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大巴，拖著行李走回家。這里的確變了，如果不是那醒目的路標，她一定找不到回家的路。舊的公園已經拆了，建了新的廣場，這陶怡在電話里有跟她提起過。路旁記憶中郁郁茵茵的梧桐樹如今只剩被切得整齊的樹干了。不過好在自己家所在的老式居民樓還是沒變，門前的那顆老桂花樹還在。數著台階扶著把手一步一步往上，小時候，她經常和齊宇倫一起邊走邊數。她還記得，除了一樓只有四階台階外，每層樓有兩段樓梯，每段有十階台階。到齊宇倫家門口一共是六十四階台階，到何舒真家門口是八十五階。齊宇倫總說是她數錯了，她也以為是自己數錯了。可是到後來，等她發現其實最高一段樓梯有十一階台階時，那個陪她數台階的小男孩已經再也不屬于她了。
深棕色大門上貼著‘福’字，門的下邊還有她幼時的涂鴉。站了一會，她才掏出鑰匙開門，家里點著蠟燭供著香火，她知道，這是有人去世時祭奠用的。爸媽聞聲走了出來，媽媽一見到她，一時還沒認出來，直到她喊了一聲‘爸媽’，媽媽才哭著抱住了她。家里的擺設都沒變，走時新買的鞋櫃現在已經有些發黃了。她的房間依然沒變，只是那時覺得很寬大的小窩，如今看來卻是這樣小。書桌上鋪了一層很淡的灰塵，爸爸站在她的身後，道︰「你女乃女乃住院的前一天，還給你收拾房間來著，她說你就要回來了，早些打掃干淨，你一回來就可以住了。其實這麼多年來，每天她都會照例給你清理房間，她嘴上不說，其實是盼著你回來的。還有你上次寄回來的衣服，她很喜歡，一直都穿著，天冷了還穿在里頭。舒真，爸爸不孝，你女乃女乃這輩子沒享過福，老來也只有這一個願望就是見你一面，可爸爸當初卻把你趕走了，是爸爸錯了，可是……」爸爸聲音有些哽咽，何舒真眼里掛滿淚水，看著面前低頭深深自責的男人，歲月無情的在他臉上刻上了皺紋，這還是她當初意氣風發的爸爸嗎？
恍然間想起當年離開時女乃女乃那個冰冷的表情，心生疑惑，既然這樣，那時女乃女乃怎麼沒有留住她呢？何舒真又怎麼會知道，當年她前腳離開。女乃女乃端著一碗面從廚房出來，卻看到空空的房子里早已沒了她的身影。面還冒著熱騰騰的霧氣，順著老人布滿皺紋的臉頰，迷了那雙充滿落寞又慈藹的眼，蒸騰至頭頂，漸漸消散了去。
女乃女乃的遺體放在樓下的靈堂里，遠在各地的親戚也大多都回來吊唁。何舒真穿著不縫邊的白色粗麻布孝服，跪在一旁燒著紙錢。停靈期間，死者的晚輩是要在靈堂輪流守護死者，接受奔喪者的吊唁。靈堂前擺著的是女乃女乃的黑白遺像，蒼老的臉上有著一抹笑容。那件衣服，是何舒真端午節買給女乃女乃的新衣服。爸爸說，那是女乃女乃自己去照的，她說她的孫兒給她買了新衣服，穿了新衣服就該去拍張照，誰知不久卻會成為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