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機室市里,人還不多,宋華楠靜靜的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他來早了,和他一起來早的還有林言澈。
林言澈這會兒正抱著手臂閉眼坐著,他昨天醉的不清,怕是酒意這會兒還沒有全醒。
遠處的霞光破曉而來,打在他的臉上,他淡然的望著,抄在褲袋里的手卻有些汗涔涔的。他在緊張,沒想到他有一天會因為要見到葉笙歌而緊張丫。
他想起剛剛來的路上,林言澈睜著半夢半醒的眸子,望著窗外飛掠的景物,輕聲的問著他「阿楠,笙歌如果這一生都看不見了,你會介意嗎?」
宋華楠只是怔了怔,倒是開車的汪赫,很明顯的逃了方向。他喃喃一聲「大哥……」
宋華楠低了低頭,「林言澈,你TM今天第一天認識我嗎?」
林言澈釋然的笑了笑,半開玩笑道「還真TM一點機會都不留給我。」
「無論她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介意。」宋華楠一字一句的,清晰逼人。
林言澈斂起笑意,只是點頭媲。
正因為知道宋華楠是什麼性格,正因為知道他愛葉笙歌也愛的這麼堅決,他才甘願退讓,甘願妥協,甚至甘願去幫助。
二個人對視著,像是什麼都了然了。宋華楠覺得,他和林言澈之間的距離,從來沒有這樣的近過。
推門下車的時候,林言澈忽然轉頭對宋華楠說「這是一場持久戰,她也許,還不想見你。」
宋華楠點頭「我知道,我會等。」
這一路,他都表現的格外鎮定,可是,他沒有比此刻更緊張的時候。就連當初公司上市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大的反應,他太久沒有這樣的感受,以至于都不知道該如何去掌控這種情緒。
他怕林言澈看出來,他更怕自己見到笙歌的時候會忍不住,忍不住上前就去抱住她,他知道自己的反應一定會嚇到她的。
即使是現在,他的心就跳動的不似先前的頻率。
身後發出一聲清咳,宋華楠轉過頭去,林言澈動了動,可是依舊垂著頭。
這男人,此刻的心情,應該也不會比自己好受到哪里去。
他昨天醉了之後,緊緊的抱著宋華楠,嘴里反反復復的呢喃的還是笙歌的名字。那聲調滿是絕望,他說「阿楠,暫時讓我照顧她,在她讓你回到她身邊之前。好不好?好不好?」
他攀著宋華楠的脖子,糾纏一樣懇求著。
宋華楠連聲應允著「好好好。」
當然好,在這之前,他多恨林言澈。可是現在想通之後,他又多感激林言澈,在這段時間照顧著笙歌,他想他的照顧一定比自己體貼細微,因為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啊。
如果換做是毛手毛腳的他,也許情況會被弄的更糟糕。
尹修睜開眼看到摟做一團的兩個人,又裝死一樣的躺回地板上。嘴角卻不自覺的高高揚起。
他們總是這樣,雖然有點既生瑜何生亮的生不逢時,但是無形之中更多的是一種惺惺相惜。
能愛上同一個女人,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遺憾,但更多的,其實是一種默契。
?
宋華楠轉身進了機場的咖啡廳。
「兩杯藍山,打包。」他沖著服務生揚了揚手。
清晨的咖啡廳還沒什麼人,宋華楠這一聲愣是將坐著打盹的兩個服務生給喊醒了。帶著頭巾的小女生「哎」了一聲,朝著宋華楠比了個OK的手勢。
宋華楠點了點頭。
他一直站著,仿佛一坐下雙腳都抓不到真實感。
咖啡廳里彌漫著一股子的咖啡豆的清香,沖擊著他的嗅覺,他總算是清醒了一點。
身後是一面巨大的牆壁,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小紙片,他起先並沒有注意,目光掃過去的時候,他像是忽然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那上面。
宋華楠。
用工整的小楷,一筆一劃寫的極為的認真。
他沒有站起來,盯著那個方向晃了一會兒神,像是忽然就抓不住這故事的套路。
「噢,那是一面心願牆。」服務的小姑娘湊過來,笑吟吟的。
宋華楠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冷漠的,他扭頭看了看那姑娘,許是他的目光還來不及做柔和處理,姑娘被嚇了一跳,忽然就不好意思起來,她剛想走開,卻被宋華楠給叫住了。
「什麼叫心願牆。」他的聲音有些抖,雖然這問題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
因為那筆跡他認識。
那一筆一劃,像是刻在了他心上一般的深刻。
他和葉笙歌訂婚那會兒,請的不過是些自己家關系最密切的近親。宋華楠覺得不必這麼考究,本來就是不打算公開的事情,也就沒讓人準備那些條條框框的步驟。可是葉笙歌卻偏偏不,她是個認死理的姑娘。
請帖是她後來自己設計的,宋華楠一直不知道葉笙歌在這個方面還有些造詣。當然,他對她的了解本來就是極淺的。
那請帖拿回來之後,葉笙歌第一個拿給宋華楠看,宋華楠忙著工作,也不知道這是她自己設計的,隨便看了一眼就敷衍著「挺好看的。」
笙歌很開心,抱著那幾張請帖直笑。
宋華楠被她的表情唬的一愣一愣的,他說「你傻樂呵什麼呢?」
笙歌有些得意「我設計的東西被宋先生這麼挑剔的人夸好看,我當然高興。」
宋華楠沒敢接話,但是對這個小女子才情的認識似乎又上了一層樓。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蹲在客廳里,用鋼筆認認真真的把邀請的親人名字寫到請帖上去。宋華楠第二天清晨來看她的時候,她跌坐在地毯上,靠著茶幾正睡得昏昏沉沉的。
宋華楠輕手輕腳的將她抱到房間里,轉而下來收拾茶幾上的東西。她的字跡清新,像是每一筆每一劃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天,是宋華楠第一次對她覺得愧疚。
訂婚儀式,這對一個女人而言,也許就跟結婚儀式一樣的重要,他一直都馬馬虎虎,可是葉笙歌卻是謹慎之至的。
她對他說過,即使是做戲,她也會認認真真的演好每一個細節。
所以,他宋華楠,即使作為一個戲子,他都是不合格的,更何況作為一個丈夫。
「心願牆是我們老板的主意,他說每一個在等候飛機的人都是在等候一場未知的旅途,他們也許是出差,也許是去旅游,也許是去探望愛人,也許就是移民。這個地方,這個國家,也許讓他留下了很多的遺憾和美好,心願牆就是承載這些美好和遺憾的地方。」
「會實現嗎?」宋華楠指了指那些形狀奇奇怪怪的紙片。
小姑娘笑起來,這個問題似乎比剛才那個問題更沒有技術。
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眼楮看起來這麼的悲傷,她不忍再去嘲笑。
「先生,這不過是抒發自己情感的一個地方,至于能不能實現,一切都是要靠自己努力的。」
宋華楠點點頭,又點了點頭。
他站起來,朝著那個方向走過去。
那張粉色的蝴蝶狀的紙片,就真的像是一只紙蝴蝶一樣振翅欲飛,好像他抓不住一樣。
「我希望,宋華楠每天都可以回家!」
他的薄唇微啟,將這句話小心翼翼的念出來。鼻尖的酸澀一下子都涌到了眼眶,他眨了一下眼,不敢再眨第二下。他怕自己忍不住。
他的手輕輕的將那張紙片翻了個身,果然,被面是葉笙歌的名字。她將自己的名字偷偷的藏在了被面,以為這樣別人就不會發現了嗎?
落款的時間是子英校慶後的沒幾天,他大致推算一下,那麼,這是在他第一次回錦繡山莊過夜之後葉笙歌的心聲,是在她飛赴法國之前留在這個國家最後的美好。
這個傻瓜,白痴,笨蛋。
她不說,他又該如何知道。
身後忽然涌進了很多的人。
耳邊各種語言穿插著響起來,轟隆轟隆的,像是什麼都模模糊糊的。
有人經過的時候不小心撞著他的胳膊,他都沒有理會,像是個木偶人一樣,被動的踫一下,動一下。
他仔細想來,他這麼多年來,從來就沒有這樣的矯情過。
可是那一刻,他偏偏,真的在川流不息的人潮里,熱淚盈眶。
「麻煩,給我一張紙和一支筆。」宋華楠轉頭朝著服務生說。
他從小練習毛筆,那些在正規場合舉辦的現場毛筆字大賽大大小小也參加過不少,可是這會兒,他卻顫抖的連筆都握不住了。他原本灑月兌的字體像是打了結,全然失去了他原來的風格。
「葉笙歌,我只想回有你的家。」
而你,知不知道?
?
宋華楠望著外面,這整個飛行的過程中,他都沒有合眼。
空港的跑道上,飛機在慢慢的滑停,而他的心,也像是漸漸回到了自己的軌道上,漸漸的由那一腔的煩躁,變得平靜。
美國的天氣的晴好,陽光洋洋灑灑的落在這飛機場上。
林言澈在身旁推了推他的胳膊「華楠,到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到了,美國。他終于到了。
他拖著行李走出機場,其實帶的東西並不多,幾件換洗的衣物而已。他連電腦都沒有帶,這是他第一次想著要完完全全的放下工作,只專注的將她帶回家。
在這次之後,他才明白葉笙歌有多重要。原來沒有了他,即使天下在自己的手中,他都不會覺得快樂。
她就是他心中的天下。
行李箱的輪子摩擦著地面,他第一次覺得這樣的聲音听起來這麼的歡愉。
林言澈在他的身後喊他。「阿楠,你先去酒店住下。」
宋華楠停在原地,他扭頭看著林言澈「我想先去見她。」
林言澈小跑兩步跟上來與他站齊。
「華楠,你這一天一夜都沒有合過眼。你先去休息一下。」林言澈說罷,看了看他。巨大的黑超遮著他濃重的黑眼圈,他的嘴角還有淤青沒有褪去。盡管衣著華麗,可是這一身的華服還是掩不住他從內而外的憔悴。
這一點都不像是宋華楠。
「我想先去見她。」宋華楠重復一遍,語氣並不強烈,更多的像是在請求。
「我和你說過的,笙歌現在也許並不想見你。」林言澈提醒他。
葉笙歌的性子他們都了解了。她雖然平時沒有多大的表現,可是她也是個要強的女人,在她的世界里,自尊心也是高高在上的。
她不會希望,別人看到她現在狼狽的模樣,尤其是她愛的男人。這大概也是她非執意要到美國來的原因。
因為她不再是那個美好的,完整的葉笙歌了。
在她心中,她也許是怕別人的目光,但更重要的是,這是她給自己的一段自我調整的時間,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還不能完全的接納自己,那她又怎麼會相信,別人可以接受這樣的自己呢?
「言澈,我不會做任何事,不會和她說任何話,我只是想看看她。就看看。」宋華楠輕輕的承諾著。
他不會的,來之前他就不斷的告訴自己,這次不能像是訂婚一樣,強行的將葉笙歌拉進自己的世界里,這次,他一定要耐心的等,等她自己願意跟他回去。
林言澈很少見宋華楠這樣輕易妥協的模樣,以前的宋華楠什麼都是自己說一不二的,他要做的事情,就算是幾頭牛都拉不回來,可是現在,他為這個女人,改變了多少?
這樣的宋華楠,就像是在要糖吃的孩子,而林言澈一直都招架不住他這樣。尹修的撒嬌他早就習慣了,可是宋華楠的服軟卻是千金難換的。林言澈覺得自己的心軟了。
「好吧。」林言澈點點頭。「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笙歌的個性。我也相信,你在為她改變。」
宋華楠鄭重的拍了拍林言澈的肩膀,兩個人相視一笑。
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感激過,感激老天爺為他安排了這樣一個情敵。
何其不易,他們都是懂得為愛退讓的人。
這世間,為了愛情前進一百步都是容易的,因為前方有快樂。而為了愛情,向後哪怕是退一小步都是困難的,因為身後就是懸崖。退後的痛苦只能獨自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