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
老孫和老蔡經常坐在村口的半扇石磨上喝酒，兩人自小相識，親如兄弟。
年輕人都進城打工去了，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燙著稀奇古怪的頭發。若倒退十幾二十年，兩個老人身強體健，肯定出去闖蕩一番。
想當年，兩人是公認的腦筋活絡的聰明人，第一個承包田地，第一個修建大棚，第一個購買三輪車，第一個到礦山做工。
那真是一段光輝歲月，國家的煤礦，國家的工人，在幾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眼中，儼然高等干部，無論走到哪里都備受矚目，姑娘們排著隊供他們挑選。
從那時起，兩人養成喝酒的習慣。都是好酒啊，汾酒，五糧液，劍南春。下酒菜也得胃，狗肉，鱸魚，螃蟹。
現在，兩人看著幾塊錢一瓶的土燒酒和一碟隔夜的煮花生，就著回憶吧嗒咸澀的滋味。
煤礦改制私營。雖然失去了國家干部的光環，但收入甚豐，而且多干多得。兩人一頭撲入坑道，曾經接連三晝夜不上去，後來實在支持不住，被工友抬出，送到醫院打了三天點滴，返回繼續工作。兩人被評為先進楷模。
煤越來越少，錢越來越少，煤礦瀕臨倒閉，拖欠曠工工資。兩人的最多，老孫有七八萬，老蔡有十幾萬。
兩人鬢角斑白，彎腰駝背，手似乎永遠洗不干淨，喘氣都帶著潮濕的粉塵味。
兩人精挑細選的漂亮姐妹花同時變了臉色，既不體諒他們的辛苦，也不顧及他們的臉面，一會兒嫌他們髒，一會兒嫌他們臭，吵嚷得家宅不寧。干脆拋下他們，跟子女一同進城當保姆。
兩人用盡手段追討欠款，綁架礦主的女兒，縱火燒礦主的房子。礦主始終一句話，要錢沒有，我全家三條命，殺了我們，你們也得坐牢。
兩人無計可施，終日長吁短嘆。可峰回路轉，又出現新希望。今天，兩人一邊喝酒一邊等待家人歸來，然後齊聚老孫家。
听說要買煤礦，婦孺炸了窩。那個礦已經竭了，分文不值了。老孫和老蔡趕忙道明緣故，相傳一百多年前，一個大地主為避戰亂，將一批金銀珠寶埋在附近，推測應該在礦的下方。
兩人拿出畢生積蓄，再加上欠款，和礦主簽了買賣合同。礦主還清其他曠工的錢，舉家搬遷。
兩戶人家驚驚惶惶，白天閉門不出，夜間扛著鍬鎬到礦坑深處挖掘。幾天後，礦主在報紙上看到，煤礦發生滲水事故，孫蔡兩家無一幸免，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此後，煤礦滲水頻發，私營小礦尤甚。據幸存者描述，仿佛耳邊無數聲音吶喊，下面有財寶！于是著魔般拼命地挖啊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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