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宋未語塞。她想起了昨晚肖凡在睡得迷糊的時候說的話,他說,未未,等我,我會給你幸福。當時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就像在學校里一樣,讓宋未的眼淚差點流了下來。可是緊接著他又呢喃了一句,他說,未未,對不起,原諒我。
宋未不知道他所說的讓她原諒是原諒什麼。或許這和他那憂傷的表情有關。
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她知道,愛一個人應該義無反顧,只要這個人值得自己奮不顧身,哪怕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
——他說他會給我一個解釋,我相信他。
最後,宋未只是淡淡地回答了這麼一句。
向晴也不再多問了。只是淡淡嘆了口氣,說媲︰
——自己的心自己要學會疼,不能委屈了自己。
宋未抿著嘴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心里堵得很難受,就像那天在醫院劉彪對她說這話的時候一樣。劉彪和向晴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她明白他們之所以會那麼說完完全全都會因為珍惜她,怕她受傷害。
這樣的一種疼惜,就像她一想到秦漠昨晚在和一個漂亮女孩約會時那種痛苦一樣。她抬頭看秦漠,正好也對上秦漠的眼光。
她在心里想秦漠你要是真做了那樣的事情你就承認,別藏著掖著。可是秦漠望著宋未,好像有話說卻始終也沒開口。
她又轉過頭看看劉彪,這才意識到劉彪一直都在低頭吃飯,一句話都沒說。
看著劉彪沉默的側臉,她突然覺得很難受,她想起小時候那個留著刺蝟頭永遠沒有哀傷的大男孩,永遠都會為自己挺身而出保護自己的大男孩,和那個總是撅著嘴對著老板說「兩杯女乃茶,16度半糖,藍莓的哦」的大男孩。不知道為什麼,卻總是眼前這張臉重疊不起來。
她埋下頭吃飯。
她真願意永遠把頭這樣埋下去,不理會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無奈和傷害。關于肖凡和自己的無奈,關于傷害劉彪的迫不得已,關于那個還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幸福中的向晴……
她突然明白,是啊,都早已經長大了,再也回不到過去那樣單純的時光了。
後來的幾天,宋未都把自己關在家里。
看書,看電影,寫文字,煮咖啡,喂金魚,泡玫瑰花瓣澡。她想,或許這樣簡單的生活更加適合她。
她最近覺得自己特別容易傷感,可能是頻繁地在劉彪和肖凡的臉上都看到憂傷的表情所以受了感染吧。
可是想想也沒有發生什麼大事。秦漠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還沒有個結果嗎?或許只是一場誤會呢,像肖凡和雪妖上床都可能是一場誤會,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劉彪那邊,還是像過去一樣,革命般堅韌的友誼可不是說摧毀就可以摧毀的。至于她和肖凡,誤會早已經解開了,總比過去好多了吧,他們仍舊彼此相愛,甚至比過去更加懂得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她還奢求什麼呢?
這樣想來,心里就會寬慰好多。
手機關機了將近半個月,窩在家里直到自己都覺得快要發霉的時候,似乎該出去透透新鮮空氣了。
她又像鴕鳥一樣逃避了這個世界近半個月。忘記是在哪本書上看到過,說是鴕鳥一遇到困難就把自己的頭埋起來是最不合算的做法,因為這樣就擺明了把上肉最多的地方給敵人啃。缺心眼的人才會這麼做。
開機之後發現了一長串短信和未接來電提示。一條條地往屏幕上涌。
幾乎全是肖凡的。她明白,這段時間他估計找她都快找得發瘋了吧。可是,誰叫他都舍不得到她家來找她呢,活該,她在心里罵他。
她已經忘記了上次肖凡到這里來所引起的媒體上的軒然大波了。
一開機不久肖凡的電話又打來了。
——這麼長時間上哪兒瘋去了!也不用手機也不上網的,跟我玩失蹤?
她听得出肖凡忍耐力這麼強的人似乎也按捺不住想要沖她爆吼的語氣。
——哪都沒去,就窩家里看自己發霉玩兒。
她漫不經心地往床上一躺,邊看著天花板邊對著手機講。
——今晚出來吃飯。
肖凡說著,像是命令,她討厭他這樣自以為是的語氣。
——我不。
宋未理直氣壯地拒絕。
——理由。
肖凡和她一樣簡潔的話語。
——我還忙著呢。
宋未說道。
——你能忙什麼?忙著在家繼續發霉?
宋未語塞。
——就這麼定了。晚上七點,我來接你。
不等宋未回答,便掛了電話。
听著電話那頭嘟嘟嘟的聲音,宋未放下手機,對著手機吼道︰
——現在翅膀長硬了敢掛我電話?!
當然肖凡是听不見的。
擱下手機,宋未回憶起以前的時候肖凡是從來不敢掛她電話的。
那時候兩個人打電話每次都是宋未說掛才能掛,有時候睡覺前打電話,邊聊著聊著宋未就睡著了,弄得肖凡拿著听筒在電話那頭干熬一夜,第二天兩眼跟熊貓似的去上課,宋未罵他缺心眼,一晚的電話費那是多少白花花的銀子啊。
不過現在,肖凡每次和她說話的語氣,那種霸道的口氣也讓她覺得安心,讓她覺得她是屬于他的。
在飯桌上宋未吃著那些美味,只覺得這半個月來真的是虐待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吃回來。
所以只顧著埋頭猛吃。也不管肖凡異樣的眼光。
——好不容易減下去的肥,這一頓肯定得漲回來好幾斤。
宋未嘟囔著,這半個月以來她幾乎都是吃的稀飯和面條,前兩天照鏡子,發現竟然有了「人比黃花瘦」的氣質。她想這氣質也挺好的,現在不是流行骨感美嗎,「嫻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
——你以後要是再這樣我非收拾你不可!
宋未吃得正歡,听到肖凡這樣的語氣,錯愕地抬起頭望著他。看著他一臉的生氣的樣子,恍惚間以為在她5歲時離家出走的爸爸又回來了。那種責備中帶著寵愛的感覺特別幸福。
所以她沖肖凡笑笑,沒說話。也不是她不想說話,實在是因為像倉鼠一樣被食物塞滿的腮幫子讓她開不了口。
又埋著頭繼續吃。
——對了,最近你都在忙什麼?
宋未見這飯桌只有倆人挺尷尬的,而且難得今天肖凡沒有像沙和尚那樣念叨。
——公司那邊出了點事情。
肖凡輕描淡寫地帶過,不過宋未覺得這事情應該不簡單。因為她發現人比黃花瘦的不只是她一個,肖凡也是,而且神情很疲憊。
一定是公司那邊的事情給累的。
——出什麼事了?
宋未喝口水,抬起頭望著他。
——也沒什麼大事,一個夜總會分店被警察盯上,說是踫了法律……你放心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手下的人我還不清楚嗎?過幾天風波平息了就好了。
肖凡邊說著,看著宋未一臉的緊張,反而轉過來安慰她。這種商場上黑暗的事情他倒是見得多了,只是她還涉世未深。
听肖凡這麼一說宋未才放下心來。
——你知道嘛?我之前看到過一個人,長得和你特別像。
宋未想起來在地下通道里看見的那個流浪歌手。
——那肯定是一大帥哥。
肖凡說著,自信地挑著眉。
——少臭美你!……對了,該不會是你哥哥或弟弟什麼的吧,也沒听你提起過你有兄弟。
宋未說道,此時已經酒足飯飽,她撫模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
——我家就我一獨苗,你又不是沒去過我家,還問這瞎話。
肖凡白了她一眼。打了個響指示意服務員拿賬單來結賬。
——小說和電影里不都經常這樣的情節嗎?失散多年的哥哥或者弟弟回來認親,後來兄弟團聚,痛哭流涕……
——你呀是看小說看多了吧。
——錯,是寫多了,我在我一部小說里就有這麼一個情節。
邊說著,已經邊走了出去。
天已經又黑了,街邊一片燈火輝煌,忙碌的都市生活似乎從來停下過。而變更的只是這來了又去的白天和黑夜。
——去看電影吧。好久沒看過了。
肖凡說道。
宋未說好,望著車窗外的夜色,她想起來很多年前的那個白衣翩翩的少年拿著兩張電影票,青澀地說「我手機充話費中獎了,兩張電影票,陪我去看吧」的場景,過去了多少年,怎麼感覺像是上輩子的事情呢?
——什麼片子?
——盜夢空間。
剛剛上映的影片,听評價說還不錯。
買了票之後宋未執意要買一桶爆米花,肖凡說那東西吃多了上火,宋未卻不依,纏著肖凡買了一桶。
她只是想要紀念一下當初的時光,她第一次約會的男孩,第一次看電影的激動場景,還有她緊張得將爆米花紙筒捏碎了又展開的小細節。她只是想要告訴肖凡,這些,她都沒有忘記。希望他也記得。
電影很驚心動魄,宋未看得入了迷,轉眼看著肖凡,他並沒有像上次看電影那樣睡著。
影片講述的是運用高科技手段在人精神脆弱的時候可以潛入一個人的夢中,盜取他的記憶和意識,夢的時間和現實時間是不對等的,現實中的短暫時間在夢境里可以被延展到很長。並且,在夢中也可以再鑄造夢境,就是夢中夢。當進入深層睡眠的時候,只有當夢的制造者在夢中死去之後才有可能醒來。
影片有一段講述的是,主角和他的愛人曾經非常相愛,他們利用夢的這一特點建造了非常美妙的夢境,在夢中的世外桃源里恩恩愛愛度過了幾十年,直到最後臥軌被火車撞死才回到現實,可是回到現實後的妻子卻一直以為自己還在夢中,想要自殺來回到現實,後來跳樓自殺了。
看到主角Cobb在妻子死後,不斷地鑄造夢去尋找她沉溺在夢中和她廝守的情景,宋未有些難過。
整個過程中肖凡的手一直握著她,她轉過去看肖凡的臉,在昏暗的光芒之中,那種熟悉的憂傷的神情又浮現上來了。
她微微移動了手,肖凡轉過頭來看她,輕笑著寬慰她傷感的神情。
影片結束後,宋未被肖凡拉著走出了電影院。
可是剛剛的那些畫面還留在腦海,揮之不去。
——你說,我們是生活在夢中麼?
宋未在身後小聲問肖凡。
——或許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夢,每個人都在夢中,都不知道醒來的那一天會是怎麼樣的情景。
肖凡說道。
——就像台詞里說的那樣,在夢中的時候往往意識不到自己在夢境里,因為所有的感覺都那麼真實,只有在醒來之後回想起來,才會覺得很多地方都有漏洞。
宋未傷感地說道。如果這是一場夢,她不願意醒來。因為,在這場夢里她和肖凡如此相愛,他們從相識到相愛,到誤會分離再到現在重新走在一起。說實話,她很珍惜這段愛情,這是她經歷的唯一一段愛情。
如果這是一場夢,那麼夢醒後,又是怎樣的光景呢?會不會現實中根本沒有肖凡這個人,或者會不會她和肖凡,從來都沒有認識過。
想到這里她突然覺得好恐慌。肖凡臉上若隱若現的憂傷總是會讓她覺得他們現在的愛來得不真實,似乎她隨時可能失去他。
——凡。
她輕聲喚他。
——我在。
他答道,在如潮水般的電影院出口,他站在人海中間,手牽著她。
——抱抱我。
宋未輕聲說。語氣像一個小女孩。原諒她受夠了太多的傷痛和打擊,她經不起再次的折騰。就像在海水里承受著浪潮褪去帶走的流沙一樣,她感覺到身邊的東西在離自己漸漸遠去,她努力想要抓住卻什麼都抓不住。
肖凡笑著,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抱著,兩顆心緊緊貼在一起,感受著彼此真實的跳動。
——不要離開。
宋未喃喃說道。
——絕不……離開。
宋未將頭埋在肖凡懷里,不知為何,她覺得頭頂上肖凡的聲音有些酸澀和顫抖,像是在承諾著一件難以完成的事情。
宋未發現自己的手包落在影院了。
——等我一下,我去拿東西。
宋未說著,邊撥開人群往回走。
逆著人群行走是及其艱難的,就像逆水行舟一般。後來從未終于在座位上發現了手包。此時離下一場已經不久了,所以出去的時候正好又趕上進來看電影的人,依舊在艱難之中往外走。
可是走到原地的時候,宋未並沒有發現肖凡。
一時間失了神,剛剛發現手包丟了的時候,只顧著自己往回找,並沒有告訴肖凡在哪里會合。
可是他應該在原地等她的啊,他去了哪里。
宋未焦急地朝著四周張望,卻看不見他的影子。他們剛剛還緊緊相擁,討論著電影,還說好絕不分離。
可是現在卻找不到他,她心里的恐慌感越來越深,她覺得自己就要失去他了。
她大叫他的名字,沒有回應。
周圍的人,進場的進場,散去的散去,她發現肖凡並沒有在大廳。于是走出了電影院門,繼續呼喚他的名字。
走到一個拐角的時候,她似乎看到了肖凡的身影。只是隔得太遠她看不清。
她沖著肖凡奮力揮舞著手臂,可是肖凡並沒有看到她。同時,她看見肖凡正在和一個男人對話,而那個男人,剛才被柱子擋住了所以沒看到。
宋未走近了些,躲在另一根柱子後面,距離剛好能夠听見他們的談話。
听聲音,她知道了另一個男人是劉彪。
劉彪找肖凡做什麼?她在心里納悶。
——我都看見的,你的事情,我希望你自己處理好,宋未幾乎是毫無戒備地信任你,不管你怎麼做,必須給她幸福。
這是劉彪的聲音。
——哦?你以什麼身份來對我說這話?
肖凡的聲音,帶著些嘲笑,宋未從柱子後看到肖凡望著天空的表情,嘴角帶著嘲弄,可是,臉上,卻依舊是那抹難以除去的憂傷。
——別管我什麼身份,如果你不能給她幸福,就不要再繼續這樣下去。你出沒的那些場所,那些復雜和骯髒的環境,宋未並不適合……
听到這里,宋未心里突然有些涼意,像是一股風刮過。那些場所,復雜和骯髒的環境指的是什麼她不知道,可是直覺告訴她肖凡有事情瞞著她,而且這些事情劉彪也知道。
一種不祥的感覺突然涌向心頭。
沉默一陣,她又听見劉彪的聲音繼續說︰
——你已經傷害過她一次了,別再傷害她第二次。
肖凡依舊是沉默。
這樣的沉默讓宋未覺得難受,她到寧願肖凡跳起來對劉彪大吼說你在這兒說什麼胡話。可是沒有。
——說實話,作為男人,我挺敬佩你的。只是,這是我的事,是我和未未的事,該怎麼處理我清楚,不必你教我。
宋未聞到了一股煙草味,她明白剛剛沉默的時候肖凡開始抽的煙。
——我不管,我說過這場競爭我退出。只是我要我輸得心甘情願,宋丫頭能夠幸福是我唯一的要求。如果你連這要求都保障不了,那就別怪我了,那就管到底!
听到劉彪的話,宋未覺得本來冰涼的心突然涌上一股暖流。
——呵……說道打架,你並不是我的對手,別來這一套。
宋未听見肖凡的笑聲,她悄悄探出頭去,卻只看到黑暗之中的一點火光,那是夾在肖凡手中的煙,神情卻是看不明。
宋未听見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她覺得很恐慌,今晚的肖凡和劉彪都讓她覺得好陌生。
頓了頓,她又听見了肖凡的聲音。
——十八年前和你打第一次架,直到現在,我從來沒輸過你。
十八年前?宋未在心底納悶。
——十八年前?
劉彪同樣是驚訝的語氣。
——都陳年往事了,不提也罷……你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去接未未了。
宋未听見肖凡將煙蒂踩在地上的聲音。
听到這里,宋未心里一驚,慌慌忙忙往回走,她不想被發現自己躲在這里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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