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蕊蕊記事兒起,她爸爸就被叫做「老喬」。
每個白天,蕊蕊跟所有胡同里長大的小丫頭片子一樣,野得沒心沒肺,瘋得無法無天,不把爺爺女乃女乃的呼喚斥責當回事兒。等到夕陽的余暉把屋檐的影子拉長,蕊蕊就知道她該回家了,于是收拾好笑臉和心情,慢慢地往家里走去。
蕊蕊一直覺得門是一種神奇的存在,至少對她來說是這樣的,家里的這扇大門不僅分隔了空間,還把她分割成了兩個人。
蕊蕊習慣于在進門的瞬間變成一部精準的雷達,她的每個細胞都在那一刻開始工作,探測、探測、再探測。
她能憑借老喬和媽媽的氣味、聲音、呼吸頻率、落座的位置以及許多亂七八糟且十分微妙的信息,迅速判斷出︰老喬今天喝了多少酒,賺沒賺到錢,賭錢贏沒贏,有沒有和人打架?媽媽今天累不累,在學校受沒受什麼委屈?以此推斷今晚家里會不會有爭吵,如果有,能激烈到什麼程度,有沒有必要把某件小擺設先收起來?
安靜的傍晚蕊蕊用來討好媽媽。晚飯後她寫字、背詩、算題、看媽媽給她的書,再把成果拿到媽媽那兒獻寶,想辦法把媽媽那張苦瓜臉弄出點笑痕。
爭吵的傍晚比較麻煩。她要竭力保持鎮靜迅速做出反應,茶具要收到什麼位置才既快捷又安全,什麼時候應用尖叫引起爺爺女乃女乃的注意,什麼情況下應跑去鄰居家找人?一系列的問題都等著她去應付。
好在蕊蕊有數不清的傍晚可以練習自己的本領,這從出生起就從不間斷的訓練,把最初只會發傻尖叫哭泣的她,鍛煉得越來越淡定、迅捷、具有控制力。
最恐怖的是那些她無法掌控的深夜。老喬大醉而歸丑態百出的夜里,她一邊躲在被子里瑟瑟發抖,對自己強制催眠,一邊猶豫著要不要表示自己已經醒了,讓他有所顧忌。她從嘴的里面緊緊咬住下嘴唇,免得在濃烈的酒氣中打噴嚏。
而那些老喬整夜不歸的夜里,她嚴厲的命令自己警醒一些,即使媽媽斷斷續續的啜泣聲象帶血帶刺的鞭子,抽得她體無完膚,也要忍著痛細細分辨,以免出現什麼意外。
蕊蕊從沒發現別的孩子,如她一般渴望長大,那是一種帶著偏執的瘋狂的渴望。
她總是跳起來把手搭在門框和樹枝上努力往下拽,還不停地找機會躺在床上,讓小朋友分別抓住她的頭和腳用力向兩邊拉。
她熱衷于測量身高,並做詳細記錄。她努力地喝牛女乃吃蝦皮吃胡蘿卜吃菠菜,吃一切大人們偶爾提起或她自認為能加速成長的東西。
她不錯過任何一場早春的小雨,一定要淋個痛快,感冒也在所不惜。
她5歲就開始寫字做小學生練習題,提前一年上小學。一年級讀了一學期,跳到二年級,每個假期都提前自學下學期功課,到了五年級拼命考上了媽媽任教的中學,比同學整整小了三歲。
蕊蕊喜歡穿男孩衣服,頭發短得象刺蝟,很多次在夢中,她變得高大健碩力拔山河,把老喬打翻在地後,對媽媽驕傲地宣布︰「從今天開始,我是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