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海走了,他走得令大多數翟家莊人都不理解。當人們逐漸明白真相後,才對他的死開始懷著深深感動和惋惜。有人稱贊趙文海是難得的情種;不少人都說,這太可惜了,為什麼趙文海從翟小芝那里收獲到了愛情,卻不能得到一個美好的結果;還有少數人說,趙文海和翟小芝雖然都死了,可是他們是幸福的……絕大多數的人都認為,趙文海留給了人們太多的遺憾。
一些人也會這樣認為,趙文海在他走的時候,為什麼沒有給正在尋求愛情的男女青年們,留下一把破解愛情密碼的鑰匙,比如像司徒斌和姜小翠這樣正在積極尋找適合他們自己愛情的青年。
尤其是這一段時間正苦于搞不清楚究竟什麼是愛情的姜小翠,更讓司徒斌一些天花亂墜的時髦的愛情表述,弄得雲里霧里,神魂顛倒,茶飯不思。她甚至又會把翟小芝和趙文海的死當成一個猜不透的謎。
不過,姜小翠現在比以前倒是坦然多了,她已不用再擔心她會像以前那樣在退婚問題上再遭受村里人過多的非議和中傷了。一句話,她就是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幸運的,因為她的退婚要比翟小芝順利得多。
然而,最讓姜小翠揪心的事情還是莫過于對司徒斌的擔心︰司徒斌是否真的像趙文海愛翟小芝那樣愛著自己?她經常在心里默默地羨慕翟小芝。如果司徒斌能像趙文海一樣對待自己,那是一件多麼幸福甜蜜的事情!
姜小翠對趙文海和翟小芝的交往是了解的。當初她自己在翟家莊掀起退婚風波那是為了司徒斌;翟小芝在她的爹娘面前,以死相挾提出退婚是為了趙文海。翟小芝的抗爭是那樣轟轟烈烈,趙文海的死是這樣的令人惋惜。這些,姜小翠都從心里深深地感動著。
趙文海死後,姜小翠對于愛情這個詞的含義開始有一些思考和粗淺認識了。她想,為了愛情,可以像翟小芝那樣去死;翟小芝死了,還有一個趙文海想著她,在為她哭泣,為她去死。她甚至天真地問自己︰如果哪一天我為了愛情去死了,司徒也會像趙文海那樣去為我而死嗎?
當然,姜小翠還是經常在心里嘲諷這幾個知識青年。為什麼找婆娘不直接說找婆娘,而偏要轉彎抹角,把簡單的事情說得那樣讓人費解?這難道就是城里人跟鄉下人的區別所在麼?
草草地扒了幾口玉米糊,姜小翠慌忙跑來司徒斌的小店。她拉著司徒斌,坐在他的單人床上,「司徒,你說喜歡一個人算是愛情嗎?」
司徒斌疑惑地看著姜小翠,對她笑了笑,「你跑來這兒,就為了問我這一句沒頭沒腦話?喜歡,不一定就是愛情,哦不,也可能含有一定的愛情成分。」
「你這是說了些什麼呀!我都給你說糊涂了。你就跟我說是不是麼。你們這些有文化的,就總喜歡咬文嚼字,喜歡把一些簡單的話說復雜。」姜小翠嗔怪著司徒斌。
她在司徒斌的胳膊上捏了一把,眼楮里閃著一種渴求的光,「不問這個了。」
突然,姜小翠話題一轉,做出很嚴肅的樣子對司徒斌說,「司徒,告訴你,我爹娘就要給我訂婚了……」
司徒斌遲疑了一下,「訂婚?那好哇!我祝賀你。」
「你壞,你壞!」姜小翠狠狠地在司徒斌的大腿上,胳膊上掐著,捏著,她太讓哽咽了,「我就說你沒良心麼……你看人家趙文海,那才叫,才叫讓人感動。」
司徒斌見姜小翠在流淚,他也感到了一些沉重,「訂婚退婚都是你的自由,誰也干涉不了你的啦。可我知道,你這是在把我當三歲小孩子耍那。直到今天,為什麼你還是不相信我。你這算是在考驗我嗎?你不要認為,你的這種方法就能夠懷疑我對愛情的堅定性,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就只愛你……」
忽然,司徒斌張開兩臂輕輕地從姜小翠的腰間攬過去,抱住了她。她沒有表示出任何的不順從;他的嘴巴抵在她的耳根旁,很肉麻地說道,「不管你訂婚不訂婚,我都愛著你,不信,你模模我的胸口,看這顆為你而跳動的心還在不在跳。」他抓起她的一只手貼在了自己的胸口。
「鬼才信呢,誰知道你的這顆心在為誰跳!」姜小翠臉上洋溢著滿足。
「你的心在跳嗎?你,你讓我模模……」說著,司徒斌就要抽出手來,準備去模姜小翠的胸。
姜小翠滿臉通紅,用兩只手胡亂地擋著他伸過來的手,「不!不!你壞,你壞!不跟你說了。」
司徒斌若有所失,「那,小翠,我們什麼時候再談談……」
「談談談!談你個頭呢,有什麼好談的!」姜小翠沒有從司徒斌的口中得到她要的答案,很掃興,「你高興怎麼談就怎麼談吧,我可要上工去了。」說著,她一甩辮子,扭著腰肢飛快地離開了小店。
姜小翠的煩惱是她的心告訴她的。她跟嚴家木已經睡過了,可她還是退了婚,因為她當時從司徒斌那里知道了「愛情」。退婚時,她就死咬住「沒有愛情」這句話不松口,無論嚴家人怎樣責問她、跟她索要理由,她就是「沒有愛情」。她的眼里和心里,就只有司徒斌。
在姜小翠眼里,四個知青,除了趙文海,就算司徒斌帥了。司徒斌有高大的身材,白白的皮膚,有亮閃閃的大眼楮。她在那天跟翟先華等人,在梁堡鎮迎接知青回村那會兒,一見到他心口就「砰砰砰」地直跳,臉也燒得發燙。
她也常常問自己,司徒斌是文化人,而我卻是瞎字不認識,我能配得上他嗎?她經常被這個很現實的問題困擾著。她的爹娘也覺察到閨女在跟知識青年交朋友,說她這是不知天高地厚。她爹曾不止一次提醒她,「在一起說說話,玩玩可以。要說做兩口子,不行!」爹的話,說得斬釘截鐵,就是不允許她跟知青做兩口子。
但是,姜小翠轉過來又想,司徒斌雖然有文化,可現在文化還值什麼錢呢?有文化種地,沒有文化還是種地,文化這東西不希奇了,有沒有文化還不都是扎根農村一輩子。
最近以來,姜小翠覺察出司徒斌對她冷淡了許多,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擔心會失去他。所以她才跑去小店跟司徒斌說了自己就要訂婚的話來考驗他。
第二天午飯後,姜小翠忍不住又跑來小店,一開口就問司徒斌,「你說,你為什麼冷淡我了。」
司徒斌抓住了姜小翠的一只手,「這怎麼叫冷淡,這叫注意分寸。你想,翟小芝、趙文海死了沒幾天,村里的人,都在對我們知識青年說這說那。我這是叫有所顧忌麼,小翠。再說,你的爹娘又是那個樣子,倘若被他們發現了,可能也會惹出一些是非的呀。小翠,閑話殺人你知不知道?」姜小翠用手抵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再往下說。
「那你還喜歡我?」姜小翠不假思索月兌口而出。
「喜歡!你傻呢。在翟家莊我除了喜歡你一個人外,不會再去喜歡哪個姑娘的,你還看不出來?」司徒斌夸張地說。
「可是司徒,這樣下去總不是樁事的……」停了停,姜小翠仍然不放心地問司徒斌,「那你,你愛我嗎?」
「傻丫頭,怎麼不愛?我愛你美麗漂亮,愛你聰明善良,我還要娶你做我的新娘呢。」司徒斌猛地抱住她,親吻著她;姜小翠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
「那,我們晚飯後去半山。」姜小翠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司徒斌,說。
「晚飯後?好哇,我一定陪你去。」司徒斌愣了一下,回答說。
姜小翠一直惦記著跟司徒斌的約定,一放下晚飯碗,她就溜著小步向村外走去了。
她走走停停一路上等待司徒斌的出現。翻過了翟家山,司徒斌終于趕上了姜小翠。
「小翠,你這是要我陪你去哪呀?」
「半山呀,去半山玩玩,那里清淨,沒有人見著的。」
「哈哈,怕人看見。我跟你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怎麼就這麼多的廢話,你不怕我怕呀。那些人的嘴有多厲害,你听不到,我可是都能听到的呀。」姜小翠繼續說,「我怕被人看到了傳到我爹娘的耳朵里去。他們一嘮叨起來就沒個完,你說煩人不煩人……」
不一會,他們來到了半山北坡的一大片樹叢邊。
「走,我們里面去看看?」姜小翠像是征求司徒斌的意見。
「這里,陰森森的……這里是什麼地方?」司徒斌明顯有些緊張。
「大隊原來的林業隊就在里邊的,我以前經常來這兒的。不用怕,我們進去看看。」說著,姜小翠把司徒斌領到了樹叢邊一處灌木比較稀疏的地方,「這里原來是條小道,直通里面林業隊的。我們就從這里進去,看看那些茅屋還在不在了。」
司徒斌在姜小翠的慫恿下,緊隨著她的腳步,踏開一些討厭的灌木樹枝、雜草一步一步朝里面走去。
不一會,他們的眼前就出現了幾間倒塌了的茅草房。
這幾年林業隊散了,這里已是荊棘叢生,連牛羊都難走進了。只有看到這幾間破舊倒塌了的、孤獨的茅草屋,才能喚醒人們依稀的記憶︰這里曾經是前莊大隊的林業隊所在地。
今晚,姜小翠和司徒斌就選擇了這個地方,把破舊的茅草屋作為了他們第一次半山幽會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