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瞳握著手機的手僵了,回神之後,听筒里傳出來的那股子電流,一下子就躥遍了她的全身,酥酥的,麻麻的。
她不自覺的抽了抽鼻子丫。
有多久沒有听到這樣的話了。不,她從小到大,這樣的話,統共也只听過兩回。
一次是現在,還有一次,久遠到她都快記不清了。
是六歲,李墨的父親第一次出現的時候。
李瞳從小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也從來都不曾听母親提起過。克夫是個什麼樣的詞,小小的她理解不了,只知道,這一定不是一個什麼樣的好詞。
因為每一次母親听到別人這樣談論她,她的眼底滿滿都是失落。
她怕惹母親傷心,也就乖巧的從來不曾提起問起。
關于父親,一直都是她生命里最大的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有父親的庇佑,是什麼樣的感覺。也無法想象。
直到,李家的叔叔出現媲。
李叔叔真的對她很好,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會變戲法一樣的帶給她一堆好吃的好玩的,他會耐心的教她寫作業,他會背著她在風中一路狂奔……
最最重要的是,她能讓母親重展笑顏。
她記得,李叔叔和媽媽求婚那天,她就站在一旁。
得到母親的首肯之後,他滿目的溫柔又落在小李瞳的身上。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沉而有力。
他說「瞳瞳,以後就讓我來保護你和媽媽,好嗎?」
即使時隔這麼多年,但是李瞳依舊記得自己當時的歡欣雀躍,她不知道婚姻意味著一大家子的捆綁,她只知道,至此之後,她再也不用跟著母親風雨飄零,再也不用擔心無枝可依。
當她改口喊李叔叔爸爸的時候,李叔叔大笑都忘了要答應她,母親則在旁邊哭的跟個淚人似的。
她以為她荒涼的人在那一天轉了一個彎,卻不料,轉角之後,等待她的,是一個更大的深淵。
突如其來的車禍奪去了李叔叔和母親的生命。
那一刻,她的耳邊盡是天塌下來的聲音。
她想,她是個不被上帝眷顧的孩子,她注定了要這樣顛沛流離一生。
哥哥疼她護她,卻終是勢單力薄,顧此失彼。
可是,她依舊無比依賴著這個男人。
李墨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
所以當听說哥哥要娶媳婦兒了的時候,她的失落,真的不是一點點。
也難怪邱璐會看出她的敵意。
可是,是她疏忽了,是她被心上的抹妒意蒙蔽了思緒,她甚至都不曾想過,要去好好的了解一下她的未來嫂子。
也許只是心中的不安全感在作祟,所以她都不敢去想象,這個女人,也許是和哥哥站在同一陣線上的。也許,她不是多了一個敵人,而是多了一個親人。
「瞳瞳,你還在听嗎?」電話那頭的邱璐語氣依舊急切。
「我在听。」她點點頭,揚手抹去了眼角的那抹濕潤。
「瞳瞳,千萬別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我還真怕原本只是想和你熟悉一些,卻因為今天而搞得更加生疏,你,不會因為今天的事情不來參加婚禮吧?」
李瞳大力的搖搖頭,也不管邱璐是不是看的到。
她說「嫂子,我願意參加婚禮的理由一直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哥哥,現在,又多了一個,是你!」
?
李墨和邱璐的婚禮,辦在李家城北的農莊里。
這農莊,听說是李家老爺子那時候和老夫人住過的地方。
這兒一直都是避暑的好地方,每逢一年最熱的時候,李家上上下下都要來這里避暑。但是李瞳一次都沒有來過。
李老爺子似乎格外的抗拒她來這里。他說過,這里不歡迎她。
其實,在他們的心里,只要是刻著李字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歡迎她。
可是,這又何妨。
她,終有一天會掙月兌李家,她會靠著自己的努力,飛的高高的。
她把自己這個想法告訴李墨的時候,李墨一直在笑,他說「你是要做風箏了麼?」
李瞳卻神情嚴肅,她的手挽住哥哥的胳膊,認真的說「如果我是風箏,那你是唯一有資格牽住那根線的人。」
李墨會笑著伸手去揉她的額頭,說她傻丫頭,問她以後不嫁人啦?
嫁,當然要嫁。
而且她一定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所以,她比什麼都抗拒李家給她安排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親事。她不會一輩子都做被李家牽著鼻子走的李瞳。
車子緩緩的前進著,她今天沒有在抗拒李墨的好意。
一來,她穿著這樣的華服,實在不適合再去擠公交車。二來,這偏遠的農莊,也沒有可以直達的公交車。
司機是個中年男子,健談的很,一口一個三小姐喊著她。
一路上沒有冷場的時候,倒也緩解了李瞳心上的那一絲壓抑。
一路過來,從鋼筋水泥里走到大自然。
綠樹叢生的地方,溫度總比城市低些。她打開了車窗,就覺春寒料峭。只是叢林里遠遠的鳥鳴,還是將春天渲染的格外明顯。
她望著那一片平靜的湖面,就好似瓖在大地上的一塊玻璃。
鼻尖的空氣清新的她都不願吐氣,只想吸一口,再吸一口。
林間的風在耳邊掠過,細听有蟲鳴私語。
漸漸的,有彩色的氣球飛入她的視線,她猜想著,農莊該是不遠了。
後面忽然有三輛黑色的轎車趕上來,在林間小道上開得還是這般風馳電掣的,只匆匆的瞥見一眼,前面兩輛車她都沒有看清,最後一輛稍慢一點的,是宋華楠的邁.巴.赫。金貴的標志,金貴的牌照,李瞳想不認識都難。
今天,李墨那桿子的死黨,大概都會出現。
她的腦海里,林言澈俊朗的臉忽然浮上來。
他會不會來呢?
她記得,那時候哥哥關系最好的,就是子英這群叱 風雲的人物。林言澈她遇上的少,但是被哥哥提及的次數卻一點都不少。
「阿澈的鋼琴過十級了。」
「阿澈導演的作品獲獎了。」
「阿澈被美國那邊選中要去做交換生了。」
……
她時常會覺得無法想象,自己這漫長的十年究竟是怎麼樣熬過來的。
後來她想通了,即使沒有常常見面,可是關于這個男人的消息,在她的世界里,就從來沒有斷過。
心中本就有一座屬于他的城,不斷的添磚加瓦之後,還有什麼能摧毀?
手心潮潮的,李瞳下意識的攏了攏自己的裙擺。
車子已經穩穩的停下來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輛停在最里面的大奔。
?
管家跑過來替她開門,即使素未蒙面,可是他還是熟稔的喊她「三小姐。」
李瞳攏了攏披在自己肩膀上的大衣,點點頭。
「老爺請你先去他那里。」管家說著,欠身伸手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李瞳也不扭捏,說「請帶路。」
農莊極大,一眼都望不到邊。可是這裝扮工作,做的卻一點都不馬虎,每一處都極為細致的掛上了彩球和彩帶。
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這樣的氛圍,讓李瞳覺得發自內心的暖。
這是李家唯一一處讓她發自內心喜歡的地方。
她跟著老管家走過那彎石拱橋,蓮塘之後,別有洞天。
她還未走進那扇木門,就听里面有爽朗的笑聲傳出來。她愣了愣,老爺子在家嚴肅的很,幾乎不常笑,更是鮮少笑的這樣中氣十足。
她正猜想著,是誰有這般大的魅力,管家替她推開了門。
那個高大的背影落進了李瞳的眼里,西裝是典雅的灰,但男人的周身散發的,卻是幾分灑月兌,幾分不羈。
或許是听到了聲響又或許是感應到了她好奇的目光,他微微側了側臉。
黑耳釘,一如當年,晃了李瞳的眼。
她張了張嘴,聲音卻哽在了喉頭。
老爺子難得喊她瞳瞳。
他說「瞳瞳你過來,我給你介紹一個人。」
李瞳的手更用力的攥著自己的裙擺。
「這是徐家少爺小海。」老爺子說著,揚手拍了拍徐小海的肩膀,似乎很喜歡他。
徐小海轉過身來,他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就像他每一次捉弄了她之後的那般,得意洋洋,邪氣十足。
可是李瞳卻覺得,這樣西裝革履,滿身正經的徐小海她陌生極了。
更陌生的,是他的冠在他頭上的稱謂。
徐家少爺?
徐家?哪個徐家?徐姓也算是個大姓,可是在A市,姓徐的人家卻極少,而稱的上大戶的,只有……莫非……
李瞳皺了皺眉。
徐小海臉上的笑意更深。
「听聞李家三小姐美貌傾城,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他極盡油嘴滑舌,又似乎有幾分刻意,說著,就把掌心往李瞳的面前一遞。
「徐小海。」他自我介紹。
李瞳有意不想去理他,可是她的余光告訴她,老爺子正緊緊的盯著她。這樣的盯不似以往,更多了幾分期冀。讓她好不習慣。
「李瞳。」終于,她妥協。伸手大力的握住徐小海的手。
徐小海竟一時沒有松手。
李瞳不動聲色的去瞪他。
就听他帶著笑意的聲音又傳過來。
「三小姐以後可以叫我Kev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