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紅神情抑郁地看著張雄,張雄的表情更加復雜,似乎滿臉的疑問都集中在一起訴說,這麼個孩子,出生就是一團疑問,伴隨著殺戮、叛國、牢獄之災的孩子,這個孩子會有什麼好,得個大病,要了命去,也應該是上帝的安排。
每個人的心情只有自己知道,它就像加了密碼的箱子,只要每個人不說出密碼,外人再怎麼猜也是猴子拽著尾巴去水中撈月,撈出的總是不滿意的水影。
只有張大寶一個人,在朦朧的意識里殘存著似懂非懂的生死考驗,他的腦袋向左邊一歪,似乎看到了他的親爹,羅厚國正在那邊傻呵呵地瞪著他,罵道︰「你是羅家最不長進的孩子,連老子的姓氏都讓你給篡改了,你有什麼資格到這邊來,老子不讓你來,除非你把姓氏給老子改過來!」
張大寶望著這個似曾相識的家伙,也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自己明明在陰陽兩界的縫隙中間,干嘛要听這個老家伙的話呢,要看看清楚,那邊的好玩,去那邊,什麼姓氏,什麼長進不長進,從幼兒園到小學一年級,沒有一個老師講過這些難懂的東西,那肯定是不好玩的,不中用的,老師們常說的是,給爸爸媽媽倒杯水,給媽媽捶捶肩,于是他悠悠醒轉,看著滿是淚水的張小紅,正在床邊望著他,好像是望著一個神奇的寶貝,那種心情,張大寶能讀懂,媽媽是在虔誠地期待中,他期待著神靈能夠來佑護張大寶,讓張大寶快點好起來。
從半夜里張大寶的病情突然惡化,到張小紅告訴醫生在張大寶小時候發生的被偷挖腎的事情,醫生們已經基本確定了張大寶的病情,是取腎時手術不干淨,在恢復的時候留下了發炎的癥結,在前一段又沒有查到病因,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機會,以致于只好采取非常措施,置換好腎,而且最好是兩個同時換,因為一個功能已失,而另一個要是沒有的話,出現排斥現象,孩子就沒得救了,當然,這對病人的家屬來說,是一個非常殘酷的事情,因為對一個家庭來說,給病人置換腎源,一個尚且難找,要是同時找到兩個腎,無異于判死刑,然而,事實就是這麼殘酷,殘酷到要限制人的呼吸。
醫生們會診了好久,還是不能找到更好的替代方案,只好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張小紅和張雄,听到換腎能治好張大寶的消息,夫妻兩個高興了一陣,因為他們家有的是錢,花掉多少錢是小事,只要能把孩子治好,爺爺和女乃女乃也從山東煙台趕過來了,他們听了醫生的話,馬上張羅著去找腎源的事。
誰知,事情根本就沒有他們想的那麼樂觀。
醫生告訴他們,找到兩個腎的可能是有的,但這兩個腎要植入一個人的身體里,不排斥,所以最好是一個人的,或者是親兄弟親父子的腎,而且最好是年齡在三十以下的人的腎。
醫生的話也沒有讓他們失望,但後來幾個人在一起議論的時候,張雄率先說道︰「哎呀,有這樣的人嗎?願意把自己的兩顆腎都捐獻出來,給我們,自己死,要是他自己死了,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呢?」
「張雄,不要絕望,我們好好找找,實在找不到的話,讓醫生檢查一下,看我們父子的腎能不能救活我的孫子!」張照軒說道。
「爸爸,你瘋了!你我父子的腎,那根本不可能,要是排斥了,我們父子連同張大寶同時報銷。」
「孩子,只要有希望,我們決不放棄,要我怎麼做,都可以。」
「前一段時間,媒體上不是說有人專門從事捐腎掙錢的事嗎?你們誰有這方面的消息,看能不能找到這樣的人,先從外圍來找,別把事情想得太壞!」張照軒的老婆勸慰大家道。
張小紅和張雄听了媽媽的話,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王朋。在他們眼里,王朋簡直就是個地鬼,什麼事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然而,眼下這事,估計懸!
張雄看了一眼張小紅道︰「你給王哥打電話吧,先問問,看他能不能找到,好像是前幾年,他媳婦的老媽做的就是這樣的手術,他找到過這樣的腎源!」
王朋接到張小紅的電話,也傻眼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時隔多少年之後,還有人記住他這回事了,他並沒有這個方面的能力,也沒有這個方面的最新的消息,當年給他找到許方媽媽的腎源的人,早就被判刑改造去了,到哪里還能找到這樣的消息呢,但他不願意馬上回絕他們,那樣,無疑給他們的孩子判了死刑,他知道,張小紅和張雄夫妻此時的心情,他的話或許是他們的希望呢!
王朋給池娜告了個假,馬上驅車趕到了醫院。
他們在醫院踫到了前來探視張大寶的羅曉寧和高智野,張小紅和張雄一見到王朋,就像見到了救星一樣,王朋什麼話也沒有說,他先跑到病房區看孩子,看著張大寶臉上蒼白的汗珠,看到張小紅夫妻臉上求助的眼神,他仿佛看到了四喜猙獰的面目,是啊,當年要不是有這麼一個人,這孩子怎麼會有這樣的劫難呢?
可眼下,王朋該怎麼給張小紅夫妻說呢?
王朋把張雄拉到一邊,找了靠近洗手間的地方,這里可以抽煙的,王朋抽出兩支煙來,給張雄點上,自己也點上,說︰「張雄老弟,這事你怎麼會想到我呢?那幫人早就被判刑改造了,現在哪里有這樣的人呢?再說了,我那老岳母被換腎之後也沒有活幾天,後期的營養治療跟不上啊!」
「後期營養的治療的事,你盡可以放寬心,錢不是問題,關鍵是東西,能救命的東西,只要東西有了,錢的事,只要說出個數字,我都能馬上答應辦到。」
「可是,要找到腎源,還是兩個,比登天還難呀!」
「王哥,畢竟,你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你一定有登天的梯子,你現在就是我們的希望,如果你能找到這樣的信息,我立馬付給你十萬元。」
「這事啊,你得給醫院聯系,院方有專門的捐腎信息庫,說不定這個時候就有腎源呢?」
「可是,你知道嗎,王哥,張大寶的事給別人的事不同,醫生說,他是要同時換掉兩個腎的,要兩個絕對不能出現排斥的腎源,才行,王哥,你一定要給我們想辦法呀!」張雄這次是真動情了,他說著幾乎要下跪了,眼淚在眼眶里亂轉。
見此情景,王朋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說出拒絕的話,他想了半天,來回走了幾遭,撓了無數次頭皮,才對張雄說︰「那好,感謝你們夫妻兩個對我的信任,我不說錢的事,我就去給你們全力找腎源,或許真能找到一個人,他不想活了,要把腎源捐給我們呢?」
望著王朋漸漸遠去的背影,張雄好像看到了希望越來越清晰了,他慢慢地回到病房區,見羅曉寧和張小紅正在低聲說這什麼,見張雄過來,高智野上前去,輕輕拍著張雄的肩膀,對他說︰「張哥,你不要絕望,事情總會有轉機的!」
張雄扭頭看看高智野,也輕輕地拍了拍高智野。
羅曉寧的心里全被愧疚充斥著,似乎這愧疚像一把利器,要把自己一塊一塊地卸掉,而這一把利器正是自己的二哥羅小剛,要是沒有羅小剛的前幾年的荒唐行為,他羅曉寧怎麼在今天會為張小紅和張大寶的事情而慚愧到肝腸寸斷呢!
王朋向池娜匯報了醫院里發生的一切,說自己正在為張小紅的兒子張大寶尋找腎源呢,估計要得好幾天時間,這段時間,就麻煩池娜幫自己接送孩子,池娜沒有說什麼,畢竟王朋是在幫自己的小姨,自己和小芳也很熟悉了,接送是沒有問題的。
王朋能去哪里尋找呢?
他想先去火葬場看看,還沒有走到火葬場,就接到了張前音的電話,電話里的張前音已經有氣無力了,他央求王朋把自己送到小妹他們看病的醫院里,一則自己可以在理療一下,二則順道看看那個苦命的孩子,那個自己的第一任男友和自己的小妹生下的孩子。
王朋還能說什麼呢?
到了這個時候,張前音沒有讓她的女兒池娜去送自己住院,而是讓王朋給她送到醫院,王朋的心里咯 了一下,這或許就是女人的寄托吧!
他開車把張前音送到了醫院,先攙著她來到張大寶的病房區,看到二姐前來,張小紅和張雄都非常地意外,忙上前攙過來,張前音說︰「我只是來看看孩子,順道再來看看醫生,另外我還想單獨和小紅說件事。」
看完張大寶,王朋和張小紅又把張前音送到病房住下,王朋對張小紅說︰「我馬上去一趟火葬場,看有沒有合適的腎源,張前音這里,你抽空過來看一下,她已經快不行了,但她還有話對你說,所以她才選擇這里住院,你明白嗎?」
「王哥,勞煩你了,這里我會注意的,你且去吧!」
火葬場里今天火化的四個人中,沒有一個家屬願意讓自己的親人捐獻腎源的,即使他們都願意,也沒有一個在三天之前還活著的,也沒有一個在三十歲以下就死的,王朋忙活了半天,知道灰心喪氣地出來。
正在他不知如何開展下一步工作的時候,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
「你在哪里?在做什麼?」
「我剛從火葬場出來,想找兩個腎。」
「病人在那家醫院?」
說完這一切,王朋忽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竟然連對方是誰都沒有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