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葦吟 第九章 陌上花開緩緩歸

作者 ︰ 安璧城

素楓聞言,登時駭得臉色青白,口內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玉容樓的頭牌何等尊榮風光,怎麼會是他遣了小的來?」

我望著遠處黛青遠翠的一片重巒疊嶂,微笑道,「他再風光,也不過是ji樓里招搖邀媚的象姑罷了,怎麼能趕得上做當朝皇上麾下的重臣呢?不過倒要謝謝你。」

素楓又是一愣,兩只眼楮瞪得溜圓,「謝謝我?薄贊善,您不殺小的,小的已然是感恩戴德,祖墳上冒著青煙了,還要謝謝我?」

「是的,就是要好好感謝你。」我莞爾一笑道,「當初我闖進玉容樓里,費了白銀黃金,蓮花妙語,也沒得見過白兒一面,只是隔著屏障子望著他的衣影,連他是男是女都不曉得。是你讓我知道了,白兒的真身其實是個象姑,也就是個男子。」

我此言一出,把鶴軒、小房子和青錦都駭了一大跳。小房子聲音顫抖道,「皇天老爺啊,贊善您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您……您去了玉容樓?」

我含笑不語,青錦恍然大悟,重重地拍著自己的腦袋殼兒,喊道,「怪不得那天傍晚小姐您要我預備著男兒裝束呢,鬧了半天,原來是為了……為了去煙花之地……小姐,您也太無拘無束了,真真令人瞠目結舌,不知該說你甚麼才好」

小房子恨道,「贊善讓你預備著男兒裝束,你就舌忝著臉面預備著,脖子上長著的一顆圓球是作甚麼用的,也不好好想一想咱們做奴才的是干甚麼的」

青錦急道,「我哪里知道小姐要流連煙花之地,我要是知道了,你就把青錦十只手指頭都截下來,我也不肯預備著」

兩人兀自斗嘴不迭,鶴軒斜倚一棵雪白飄花的梨樹凝神不語,神色嚴正,半晌方道,「且慢那一**去玉容樓就是為了找白兒,一個蜚聲京城的美貌象姑?」

我深知鶴軒心意,遂淡淡道,「正是。」

鶴軒一雙美麗傾城的俊眼漸漸蒙上憂愁之色,「可……可是白兒分明是個象姑,他再如何嫵媚風流,也終歸是男兒郎之身……」

我平靜不語,定定地望向鶴軒。

鶴軒恍然大悟,頹敗道,「薄贊善您的意思是……父皇他動了龍陽之興的念想?這……這不可能啊,父皇坐擁三千粉黛,六宮佳麗美女,又怎能……怎能平白無故對一個男人動了心?」

我淡淡道,「當朝皇上的心思哪里是那麼容易揣度的。」

鶴軒一怒,恨道,「我偏不信究竟是何方神聖能讓父皇做出如此荒誕不經之舉?」

說罷,揪著素楓的後襟,一把將他舉起,素楓雙腳離地,駭得蹬腿不迭,口中不斷呼喊道,「饒命,饒命黃四公子……不不不,是四皇子,四皇子您饒命啊小的是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妻小兄弟,斷斷是死不起啊,您饒了小的吧」

鶴軒發狠道,「說白兒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你要是敢胡編亂造一個字,家里的高堂老母,愛妻兒女都要在明年的今天給你燒紙錢」

素楓閉眼哭喊道,「小的真真沒見過白兒的面,他是玉容樓的頭牌象姑,老鴇手心里捧著的紅人,行蹤一貫是閑雲野鶴,說不準就去哪了,除了腰纏萬貫的高官巨賈,任誰也見不著他……不過四皇子您別著急,小的還當真知道一件事……就是白兒桑梓之地是甚麼湘水一帶,魚香肉美,水草豐肥,他是豪賭欠了一債,不得已才來了京城做這一行營生……小的真真就知道這個了,一個字都沒胡說說錯了一個字兒,您只管把我一雙腿廢了吧留著小的一條賤命就好」

青錦疑惑道,「湘水一帶,不就是咱們薄府那里麼小姐,咱們那里美貌少年雖多,可是嗜賭成性的……還真真想不出來呢」

我淡淡道,「咱們走了那麼久,桑梓之地早就翻天覆地,不復往昔模樣了,咱們想不出來也是情有可原的。四皇子,看情形素楓恐怕真是不知道,你就放了他吧,拷問逼迫也不過白費力氣。」

鶴軒騰然撒手,素楓從半空里重重落了下來,嘴先著地,摔了個狼狽不堪的狗吃屎,卻不住鞠躬作揖道,「多謝四皇子不殺之恩,多謝薄贊善美言之恩小的便是今世來生給兩位當牛做馬,也無以為報多謝,多謝」青錦和小房子在側俱是捂著嘴巴偷偷一笑。

鶴軒惱怒道,「父皇愈發荒誕不經,無法捉模了……宮里頭有一個恃寵驕縱翻雲覆雨的秦貴妃還不夠麼,竟然要仿效那不成器的漢哀帝,斷袖分桃,眷顧男子之色」

說罷,鶴軒右拳一圈,凌然打出一掌,三尺見外的一棵柏樹「喀嚓」折斷了一根粗壯的枝干,雪白梨花樹後傳來清越的聲音,喜道,「四皇弟好掌法,幾日不曾會晤,愈發精進了。」

鶴軒一喜,高喊道,「大皇兄是你來了」

梨花樹後轉來一位青袍明淨的少年男子,比鶴軒略長了幾歲光陰,慈眉善眼,清雅非常,不是朝思暮想的大皇子星月卻又是哪個呢?

我微微屈膝,施禮道,「大皇子好。」

星月一愣,儼然是不知我在這里,半晌方道,「薄贊善好。」

鶴軒笑道,「你們兩人認識?哦,對對對,當初你可是躲進了大皇兄的暹羅綢緞里,被內監抬進了上溪宮的」說罷又摩拳擦掌,擺開了架勢,微笑道,「大皇兄,你今朝前來,可是要和小弟我切磋切磋素手擒拿的功夫?」

星月搖了搖頭,微微笑道,「那個倒不著急,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唉,父皇前日和我飲茶下棋,無意間透露了說,隔幾日要勘察咱們幾兄弟的詩書修習,我想老2老三整日勤勤勉勉,潛心研習,自然是沒有甚麼問題的,只是一個你……呵呵,成日家斗雞走狗眠花臥柳的,書也忘掉讀,字也忘掉寫,可要當心自己的啊」

鶴軒一听,瞬時變色道,「我甚麼詩書都讀得來,可就是回回殿上答辯都不合聖心,父皇要是為了這事禁足,那我可就是慘了大皇兄,到時節你可得提攜著我,我禁了兩個月的足,前幾日才放出來,要是這次再鎖進上溪宮里,我非一把火燒了不可」

星月淡淡一笑,道,「咱們幾兄弟之中,數你天賦最是聰敏,文采武功,皆是一點就通,可偏生就是父皇這一關過不了,真真令人奇怪。」

鶴軒痞里痞氣地笑了,遙遙指著我,輕笑道,「說到這文采武功,我恐怕是不及薄贊善了。」鶴軒放浪不羈,言談間肆無忌憚,我倒不怕,反而心里歡喜,只是此刻礙著大皇子星月,不覺微微有些臉紅,遂輕聲道,「四皇子過獎了,小女一介女流之輩,有甚麼文才武功,我看四皇子是玩笑罷了。」

「哎?你巾幗英雄的氣概都跑到哪里去了?怎麼一見了我大皇兄,就頓時蜷縮成了一團溫柔可人的小貓咪,薄贊善的真身……其實應該是雪原上的一只母豹子吧?」鶴軒說著張牙舞爪道,「嗚嗚嗚,你可是咬人的」

鶴軒璀璨的一雙俊眼熠熠生輝,活像個七八歲的頑童,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遂扭過頭去不理他,只淡淡道,「四皇子,大皇子,今兒風大,我身子骨虛弱挨不住,就先請辭回宮了。」

「薄贊善,你這就回去?不再多呆一會麼?」

我搖了搖頭,星月眼里明顯地滑落一絲落寞,但他勉強笑道,「薄贊善慢走。」

鶴軒微微一笑,兩只眼楮晶光璀璨,在我和星月身上溜來溜去,「好吧,薄贊善走好,小王就不送了,您的寶貝我會好好看管的,絕不出半點差池。」

回雪芳閣的道上,青錦閑來笑道,「第一眼瞧大皇子的時候,風姿俊秀,真乃神仙中人。但是大皇子和咱們皇城第一美男子四皇子站在一起,就不覺得甚麼了。」

小房子湊趣道,「這就叫做‘人比人,壓死人’,可見人是不能攀比的。就說咱們王添香吧,鳳眼柳眉,一望便是絕麗佳人,可是和秦貴妃娘娘站在一起,便覺得姿色頓減,不勝往昔了。」

便在此刻,蒼穹之際遙遙傳來一陣奏樂之聲,琴瑟和鳴,清越哀婉,落在耳內不禁心馳蕩漾,我淡淡道,「好一段妙曲,倒是未曾听過,可見是哪個文采斐然的樂師新譜的了。」

青錦側耳听了一陣,笑道,「听這韻致,輾轉悱惻,柔美哀婉,倒有些咱們湘水的味道呢」

我心里一驚,湘水?那豈不就是白兒的桑梓之地,莫非……莫非他就是白兒?

我忽然想起那一日內監拼命阻攔,不準我進舒芳閣的情形。又想起那一日傳來的歌聲,清越寧靜,分明是木槿白哥哥的喉音……千絲萬縷的思緒,猶如一團亂麻,解也解不開……忽然靈光一現,福至心靈,我猶如醍醐灌頂,月兌口而出道,「是槿白哥哥,白兒……白兒就是槿白哥哥……」

青錦登時駭得面色青白,哆哆嗦嗦道,「小姐,您就別嚇唬我了……白兒他是煙花之所的象姑,木槿白公子是茶商木青城老爺的小公子,他怎麼會……怎麼會……」

我神智已然略微有些混亂,只不停喃喃自語道,「是他,就是他……是木槿白哥哥,只有他唱得出那一段曲子,也就只有他才擔得起玉容樓頭牌象姑,只有他才能讓當朝皇上神魂顛倒……只有他,天上人間,也只有他才做得到。」

我死死抓住了青錦的手,恍惚道,「他來了,是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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