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華楠從後院找來一個寬口木盆,打了一盆涼水,又參上熱水。
「你試試,水溫合適嗎?」宋華楠說著,握住笙歌的手往盆里送。
笙歌的指尖顫巍巍的伸出去,她有些不情不願的,她最怕試水溫了。
小時候,外婆在澡盆里給她打上滿滿一盆的熱水,試過水溫之後告訴她,可以洗了。可是每回她的腳一伸進去就被燙的哇哇直叫。
外婆對她的反應總是不以為然的,她的手伸進去再試試,還是說「不是正好嗎?丫」
那時候笙歌才知道,原來大人的皮膚耐熱程度是和自己不一樣的,所以後來每一次外婆讓自己伸手去試水溫的時候,笙歌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暖暖的溫度在指尖慢慢擴散而開,宋華楠放開了她的手,她將整只手都伸進了水里,像是可以听到水聲在自己的指尖綻放媲。
「正好。」笙歌輕聲的說著,將自己懷里的米修往那個方向放過去。
小家伙像是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情了。它撲騰著,發出「烏里烏里」的聲音,怎麼都不肯下去。
笙歌正有些猶豫的時候,宋華楠一把將米修奪了過去。
只听見「撲通」一聲,小家伙發出一聲慘叫。
「宋華楠!你干什麼了?」笙歌驚呼起來。
「沒干什麼,洗澡啊,當然得放到水里才能洗。」宋華楠還理直氣壯的。
米修似乎一下子還不適應水溫,在水里撲騰著,水花濺起來。
「哎!」宋華楠一聲叫喊,伸手將笙歌護在身後,那水珠悉數落在了宋華楠的身上。
「當心傷口踫著水!」笙歌提醒道,但是話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宋華楠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嗯了一聲,像是她說這話是理所應當的。
這倒顯得笙歌自己有些別扭了。
周圍一下又變得靜靜的,陽光洋洋灑灑的落在兩個人深色的毛衣上,空氣里有塵埃在跳舞。
宋華楠不動聲色的看著她,她看不到,反而給了他一個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看著她的機會,她不會覺得不好意思,而自己也不需要有所顧忌。
這精致的五官每一處都像是藝術品,長在她巴掌大小的臉上,和諧的像是一幅畫。她眨巴著眼楮,長長的睫毛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他多想抓住那只蝴蝶,不讓它們飛遠。
「米修。」笙歌忽然喚了一聲,朝著水盆的方向拍了拍掌。
宋華楠猛然回神,他看了看米修,這會兒大概是適應了水溫,正愜意的在水盆里游來游去。
宋華楠再次伸手拉住了笙歌的手,他的掌心與水溫一樣,是溫暖的。
「你干什麼?」
笙歌掙了掙。還沒有掙開就覺得掌心里涼涼的,一股清香在鼻尖蔓延。
「給它擦肥皂。」宋華楠交待著。松開了笙歌的手。
他轉而去抓住米修,將它往葉笙歌的手邊一蹭。
米修從溫水里被抱出來,風一吹就凍得的直發抖。
笙歌細心的將肥皂往它的身上抹,宋華楠配合著,將米修翻個身,再抹另外一邊。
笙歌能感覺到它的顫抖,抬頭往宋華楠的方向輕聲的問「不會感冒吧?」
笙歌話音剛落,小家伙忍不住在宋華楠的手掌心里大力的掙了掙,這一動,身上的水珠四濺而開,甩在兩個人的臉上,身上。
「米修!」笙歌大喝一聲,伸手去遮臉,有細白的泡沫粘在笙歌的長發上。
宋華楠望著她有些窘迫的樣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喂!」笙歌沒好氣的。
宋華楠把米修放回澡盆里,洗了洗自己的手。才進屋去擰了塊毛巾。
「過來。」宋華楠對著笙歌說。
笙歌蹲在原地沒動。
宋華楠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挪到她的面前。輕輕的握住她的胳膊。
「你怎麼就這麼倔呢?」他輕嘆一聲。
笙歌沒說話,只是低下了頭。
暖暖的毛巾蹭著她臉上的皮膚,就像是宋華楠的手掌的溫度,是她一直貪戀的溫度。他的指尖,從她的臉上移到了她的長發,一絲一縷的給她撫順。
笙歌可以感覺到他的溫柔,這溫柔的撫觸,像是觸到了她的淚點。
她有些慌亂的站起來。
許是蹲久了,站起來就覺得眼冒金星,她有些暈眩的撫了撫自己的額角,向後退了一步。
鞋子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她只覺得自己重心不穩。
「當心!」宋華楠急切的聲音響起來。
笙歌感覺到腰間一緊,她很快被扶穩,可是宋華楠像是倒了下去。
耳邊是米修嗚咽逃離的聲音。笙歌感覺盆里的水都溢出來了,灑在她的褲子上,鞋子上。
「宋華楠!」
笙歌一聲驚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沒事吧。」她模索著蹲下去。
「沒事。」宋華楠躲過了她的手。
「哈哈哈哈……」身後忽然響起林言澈的大笑。
「不就是給狗洗個澡嗎?怎麼弄出這麼大的聲響,我看電視都看的不安生。」林言澈掩著笑意,看了看整個人跌坐在澡盆里的宋華楠。
宋華楠回過頭來,有些窘迫的沖他比「噓」的手勢。
林言澈仰了仰頭,假裝沒看到,非常不給面子的打趣到「宋華楠,你這是干什麼?想和米修洗鴛鴦浴嗎?笙歌可站在那兒呢,你好意思嗎?」
「林言澈!」宋華楠大吼一聲。
「撲哧」笙歌忍不住笑出聲來。她伸出手去拉住宋華楠的胳膊。
「你還不起來,真想佔著米修的澡盆了?」
宋華楠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一把握住了笙歌的手。
她的手軟軟的,因為沾著肥皂,還滑滑的。他覺得自己好像怎麼用力都抓不住她,可是他還是死不撒手。
因為葉笙歌,這次是她先伸的手。
宋華楠站起來,有些狼狽。
「你快去換衣服吧。」笙歌說。
「對啊,我和笙歌會給米修洗澡的。」林言澈不懷好意的走過來,沖著宋華楠擠眉弄眼的。
宋華楠白了林言澈一眼。他將笙歌的手握的更加的緊。
「我傷疤疼。」他像是在撒嬌。
「是不是沾著水了?」笙歌撫了撫那層紗布,是有些濕濕的。
「他哪是沾著水了,他分明是沾著蜂蜜了。」林言澈說著,斜睨了宋華楠一眼。狀似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我去給你換紗布。」笙歌說著,轉頭往林言澈的方向說「言澈,米修就交給你了。」
林言澈笑著說好,朝著宋華楠豎了豎大拇指。
還真有這個小子的。
?
宋華楠剛月兌下了自己的上衣,就听見房門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伸手拉開了門,就見葉笙歌背著家里的備用藥箱,一點一點的模索過來。
宋華楠怔怔的看著她的樣子,心中的疼痛翻江倒海的漫過來。
他的笙歌,變得這樣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世界在她的面前,變得全部都是未知,她只能這樣靠著自己的模索,去感知。
而此刻的他,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這樣看著她,只剩下鋪天蓋地的心疼在提醒著自己的存在。
他好無力,對于葉笙歌,為什麼他每次都會有那麼厚重的無力感呢?
他一定要治好她的眼楮,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宋華楠往笙歌的方向走過去,接過她身上的藥箱,一把攙住了她。
笙歌的手還在模索著,一下子觸到他鋼鐵一樣的月復部,她一下沒有反應過來,甚至沒有馬上松手。
「葉笙歌,你這是在調戲我嗎?」宋華楠屏息問。
笙歌想起什麼似的連忙松開了手。
「你怎麼不穿衣服!」
「你害羞什麼,不是沒模出來嗎?我是不是該健身了?」宋華楠笑著問。
笙歌沒有笑。她有些嚴肅的往另一邊挪了挪。
「你快去穿衣服,我幫你換紗布。」
宋華楠沒敢繼續打趣她,訕訕的將她帶到自己的床沿邊,才轉身去穿衣服。
笙歌打開了醫藥箱,讓宋華楠自己將要涂的藥膏和紗布拿出來。
宋華楠听話的照做著,笙歌雖然看不見了,但是她纏紗布的手勢還是這樣的嫻熟,她的手緊緊的握著宋華楠的手腕,一圈一圈的繞的飛快,這白長的紗布像是要在她的指尖飛去來了。
宋華楠真希望這一瞬間慢點,再慢點。
剪刀「 嚓」一聲將紗布剪短,宋華楠的心像是一下子跌回了谷底。
笙歌低著頭整理著醫藥箱。她在做這些的時候,都是一言不發的。
宋華楠極力的隱忍著,終于在她站起來的那一刻,伸手將她攬回了自己的懷里。
「笙歌,我們,能不這樣嗎?」他呢喃著。
笙歌伸手推了推,沒有推開,她就靜靜的任由他抱著。
他灼熱的氣息在她的頸間燃燒,他的心跳依然是紊亂的。笙歌忽然覺得鼻尖酸酸的。她忍不住伸手,模了模宋華楠的後腦勺。
輕輕的,像是在安慰一樣。
他短小的發梢,像是一根根細細的針,輕輕的扎著笙歌的手心。
「就不能原諒我嗎?」宋華楠松開了她,看著她的臉,語氣像是在懇求。
「華楠。」她喚著他的名字,這是他來美國之後,她第一次以這樣親昵的方式,喚出他的名字。
她說「我不是在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