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雉堞 第二十九章 悲歌者

作者 ︰ 半畝茶地

晉源不解龔小怡為何會這般的悠閑,好似他們不是趕赴王都謀大事,而是一路游山玩水而已。龔小怡看出了晉源心中的疑惑,她笑著微掂著腳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自今日起,君乃詐稱為怡之夫,怡乃君之妾,君非晉源,亦非旌國殿下,吾二人乃是投奔故人而來,君當牢記于心」

晉源听龔小怡這麼一說,忍不住笑道︰「有爾如此刁蠻婦人做妾,為夫還真不是是福是禍」

龔小怡听他說完,白了他一眼嗔道︰「僅是詐他人之言,並非為真,君何患之?」說罷,翻身上馬,策馬離去。

晉源見龔小怡生氣,也笑著忙跨上馬背,邊忙向她趕去邊喚道︰「夫人不要為夫了麼?奈何行得如此匆急?且看天色如此甚好,你我慢行欣賞沿途之景豈不甚好?」話音落下。忽听前方傳來一男子歌聲,聲音甚悲,于山谷中如水波一樣來回蕩漾,縈繞不絕。

前方的龔小怡勒馬駐足,靜听那人的歌辭道︰「交交黃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交交黃鳥,止于桑。誰從穆公?子車仲行。維此仲行,百夫之防。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此乃是《詩經•黃鳥》聲音哀婉,淒楚的直動人心魄。晉源趕到龔小怡的身旁,兩人相視一眼,依舊駐馬不前,靜待那歌者自前方而來。

須臾,伴隨著歌聲,有築應和,龔小怡和晉源紛紛下馬,小怡將手中韁繩交到晉源手中,示意他不要說話,靜候在一旁方可,然後前行幾步,踮腳翹首盼望,只見前方樹蔭隱蔽之處,慢慢地走過來了一倆慢騰騰的牛車。

龔小怡垂著眼簾暗自在心中思討了一番,然後又前行了幾步,看見一位中年男子邊歌邊泣著驅趕著牛車迎面而來,忙攔于道中向那人施禮道︰「先生奈何如此悲矣?我夫婦二人自遠便聞先生歌,聲悲徹入骨,敢問何故?」

那歌者見龔小怡和晉源,忙停下車嗚咽著作揖道︰「夫人問吾何悲,吾乃悲天之無眼矣」說完,便抬頭看向晉源,晉源依龔小怡之言,只是淡笑著對他拱手作揖行禮,沒有說話。他心里知道龔小怡不要自己開口說話的原因,因為昔日在王都之時,自己食客無數,雖非盡數都為自己效命,但因為自己賢能,而聲名遠播,能認識自己的人也可以說是多不勝數,雖然現今能更變容顏,令對方不能識別,但對方卻能辨其音,所以晉源不敢言。

龔小怡見那人直盯著晉源細瞧,忙笑道︰「此乃吾父矣,先生莫怪,夫君少時曾有疾,口不能言。吾二人去宛而來,欲奔旌國親戚,在此正逢先生,歌甚哀,敢問何故?」那人听龔小怡說晉源是個啞巴,不由地嘆息了一聲道︰「夫人初來吾國,誠不知國中之事,吾之所以哀,乃哀當今晉源殿下矣」

晉源听來人哀自己,心中百感交集,他一臉不解地看著那人,龔小怡知道晉源的意思,于是忙問道︰「妾聞旌國先王已薨,現人主當政未久,人主賢,愛手足,何已哀之?」那人听龔小怡說罷,搖首嘆息道︰「婦人誤聞矣,吾乃商賈之人,自宛至旌,往來販賤賣貴,今至旌賣物,聞昨夜王得晉源殿下,殿下不遵人主之令,乃自刎而死,晉源殿下乃天下之賢人也,眾人皆愛之,驚聞已死,眾人皆哀,吾曾受恩于殿下,亦甚,故以《黃鳥》歌而悼之……」話說至此,便嗚咽而泣,哽咽不成聲。

龔小怡听那人說完,轉頭看了身後的晉源一眼,嘆息了一聲,她不是因那人的悲痛而嘆息,而是為晉源嘆息,如此眾望所歸之人,其實是個毫無斗志的懦弱者,這樣的晉源豈不比死人還要更加可悲麼?晉源手牽二馬,垂著頭不發一語,他雙目幽沉地看著地面,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龔小怡見那人悲之甚切,忙出言安慰道︰「先生之意,殿下若有靈得知,定當倍感先生之情誼,望先生多注重身體,切莫于悲痛,如此殿下方可安心矣,妾身與夫君二人,初至旌國,未知國中大小事,還煩勞先生可否告知一二,妾身帶有好酒,願同先生一起共祭晉源殿下在天之靈。」說罷,忙轉頭對晉源使了個眼色,晉源會意,他打開龔小怡的包袱,一臉詫異地看著里面的兩只酒葫蘆,也不知這看似如此孱弱的人是如何背負起如此沉重的行禮的。

那賈人听龔小怡實言,也覺得這提議不錯,于是點了點頭,三人尋了一處涼爽的樹蔭下圍坐在一起,龔小怡在一旁奉酒,那賈人擊築,迎合著叢林中的聲聲蟬鳴,有悲悲徹徹地歌唱起《黃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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