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海死後,翟先華好久也不去知青屋了。這天,是周雲星約他晚上來知青屋一趟,說是有事相告。
翟先華吃過晚飯如約來到了知青屋,周雲星也像是招待久別的朋友一樣,客氣地端給他一杯熱氣騰騰剛沏好的綠茶。
「哈哈,我是什麼貴客,還需給我沏茶?這東西,我不太有習慣喝的。」翟先華覺得喝茶對他和周雲星這個年齡的人來說還不那麼合適,因此表現出一些拘謹。好奇地看了一會杯中慢慢漲開了的茶葉,他問,「雲星,你什麼時候學會喝茶了?」
「哦,這茶是我回坤城,我爸給帶過來的。我也是這幾天剛喝的,喝它,可以提神。」周雲星順手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並對翟先華也舉了舉杯,「來,你也喝一口試試。」
翟先華端起茶杯吹了吹,也抿了一點。覺得很苦,皺了皺眉頭,還是咽了下去。
「先華,茶可是好東西,吃過晚飯沏上一杯,我能熬到夜里十二點多的。我只是感到喝茶可以提神;其實,真正說起喝茶,里面的道道多著的呢。」周雲星又端起杯子吹了吹浮在上層的白色泡沫,然後抿了一點,繼續說,「其實,喝茶講的是一種心情,通過喝茶可以把我們的內心放松下來。這對喝茶講究的人來說,叫品茶。如果你沒有事的時候,一個人靜靜地泡上一杯茶,不時地喝上一口,用舌尖仔細品味那清苦的味道,那樣的感覺,用語言就無法形容了……」
「雲星,你說的那種境界,我是根本沒有享受過的,也更談不上有什麼體會的。不過,听了你剛才說的,我感覺你對喝茶倒是很有講究的。」翟先華跟周雲星很隨意地聊著。
周雲星凝神注視著桌子上自己面前的這杯茶,若有所思地說道,「也談不上有什麼講究吧,只是隨便聊聊而已。其實呢,喝茶與做人的道理也差不多的。有人曾說,苦若生命,甜似愛情,淡如微風,這便是人生三道茶。我爸也告訴我,茶可清心。因此。我爸就主張我閑暇之余喝點茶。你說,面對這喧囂的塵世,我們最難做到的是什麼?」周雲星用右手的食指和小指輕輕地捻動著桌子上裊裊向上冒著熱氣的透明玻璃茶杯,似在把玩,又像是在等待著翟先華的反應。
還沒等翟先華說出答案,周雲星接著說,「當然是清心麼。」他慢慢地從茶杯上移開了視線,「這,都是我爸告訴我的。我爸,以前對喝茶是很講究的那!可是,他老人家現在是不能夠!」
「你爸,他一定是位大知識分子吧……」翟先華覺得周雲星有些傷感,他隨即也感到了一些不安,「好像听誰說過的……听說你爸進干校了,有這回事麼?」
「我爸去年上半年就去干校了。」周雲星看著杯中慢慢上升並很快散開了的熱氣,聲音低低地說道,「現在,他老人家可能再沒有什麼心境去品茶了!」周雲星苦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杯。
接著,他向翟先華這邊稍微靠近了些,說道,「先華,我倆是朋友,今晚我約你來坐坐,就是想跟你交流交流我心里的一些想法的。」
「我當然也是求之不得的。雲星,你說,我听著。」
「我要開門見山說的,無非就是喝茶和學習的事啦。我爸提醒我,他希望我要一邊好好參加生產隊勞動,一邊不忘多看點書,多學習一點知識。他要求我,不要讓知識荒廢在了黃土疙瘩里。」周雲星頓了頓補充說,「當然,我們可不要理解錯了,我剛才說的黃土疙瘩,絲毫也沒有貶損它的意思,黃土疙瘩畢竟能提供給我們食糧和營養麼。我所強調的只是,我們還應當重視精神食糧的攝取。」
「雲星,我真佩服你,你看問題就是要比我看得深。」翟先華點頭表示贊成。
周雲星端起來杯子朝翟先華伸了伸,提醒翟先華不要忘了喝茶。接著周雲星繼續說,「事實也是如此呀,任何時候知識都是有用的麼。我爸和我媽對我的學習,要求是很嚴的,他們都要求我定期把學習情況給他們做匯報的。先華,說到這里,你也許明白我爸為什麼要給我帶回這許多綠茶了。」
說著,周雲星順手指了指靠近土牆的飯桌上擺著的一只黝黑光亮的橢圓形罐子,「諾,那個罐子里裝的全都是茶葉呢。」
翟先華點頭,「我完全理解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的意思了。雲星,你真幸福,有這麼好的爸媽關心你。我好羨慕呀!」
「也許,你早已經關心過了吧,大隊新建的學校就要竣工了。秋季開學,你可能就要成為一位人民教師了。」周雲星特地放慢了語速,像是刻意要引起翟先華對這件事的注意,「先華,如果你真能做一位教師,學習知識的機會就會更多了。可是,我發現你好像沒有多大的動作啊。我可要再次提醒你了,千萬不要懈怠了那,你的機會跟所有的人都是均等的,當爭取的還是要去爭取的麼。」
「雲星,你不提起我還真要放棄這個想法了呢,都這麼長時間了,大隊也沒有一個人跟我說過。」翟先華站起來,在屋子里來回踱著,「我確實也很氣餒,自己只是個初中生。」
周雲星隨即也跟著站了起來,他在翟先華的背上拍了拍,「先華,初中生怎麼啦,學校緊缺的兩樣東西就是設備和師資,貧下中農靠自己的雙手已經很快地造起了孩子們讀書的教室,下一步,我估計就是招聘師資的事情了。你說你是初中生,我看其他人的條件也都不比你高到哪里去的。急需用人的時候那,你為何不大膽去試試?」周雲星提高了嗓門說,「你若听我的,那麼,我今晚約你來的目的就達到了。剩下的問題,就是你自己去考慮了。」
翟先華的臉上洋溢著對周雲星的感激,「雲星,每次,都是你給我及時的提醒,听你的,我去爭取爭取……」
周雲星笑了笑,說,「我這個人就是希望朋友之間彼此都能以誠相見,可是,有人卻把善意當惡意,我行我素,執迷不悟的……」
「雲星,我知道你指的是誰了。唉!這個司徒……」翟先華揣測著周雲星的意思。
周雲星拉著翟先華又坐到了原來位子,給自己和翟先華面前的杯子又都斟滿了水。
「首先我要說明,我並非是說我有多麼高明。可對一些事情我還是喜歡用自己的頭腦去分析、去考慮的。比如,就拿你來說,你主動回避姜小翠的追求,我認為是對的。你想,見一個愛一個的姑娘,有幾個真正收獲了純真的愛情果實?對趙文海,我不知道你怎麼看,我總覺得他對翟小芝的事情就輕率了些。反正人都已經死了,就不說他了;可是現在,我們的司徒不知道在跟那位姜小翠正在玩著一個怎樣的愛情游戲?我也曾多次是提醒過他的,他總是把我的話當作耳旁風。」周雲星顯然有些激動。「我就總認為,司徒跟姜小翠充其量只是在玩游戲。」
听了周雲星說的,翟先華只是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