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監提點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瘦臉濃眉，一雙灰黑的眼楮中透露出著無法琢磨的光色。此刻，他正恭恭敬敬地跪拜在地上，靜靜等待聖上的駕臨。
隨著「吱」地一聲響起，提點跟前的一扇小雕花紅漆門被打開了，小歲從里面走了出來，在小歲身後是一間不大的里間，與聖上的寢室相連，非必要時，聖上不會在此見人。
那里間垂下了一簾鵝黃色的紗帳，聖上便坐在那紗帳後面。提點參拜之後，聖上問道︰「那姑娘你已經見過了？」
提點垂首道︰「回陛下的話，剛才歲公公已經領著微臣從側窗處偷偷看過了。」
「你以為這姑娘的命數如何？」
那提點深吸了一口氣，再次俯拜在地，似乎有難言之隱。聖上微微皺眉，問道︰「竟讓你難以開口？」
「回陛下的話，微臣的確是有些顧慮。」
「但說無妨，朕想听實話！」
「是！」那提點緩緩起身，依舊垂首躬腰道︰「微臣本來一介草民，但幸得陛下賞識，方能做到這司天監提點一職。微臣日夜都想報答陛下知遇之恩，如今終于等到好時機了！」
「繼續說下去！」
「微臣記得與師傅拜別的前一夜，師傅在華露頂為微臣踐行，偶然夜空中一星相引起了師傅的注意，師傅揣摩良久後說了一句話︰‘末世之窮，朱雀之隕；七宿亂法，新凰出聲’。」
「此話何解？」
「朱雀乃南方七宿之總，朱雀隕落，必然帶來七宿混亂。星宿亂法，天象有異，人間便有大劫難。然而，能收整七宿亂法的便是新凰了。」
聖上那緊皺的眉頭越加緊縮，他的右手使勁地握了一下扶手上的龍頭雕飾，仿佛是在掩飾他內心的不安。他故作輕松地問︰「依你而言，那姑娘便是新凰了？」
「對此，微臣不敢斷言。但據微臣觀來，那姑娘的面相的確是異常貴氣逼人，令微臣不敢直視褻瀆，所以微臣相信，那姑娘將來的造化是非同一般的。即便不是我師傅口中所說的新凰，但她氣勢如此強盛，未嘗不能做陛邊之人！」
聖上沉吟了片刻道︰「你曾說過，馥妃天生後相，氣度非凡，因此朕才特意讓塔桑族進獻她，納了她為妃。難道說這世間會有一皇二後？」
「陛下不記得了？當年娥皇女英不也如此麼？」
聖上緩緩地靠在了龍椅後背上，他閉目思索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睜開眼對提點吩咐道︰「你替我去查一件事，要你親自去查，不得假手他人！」
吩咐完提點後，聖上起身走出了那里間，緩步走向了正室。他一抬眼便看見錦兒跪在地上收整藥盒。他細細地打量著錦兒，從側面看過去，錦兒那黑亮的睫毛微翹，白玉似的鼻梁秀美地安插在那兒，一雙不厚不薄的胭脂紅唇在燭光下顯得光影剔透，惹人遐想。他想這不過就是一個花朵兒一般美麗的姑娘，不甚稀奇，竟有這等翻雲覆雨的本事？對提點的話，他半信半疑。這一晚，他竟失眠了，每每睜開眼，便往美人塌上睡熟的錦兒的臉上看一眼，越看越覺得提點所言非虛。
天亮時，聖上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這一睡竟讓他做了個膽戰心驚的夢。夢醒時，他早已冷汗淋灕，氣喘難平。小歲听見聖上發出異樣的聲音，忙走近龍塌旁輕聲喚道︰「陛下！陛下！」
「何事？」聖上努力地喘息，試圖平息那起伏的心緒。
「已經快午時了，各宮諸王都還等在殿外呢！您看……」
「叫他們回去，留下德金便是！」
小歲出去傳旨了，聖上抬起眼角正好看見了錦兒，他忽然一陣心驚，不由地想起了剛才那個夢。他忽然瞪大了眼楮，指著錦兒輕聲道︰「你過來！」
錦兒走過去跪在了龍塌前，聖上又吩咐道︰「轉過身去！」錦兒只好照做。她剛背後身去，忽然後背的衣衫被扯開了，她嚇得輕叫了一聲，忙用手去遮護。
「跪下！」聖上厲聲喝道。
錦兒好生奇怪，但也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無奈，只能安安靜靜地跪在那兒，出了雪白滑膩的後背。雖然看不見，但她能感覺聖上的目光像一束灼人的光線一直在她後背晃悠。
「你听著，」聖上忽然發話了，「朕要你在朕的跟前發一個毒誓！」
「陛下要奴婢發什麼毒誓？」
「朕要你發誓，你這一生會永遠效忠于朕和朕唯一的皇位繼承人！倘若你背棄你的誓言，做出背叛朕和繼承人的事情，那麼你將萬劫不復，永無寧日！」
听到這兒，錦兒心里好不可笑，她萬萬沒想到堂堂一個大周朝皇帝，一個天之驕子，竟然也會相信這所謂的誓言！反正錦兒是不信的，所以就算對著這個老皇帝發誓，她也一點不怕。她照著聖上所說一字一句說出了誓言。這時，小歲進來了，聖上冷臉吩咐道︰「取一碗酒來，讓她刺破手指，滴下三滴血！」
小歲愣住了，錦兒更是愣住了，發完毒誓還要滴血？她忽然覺得有些後背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