤沒話找話,左一句右一句的拉家常,如瑾模不準她到底要說什麼,就敷衍應著,有時懶得答話,便由吉祥替答。聊來聊去,場面越發尷尬。那乳母嬤嬤干笑半晌,提起藍府,「……不知襄國侯夫人整日在家都做些什麼?兩家做了姻親,我們太太還惦記著有空跟藍夫人見面走動呢,可總有事忙,一直沒騰開身。這不正月了,大家都閑下來,要是藍夫人沒什麼事,太太讓小的問一問,看能否找個空閑大家聚一聚,彼此親近。」

「家母身體不好,進京之後水土不服,一直沒調養過來,從不出門見客的。」如瑾淡淡地推了。

乳母尷尬。如瑾掩袖打了個呵欠,笑道︰「不好意思,昨夜沒睡好,怠慢嬤嬤了。」

「豈敢豈敢,是小的打擾了藍妃休息。」乳母嬤嬤趕緊告罪。再扯兩句,看如瑾神色越發倦怠,幾乎就要睡著,只得訕訕告辭。如瑾讓丫鬟送她們出院,便關了院門。

那乳母嬤嬤臉色漲紅,咬牙忍了氣,拉住小主子悶頭往前走,氣呼呼的。藤蘿趕緊拽著她提醒︰「您老可別在王府撒氣,小心人看見!現下您也親眼見著了,這府里是藍妃獨大,眼楮長在天上的,肯本不把王妃放在眼里,又豈會給您老好臉色?您老且慢生氣,趕緊回去告訴太太想辦法是正經。王妃被欺負得狠了,整日壓抑,性子才有些左了,太太是她生母,要是太太都不疼她不管她了,她可真沒指望了啊!」

乳母嬤嬤嘆氣,腳步慢下來,「姑娘,不是我不管,也不是太太不疼王妃,實在是……太太在府里做不得主啊。但凡她有點地位,當日小少爺何至于險些過繼給長房?如今皇後娘娘又發了話不準搭理王妃,滿國公府還有誰敢往前湊,就是今兒我領著小少爺過來,回去還不知要吃怎樣的掛落呢。姑娘,你還是勸著王妃跟皇後娘娘低頭吧,親親的姑佷,有什麼過不去的?王妃一日不肯低頭,她就一日得不到娘家的助力啊。」

藤蘿默然。

乳母嬤嬤再往舜華院去和張六娘道別,張六娘卻沒見她們,徑直讓藤蘿送她出去。藤蘿領命,送了客人出府,然後垂頭喪氣回返去跟主子回稟。一進屋,卻見張六娘正對窗垂淚,眼楮哭得通紅,顯見已經哭了大半日了。藤蘿嚇了一大跳,「王妃……您這是?」

張六娘帕子也不用,只恨恨拿袖子抹臉。

「人走了?」

「……走了。」

「說了什麼沒有?」

「說……也沒說什麼。」

張六娘冷笑︰「我就知道。她能說什麼,太太能說什麼,滿國公府的人又能說什麼?不過是讓我在此自生自滅罷了。過年這麼大的事,竟然只派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和一個老眼昏花的婆子給我拜年,真真是我的好娘家人。」說著,眼淚就撲簌撲簌往下掉。

藤蘿提心吊膽地听著,半晌才試探著說︰「您其實……可以回去問候老太太和老爺太太,畢竟您是晚輩,王爺現在又不限制您的自由……」

張六娘一個眼風過去,嚇得她噤了聲,勸導跟皇後低頭的話一句也沒敢說。

「晚輩?」張六娘淒然扯扯嘴角,「她們但凡當我是晚輩,也不會如此絕情。是生是死,是好是歹,任憑我自己承擔罷了。王爺此時不過剛得聖眷青睞而已,這段日子還被閑置了許久,安國公府就不敢得罪他,只管順著他的意踩我。倘若日後他萬一發達了,安國公府的人是不是第一個要上門來建議他休妻?也不想想他為何厭棄我!若沒有他們,我豈會受這份罪。」

自從香縷死了之後,藤蘿好久沒听見主子這樣傾訴心事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順著也不是,逆著更不敢,有些手足無措。

張六娘瞥一眼她的畏縮,只覺心煩,冷哼一聲打發了她。

此時的辰薇院里,如瑾接著給劉雯寫信。吉祥在一旁伺候研墨,研著研著就走了神,差點將墨汁濺在桌面上。如瑾笑問︰「想什麼呢?念叨彭掌櫃嗎?」

吉祥臉紅,「……不是!奴婢在想安國公府是什麼意思,派個婆子來,說的話顛三倒四,又不像敲打,又不像套近乎,打什麼主意?」

如瑾一筆一劃寫信,寫完了,輕輕吹干墨跡,才無所謂地說︰「安國公府能打什麼主意,除夕宮宴上連皇後都沒關心張王妃,你怕什麼。」

「倒也是。」吉祥想了想,隨即釋然。張六娘自掘墳墓和皇後鬧翻,王爺又不理她,還能怎樣。但,突然她又想到一種可能。

「主子,您說……王妃不會是在以退為進吧?她要是跟娘家徹底鬧翻,時日久了,王爺知道了她與安國公府和皇後都沒關系……會不會……」

「什麼?」

吉祥欲言又止,試探著說,「到那時,王爺對她戒心一除,會不會……漸漸被她得逞?」

如瑾微笑︰「她未必沒打這個主意,只不過,我們不需要擔心。王爺以後若真對她有意,那也無可厚非,她是正妃,談什麼得逞不得逞。」

「可……」

如瑾裝了信,打發她下去派人送信了。跟劉雯商量生意才是正經,理張六娘作甚。如瑾一點不在乎張六娘是真心閉門還是另有所目,因為,長平王值得信任。

劉雯的回信很快,是讓送信人一路帶回的,幾乎是收到信立刻就寫了回復。

如瑾拆開信飛快看完,笑容滿滿。幾番書信往來,劉雯不僅痛快答應了幫忙做微型擺件的生意,還要將私房錢拿出來入股,而且拉上了江五。這段日子江五和她往來頻繁,一直纏著她學手工,明明是通過如瑾認識的,可兩個人的交情似乎比和如瑾還鐵,就差拜把子義結金蘭了,劉雯要參與生意,自然拉上江五。

于是隔天江五的書信也到了,又是洋洋灑灑好幾頁紙,廢話極多,總之就是表示對這筆生意非常感興趣,一定要參與,並且連鋪面都幫著參詳了好幾處,都是繁華地段上的好地方,肯定是借了她父親的力。

而劉雯,再次來信詳細說明了她做手工的大致方法,提出要招大量工匠才能撐起鋪子。幾人書信往來說得熱鬧,如瑾索性約了兩人一起見面細談。

這日早晨用過飯,如瑾便和長平王打了一聲招呼,帶人回侯府。和江五劉雯約定的見面地點正是藍府,比來王府方便得多。

長平王摟著如瑾膩了半晌,叮囑她晚上一定回來,別在藍府過夜。如瑾好容易推開他,佯怒,「還管著我回娘家了?我就要住在娘家,你待如何?」

長平王眯眼︰「還能如何,我再夜入閨房罷了。」

如瑾臉紅。只得點頭答應,不然這家伙真敢說到做到。

收拾妥當帶人出府,丫鬟婆子帶了不少,還有一眾王府侍衛,且有相當數量的暗衛在周邊相隨。自從那回遇刺,她出門時一直是這個排場,長平王生怕她被人劫了似的,恨不得派一營軍隊來護著。

馬車剛走出王府沒多遠,迎面來了一輛體統車駕,在不遠處停下來。跟車的婆子過去相問,原來是林安侯紀夫人和羅編修的太太,正是王府里紀、羅兩位姨娘的娘家人,一起過來拜年。

听說是如瑾車駕出府,兩位太太都下車過來拜見。

如瑾啟開車窗與之相見,看見紀夫人領著一位容長臉的中年婦人,想是羅太太了。她便客氣地笑笑,言道︰「不巧了,我正有事出門,不過王妃在家呢,請二位進府去吧。」

羅太太恭敬應了,紀夫人卻賠笑相問︰「不知王妃會不會見客?听說她抱病,一律不肯見外人呢,連安國公府那邊都沒回去拜年。」

如瑾道︰「兩位讓人通稟進去便知,我也不曉得。」張六娘見客與否可不關她事。

紀夫人笑容滿面︰「其實……其實妾身此來也是為了上次那件事。要是王妃不見客,您看能不能……讓我們見一見我家小姑和羅氏姨娘?羅太太好久沒見著女兒了呢,心中著實想念,是不是羅太太?」她將同伴往前推。

羅太太有些不自在,往旁邊挪了挪,躲開她的手,朝如瑾垂首道︰「讓藍妃見笑了。妾今天是給王妃和藍妃拜年的,見女兒倒在其次。」

如瑾見她言行還算知禮,比紀夫人強上許多,態度就和藹些︰「羅太太不必客氣。昨兒羅姨娘還說想回娘家看看,可巧您今日來了,可見是母女之間心意相通。你們請進吧,一切自有王妃做主。我還有事,就不陪了。」說罷命人放了車簾子。

紀夫人還想說話,無奈車夫揚鞭要前行了,她只好跟著羅太太行禮,退到路邊去。如瑾的車駕就駛出了長街,一擁人往藍府而去。

吉祥笑道︰「紀夫人上次回去,不是口口聲聲說要跟林安侯爺好好商量紀姨娘的事麼?這許久也不見動靜,難道今天是來稟報商量結果的?」

如瑾抿嘴︰「理她呢,願意稟報就和王妃稟去,我又不是管宅子的正主兒。」

「王妃可未必見她。」

「與我何干?」

主僕幾個俱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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