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房間里的空氣如同被冰凍了一般,錦兒幾乎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她的神經全然緊繃,眼楮死死地盯著珀濃公子,從這男人的眼里,她能讀到憂郁和醉意,卻未曾讀到普通男人醉酒後看見美貌女子的那份色迷。她在心中暗自猜想,這到底
是什麼樣的男人?
「你——」
珀濃公子忽然開口說了一個字,錦兒立刻緊張地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握緊成了拳頭,她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萬一,萬一這人有邪念的話,那就拼了吧!她那兩顆如黑珍珠般的眼楮瞪得碩大碩大的,仿佛兩盞夜光燈似的盯著珀濃公子,以防止著每一個舉動。
「你這樣瞪大眼楮看著我,你不累麼?」珀濃公子幽幽地說出了這句話。
錦兒緊繃在喉嚨上的那口氣緩緩吐了出來,她勉強地扯起嘴角微笑道︰「勞煩公子拿著這麼一柄寶劍指著奴婢,公子不累麼?」
珀濃的眉角稍微抖動了一下,流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情。但這一絲神情在他平靜如水的臉上很快消失了,他緩緩地放下了手里的劍。就在錦兒以為躲過一劫時,他忽然揮動長劍耍起招式來,錦兒嚇得連連後退。
一盞盞燭光映照下,珀濃干淨利落,飄逸如鴻地揮舞著那柄長劍,或是騰空側揮,或是馬步推劍,看上去是個使劍的好手,錦兒不得不這樣承認。可是她很納悶,這位看上去衣著華麗,神情憂郁的公子到底想干什麼呢?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珀濃公子忽然一邊舞劍一邊念起詞來,「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他念到此處時,劍鋒陡轉,再次逼近錦兒,錦兒慌忙後退,一直退到了圓柱子上。他問道︰「後一句是什麼?」
「什麼?」
「答不出來?」
半秒鐘的腦袋空白後,錦兒月兌口而出︰「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珀濃收回了長劍,繼續耍了起來,嘴里又念道︰「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他念罷又一個回身將劍揮了過來,錦兒算是學乖了,趕緊念出後一句︰「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如此往復了四五次,直到珀濃耍劍累了,這場連詞才算告了一段落。珀濃把長劍小心地收回了劍鞘里,盤腿坐在了金絲軟墊上,很珍愛地把劍放在了腳邊。他抬起頭瞟了錦兒一眼,說︰「你不會倒水麼?」
錦兒忙上前斟了一杯茶,遞到了珀濃面前。可珀濃沒有立刻去接,而是細細地打量著錦兒,問道︰「你叫什麼?」
「奴婢叫錦兒。」
「新來的?」
「大概……可能……或許是吧!」
珀濃微微皺眉,伸手接過茶喝了一口,用眼角瞟了錦兒一眼,說道︰「難不成你是被綁來的?」
錦兒苦笑了笑道︰「說起來也……也差不離吧!」
「看來你的記性很好。」珀濃放下茶盞,身子往後靠著,一臉輕蔑的笑容看著錦兒。錦兒不解其意,問道︰「您這是什麼意思?」
「水姑讓你背那些詞,你背得挺快的。」
「呃?背詞?」
「不是麼?看來這回水姑終于找了個腦子好使的,不再像之前那些笨頭呆腦!」
「您說的是那些辛棄疾的詞麼?那些詞我很小就會背了!」
珀濃冷冷地看著錦兒,眼神中流露出了不屑,仿佛已經認定了錦兒是在撒謊。他微微仰頭笑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必再為自己說好話了,賞錢我會給的。」
錦兒心里有股無端的火冒了出來,這輕蔑的眼神冷漠的笑容分明是在諷刺她,在譏笑她為了奉承而背誦那些辛棄疾的詞!可是這些詞是父親教她的,因為父親最喜歡辛棄疾的詞,喜歡字句間那份利落豪爽,又不乏懷古幽思,所以在她很小時便會背辛棄疾所有的詞了。
「公子以為奴婢是為了討好您所以才記住這些詞的?若真是這樣想的話,那公子太自作多情了!奴婢是為了父親才記住這些詞的!」錦兒平靜地回駁了珀濃的話。
珀濃略感驚訝,這已經是錦兒今晚給他的第二次驚訝了。他從天花板上收回了目光,看著錦兒問︰「你說你為你父親記下這些詞?你父親也喜歡辛棄疾的詞?」
「是的,奴婢的父親很喜歡他的詞,豪邁時字字鏗鏘,語峰利落;柔情時,寸寸纏綿絲絲扣心,這便是辛棄疾的詞!」
第三次驚訝油然而生,錦兒的話正好說中了珀濃的心思,他以為只有棋浣才懂,沒想到這丫頭也——凝視了錦兒片刻後,他又仰頭靠在了軟枕上,輕輕揮手道︰「我乏了,你去吧,叫水姑來見我!」
錦兒好歹松了一口氣,如逃逸一般快步地走出了那間房。隨後,水姑進來了,小心翼翼地陪笑道︰「公子,您有何吩咐?是不是那丫頭伺候得不周到?那丫頭新來的,若是伺候得不好,還請您……」
一錠金子從珀濃手里滾落了出來,他淡淡地說了三個字︰「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