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昂被冊封為蘇菲亞伯爵的消息很快在王都傳遍,尼科西亞的局勢一下子微妙起來,就如同表面平靜卻深藏暗流洶涌的湖水。現在的情況下,一個人如果隨便就跳入這潭湖水之中,那麼注定會被湍急的水流卷到黑暗深處,與淤泥相伴。
誰都知道再十幾年前,當確定國王很難再有子嗣之後,帕福斯公爵埃南迪就從領地搬來了王都,在尼科西亞長住下來。
因為他明白他的兒子將成為王國第一順位的繼承人,所以埃南迪全心全力地培養梅利爾,給他延請最好的劍技老師,最好的禮儀老師,還有最好的音樂和繪畫老師等等。
梅利爾如同父親期望的一樣,成為了一名足以稱的上合格的王位繼承人,他從小就被灌輸‘你將來會成為國王’的這個思想,已經將這個信念化作自己人生的意義。
如果沒有利昂存在,他或許也可能成為一名英明的國王,但是現在,這種信念卻成了可笑的悲劇。
父子兩代,二十余年,通通化作一場仲夏夜之夢。
這樣的情況,沒有人會受的了,更遑論這一對父子早已糾結了一群準備擁立新王的黨眾,那高高在上的自我心理定位,以及要為他們身後的人所擔負起的責任,都讓埃南迪和梅利爾別無選擇。
利昂,必須死!
埃南迪一邊派人去星室院查詢有關利昂倒底是國王艾特的佷子還是私生子,試圖證明利昂並無繼承權。另一邊,又立刻下令,動用他所能控制的力量,全面封鎖利昂的產業貿易,準備從金錢方面削弱利昂所具備的能量。
就當這位為了讓自己家族成為王室而忙碌了半輩子的公爵,在和幾名私人智囊不斷商議的時候。他的那位優秀的兒子,卻悄悄帶著最親近的屬下,宮宰的兒子馬克,上了一輛抹去了家徽的馬車,向著尼科西亞城南方向去了。
尼科西亞分成四個區,北區是王宮和貴族們的住所,東區分布著尼科西亞大教堂以及教會的產業,西區是法師公會和商人們居住的地方,而南區,則是平民和窮人們的棲身之地。
貴族們常稱南城區為尼科西亞的垃圾桶,下水道,這其實某種程度上是因為南區的犯罪率。
在這四分之一的城區里,居住著尼科西亞十分之九的人口,足足50萬人!就連警備騎士團也沒有辦法阻止,這些人之中發生的種種罪惡行徑。
因為罪案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每天數百起的偷竊和搶劫,數十起的詐騙,十數起的殺人和,仿佛仁慈的主也沒有辦法淨化這里的罪惡!
在塞浦路斯商業繁盛的表面之下,所有污穢骯髒的東西都被清掃堆積在這一小塊地方,來換取更廣闊空間的安寧潔淨。
梅利爾和馬克所乘坐的馬車,伴著馬匹‘啼嗒啼嗒’的步足聲和車軸轉動的‘嘎吱’聲,緩緩向南城駛去。
進入南城後,很快就沒有路燈火炬照明了,因為那些放好的火炬往往不到半天就會消失在鐵架子上,更有甚者,便是這些放置火炬的鐵架子也被偷走,販賣到某些鐵匠鋪的後院。
「梅利爾,你確定要這麼做麼?」馬克看著沉默不語,陰沉地望著馬車窗外的梅利爾。
今天是他第一次看到梅利爾完全喪失風度。剛才在公爵府中,梅利爾的房間中傳來了狂風暴雨一般的器物碎裂聲,那些往日梅利爾最為喜愛的茶具、銀器、油畫,全都在怒火中變成了垃圾。
「你想說什麼?」梅利爾轉過頭來,看著馬克的眼神陰冷而鋒利。
「梅里,你知道這麼做的後果麼?公爵大人他不是已經在尋找證明利昂不具備繼承權的證據了麼?我們準備了那麼多時間,絕對不是那個窮小子可以改變什麼的!但你要是這麼做……」
馬克還沒說完,就被梅利爾厲聲打斷!
「夠了!我不想再听勸阻的話!馬克,你也把我當成小丑了麼!?」
在梅利爾那冰冷的眼神中隱藏著一股如同尚未噴發的火山般的怒火,炙熱而危險。他的雙手緊緊握著,手指上的血跡還未干涸,就有新的紅色液體覆蓋其上,梅利爾幾乎將自己的手心戳爛。
「……梅里,你知道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你的兄弟,是你的智囊,是你將來的宮宰!我們約定要一起把塞浦路斯變得更加強大,就算這世界上所有人都會背叛你而去,但還有一個人不會那麼做,那就是我。我只是想讓你再考慮一下這麼做的後果,如果你執意如此,我會站在你身後支持你的。」
梅利爾點了點頭,眼神稍微軟了軟,但是念頭一轉,想起今天上午那該死的騎士冊封典禮,想到那無數嘲諷的目光,胸肺之中便再度升起一股燥熱的感覺,心中有一種恨不得毀滅一切的**!
他需要發泄!他要那個在他自我開解說出‘我居然不知道我叔叔還有一個佷子……’時,居然還對他微微一笑的卑賤男人去死!
要用最不名譽的方式,最殘酷,最喪失尊嚴的方式,讓他去死!
「……死!」心情澎湃間,以梅利爾修養的20幾年的自制力,竟然不自覺地從牙齒間蹦出一個單詞。
如同冰心凍骨的寒夜般,這個詞讓馬克渾身戰栗,他能感覺到其中滔天的仇恨和殺意!
這輛沒有家徽的馬車繼續在黑暗的南城區左轉右繞,在那些密集而低矮的房屋形成的貧民區中,在那些小小的道路和屋檐下,一雙雙貪婪而卑鄙的眼神正盯著馬車,他們迫不及待想要對這輛馬車出手!
但是當這些金手指、強盜、以及騙子和妓女們蠢蠢欲動時,突然看到了馬車後面掛的一盞小小燈籠。
初看時不覺的,但是仔細看去,那油燈中的火光並非是溫暖的橙色,而是帶著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幽綠,就像是墓地中飄蕩著的磷火。
懷著恐懼和敬畏,這些在南城區討生活,本以為遇見肥羊的各色人物們,紛紛退縮到更深的黑暗中去。
因為這盞油燈的主人正是這片混亂城區中的無冕之王,在這里,這位主人的話比國王的敕命更為有效。
梅利爾的馬車在反復轉了幾個圈子之後,駛進了一條剛好只容一輛馬車通過的小道。
小道兩旁的房屋里,似乎隱約有人在窺視探看,梅利爾皺了皺眉頭,他極度不喜歡這種感覺。就是被這些骯髒的下等人注視,都讓他感覺到身上多了一層不潔淨的東西。
但是為了要利昂死,梅利爾忍下來了。
馬車停在一家小酒館門口,破敗的松木牌子上模糊不清地寫著一行字‘歡樂天堂’。
‘真諷刺,這種地方能稱為天堂麼?’梅利爾在心中想。
他和馬克坐在馬車內,月兌上華貴的絲綢和純棉衣物,各自套上了一件灰色的粗麻布斗篷,並拉起了兜帽,將面貌深深地隱藏在斗篷的陰影下。
正準備推開門,梅利爾發現在小酒店的木門上也刻著一些語句,字跡丑陋之極,像是用割肉的小刀劃上的,上面滿是各種堆積的污跡。
‘當你推開這門時,便是你墮落的開始。用你的靈魂來購買你的未來,我會代替那個虛偽的猶太人(指耶穌)為你實現願望。」
梅利爾沉默了一秒,然後堅定地推開那扇門,門里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
這是間很小很小的屋子,雖然在貧民區來說,已經算是不錯了,特別是當這間屋子還只有一個人住的時候。
漆黑的屋子里幾乎沒有什麼光線,因為這里是地下室,陰冷潮濕,只有在東邊的牆頂,才有一小扇幾乎不能算是窗戶的窗戶。
此時,淡淡的月光在這小小的屋子內映照出一片小小的明亮,很小很小的一片,甚至不足一平方英尺。
‘篤篤篤’,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讓,有生意了!趕快起床!」
雖然門外的那個人這麼說,但是這間屋子小的根本放不下一張床,屋子里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個破的露出棉絮的沙發。
听到第一聲敲門聲,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一下子睜開眼楮,黑暗的小屋里似乎剎那間亮了一亮。
這男人的眼神毫無焦距,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他站了起來,非常機械化地開始穿戴起特殊的衣物,那是一種奇特材質的黑色衣服,任何人穿上它,都會像一團在黑暗中滑行的影子,一個在人視覺中並不存在的行者。
穿好衣服,這男人又從桌子下拿出一個陳舊的小箱子,並將箱子放在桌上。翻開後,箱子竟然展開了十幾個不同的木抽屜,橫的或是豎的,唯一相同的就是,里面放的都是用來殺人的道具。
14柄飛刀,一柄叉刃匕首,一柄加長匕首,兩根藏在頭發里的針,一片含在舌頭下的刀片,還有很多別的東西。
這男人熟練地將這些殺人道具藏在身上,就像是魔術師一樣讓它們消失了蹤影。
這一切就像是經過了千百遍的訓練,而他,就像是一個被法師操縱的魔偶,機械而有效率的完成命令。
做完這一切,男人看了看那小小窗子外的夜空,愣愣地,似乎一下子呆住了,就像是卡住了齒輪的機關人,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後,他突然從角落里搬出一盆盆栽。那是一種碧綠色的奇特植物,有著劍一般的葉子,男人已經養了它十幾年,但它從沒開過花。
溫柔地撫模著植物漂亮而光滑的劍狀葉子,男人那木訥的眼神中難得流露出一絲人性的色彩。
「馬蒂,我出去一會,等我回來。」
那話語聲,說不出的溫柔靦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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