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葦吟 第九章 騏驥一躍

作者 ︰ 安璧城

「薄老爺仗義疏財,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在咱們宣城可是有青天大老爺的美譽。」木槿白淡淡一笑,「許多百姓有了爭端,無論床幃糾葛,還是偷雞模狗,都願意到令尊那里傾訴,逃回個公道,我還記得當年的薄家還有個美名,就叫做薄氏府衙。」

乾照皺了皺眉,「這一番話卻是有趣,沒想宣城府的薄家還有這樣的美譽,薄家府衙,哈哈哈看樣子令尊確是光風霽月,孚尹明達的君子,不過朕的臣屬就果真如此不濟,讓滿城的百姓放著朝廷封賞拔擢的縣令不管,反而跑去皇商家里訴苦豈不是笑話」

我一愣,不知這話該不該接。

槿白捏起蘭花指,從水晶絡絲的玉盤里拾起一粒葡萄,姿勢極其嫻雅,漫不經心道,「何止是不濟,簡直是凶神惡煞,草菅人命皇上拔擢的縣令叫做李鄂琨,可是宣城的百姓都私底下管他叫做李惡棍,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煮了他的骨頭喂狗呢」

乾照一愣,立起身道,「竟然有這樣的事?」

槿白剝開葡萄的皮,露出新鮮的果肉,親手喂給乾照,「皇上可曾听聞過棍棒之刑?」

乾照眉頭緊鎖,「棍棒之刑?不就是挨幾下板子麼,把有罪之人拖到府衙公堂之上,讓衙役手執棍棒,朝罪犯的後身重重捶打,縣令定的是多少板子,就打多少板子。李鄂坤他是如何草菅人命的,莫非他仿效秦始皇帝輕罪重罰,將本該打五十板子的罪犯,愣是活活打了一百板子?」

「比這個還糟糕呢。」木槿白微微凝眉,「咱們大銘朝律例上有記載,行棍棒之刑的時候,應當褪去罪犯的單褲,直截捶打著皮肉,並且容許游民百姓觀瞻,以儆效尤。為了這個,一般縣令都不會對有罪女子懲治以棍棒之刑,以保閨閣錦繡的貞C美名,可是這個李鄂坤是宣城府里出了名的色鬼,他朝堂上的女人,不管大事小情,一律都判棍棒之刑。而且每每行刑的時候,李鄂坤必定邀了一大幫游手好閑的市井無賴,圍繞著朝堂看衙役褪去女人的單褲,恨恨地捶打她們的皮肉,一壁觀瞻,一壁說笑,yin言穢語地談論著誰家女人細皮女敕肉,誰家女人肌膚雪白,許多女人受不得如此**,行刑回家便懸了三尺白綾自裁,拋下自己的丈夫和兒女一死了之,這樣的縣令還不能讓滿城百姓恨之入骨麼」

豈有此理乾照重重地朝紫檀木幾案拍了一巴掌,恨恨道,「這個李鄂坤,虧得朕還那麼信任他他……他竟然這樣給朕辦事的,大銘朝有這等豬狗不如的縣令,還不是瞪眼等著亡國麼氣死朕了,真是氣死朕了」說罷,朝殿外喊道,「傳朕口諭,八百里快馬加鞭,到宣城府把李鄂坤給朕綁了來速速來面見朕一刻也不準耽擱」

木槿白斜眼朝向乾照,睥睨微笑道,「皇上何必如此心急,這只是小小的宣城府,普天之大,四海列國,像李鄂坤這般狗彘不若的無恥縣令比比皆是,皇上如果回回都勃然大怒的話,那可有得氣生了再者說,這李鄂坤也就單單只是罷了,比他更甚者多了去呢」

乾照 轆一聲從錦榻上爬起,驚異道,「還有比李鄂坤更甚者」

木槿白直直地望著我,眼楮里涌動著哀愁的色澤,我知道他想說甚麼了。

是宣城府一等一的惡霸錢萬財。

我曾听爹爹說過錢萬財的惡行累累,罄竹難書,最令人發指的一件還是他屠殺成家老幼八口之事。當時成家的院子里頭白骨堆積成山,血流成河,母親抱著幼小的女圭女圭闔眼死去,父親死時手里還緊緊握著鎬頭,情狀極其慘烈,時過境遷,可宣城府的百姓至今提起還心有余悸。

果然,槿白幽幽道,「不知道皇上您可曾听聞過腰斬?」

「腰斬?這刑罰慘絕人寰,早就被高祖皇帝建朝之初便廢止了,你好端端地怎麼會提這一嘴?」

「那是因為我小時候親眼目睹過腰斬之人的慘象……我記得那時候才八歲,宣城府里有戶和善的人家,忽然一夜之間全家都死了,都是被砍去了下半截身子,空留著上半截,活活疼死的。我那時趴在門首籬笆樁子上,透過縫隙朝屋里望去,看見三五個衙役拿白布蒙著他們的尸首,像丟棄剩菜剩飯似的丟棄了他們,拋到荒山野嶺里,任憑野狗啃食。每一個人敢挺身而出,說是他們一家的親戚故友,沒有一個人,誰都知道萬一跟他家扯上了關聯,恐怕下一個受腰斬之刑的人就是自己了。」

乾照面色驟然青白,「甚麼?竟然天底下還有人凶殘至此,要給仇家施以腰斬之刑這……這凶手被緝拿歸案了嗎?縣令是如何處置的?」

槿白淡淡道,「縣令處置……縣令才不會為了一戶沒頭沒臉的人家,得罪了當朝貴妃的本家呢。」

乾照驟然一愣,「當朝貴妃的本家……你是說凶手是秦貴妃的親戚?」

槿白恍然一驚,噗通跪倒在地,磕頭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槿白說話一時忘了情,詆毀了秦貴妃娘娘,是槿白該死,皇上要想懲治罪臣,罪臣無話可講,唯有認命。」

「竟然是秦貴妃的本家,那就是神武大將軍的親戚了……是他們秦家的血脈……」乾照喃喃道,俯身扶起槿白,安撫道,「你何罪之有,不過是告訴朕想听的話罷了。」

槿白瑟瑟縮縮,眼神惶恐不定,「不不不,是罪臣說漏了嘴,惹皇上生氣了……罪臣何德何能,敢議論秦貴妃娘娘的是非就為了這一條罪名,死十次百次都是應該的。」

「朕說你沒有罪,你就是無罪之身,怎麼?連朕的話都不听從了嗎?」。

「這個……」槿白的眼楮流露一絲不動聲色的狡黠,可他依舊低俯著身子,不敢抬首直視,只有諾諾說道,「這個罪臣不敢,自然是皇上說甚麼,罪臣就听從甚麼。」

乾照凝神沉思道,「朕……朕不是一個好皇帝,他們個個都恭維奉承,說如今天下四海升平,干戈停息,百姓安生樂業,歡快的了不得,他們,他們都是在愚弄欺騙朕如今天下有甚麼,無非是碩鼠一般的貪官污吏罷了,魚肉百姓,草菅人命,把朕的大銘朝弄得是烏煙瘴氣,一片狼藉他們就該全部抓起來,被劊子手用煮好了的鐵刷子,一層一層地耍他們的皮肉,露出白森森的骨頭,讓百姓拾回家里喂狗」

「皇上您息怒啊,龍體要緊」葛公公忙不迭端來一碗熱茶,「皇上,您可萬萬別為了這等瑣碎之事傷了自己的龍體」

「這等瑣碎之事?朕的黎民百姓在水深火熱之中掙扎煎熬著,你這狗奴才竟然敢說是瑣碎小事?滾開」說罷,抬腳就是很狠踹去,葛公公像個圓球一般從殿上滾了下來,恰好是後背著地,捂著腰高喊道,「哎呦,我這老腰啊」表情猙獰,儼然著實傷得不輕。

連身畔的老奴才葛公公都挨了打,木槿白瞧著不妙,便淡淡笑道,「皇上您也累了,要不咱們去暖閣里歇息吧」

說罷,朝我暗地里揮了揮手,使眼色示意我趕緊離去。

乾照才要起身,眼光忽然落在我身上,「還忘了你這膽大包天的野妮子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出去和葛公公一起領五十大板吧」

我頭不抬,只垂首輕輕道,「謝過皇上,皇上隆恩浩蕩。」

身後的葛公公哀嚎一聲道,「五十大板?皇上……皇上……那不是要了奴才的老命嗎?皇……」一語未終,便兩眼翻插,忽然昏暈過去了。

一個年青內監過來扶起我,面露難色道,「薄贊善,真是對不住您了可是……這皇上的聖旨是誰都不敢違背的,就算這五十大板奴才不打,也總有個要打的人不是?您吶,就稍微忍著些吧」

旁側另一個抱著板子的內監附在我耳畔,悄聲笑道,「奴才久聞薄贊善賢良德惠之名,仰慕您仰慕的了不得,這才打您的板子,奴才特意去廁桶里浸泡過,上面沾了屎尿,您可別嫌腌髒,屎尿可是個好東西,打在身上又不疼,也不生瘡感染,薄贊善您就放一千個心吧」

我微微笑道,「謝過兩位了。」

回到雪芳閣里,花鼓姑姑和青錦兩個滿面陰雲,一見我回來,頓時起身急道,「聞說小姐闖進了舒芳閣,哎呀啊,小姐您的膽量也恁地大了吧,舒芳閣眼下可是皇城重地,一般人都不準進入,您……您怎麼就不管不顧地闖了進去呢,這一旦有了個三長兩短,您讓我如何跟老爺和大小姐交代」

我淡淡笑道,「我這不是好端端回來了麼?你瞧瞧,我身上少了一根手指頭沒有?」

花鼓姑姑凝眉道,「他們沒有為難你?沒有嚴刑拷問逼供?沒有……」

花鼓姑姑還欲滔滔不絕,我慌忙截住道,「沒有,沒有,我好得很,姑姑便放一百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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