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
珊娜懷著沉重的心情登上火車。她的父母替她買好車票卻未送行，這不是她情緒不振的原因，十幾年來她已經習慣了。
她意識到一件事，她對魄的感知能力變弱了。什麼時候開始的？難道和江天曉有關系？她回憶與江天曉結識的過程，他理解她的怪異，相信她的感受，幫助她，保護她。她的家庭情況是她最後的矜持和尊嚴，他也毫不介意。她曾無數次冷酷地想，他是出于獵奇、同情、無所事事，然後立即深感自責。她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她要問問女乃女乃。下了火車轉乘汽車，由于火車晚點，沒趕上最後一班汽車。她拖著旅行箱找旅館，巧遇同村的老伯進鎮辦年貨。老伯招手高喊，是珊娜嗎？
農用三輪車的窗戶灌進股股寒風，老伯的話語親切熱誠，問長問短，學業怎麼樣？父母的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交到男朋友？珊娜拿出一盒膏藥，老伯有頸椎病，還有其他禮物送給老伯的家人。
遠遠望見村落和那棵老榆樹。盛夏時節，女乃女乃經常坐在樹下給小朋友講故事。
珊娜的養父去屠場殺豬，養母在院中劈柴。珊娜下車，告別老伯。養母月兌下粗手套，幫珊娜拎東西。
珊娜一份份拿出來，擺在炕沿上，給養父的新棉帽，給養母的新襯衣，給姐姐姐夫的新桌布，給小外甥的女乃粉。養母眉開眼笑，統統裝進櫃子里。養父回來，看見珊娜，剁下一副排骨，炖上。
珊娜說想去看望女乃女乃。養父喝一口燒酒，大雪封山，路難走，清明再去。
珊娜的腰被硬炕硌得發疼，窗外一弦細月。她被親生父母送到這里，那晚也是如此情景，她蜷縮在被子里哭泣。她的養父母原本並不同意，有一個女兒干嘛還添一個，你們想要兒子，難道我們不想嗎。她的親生父母承諾，每月供給撫養費，等他們的女兒長大，讓她參軍入城。
女乃女乃模到珊娜冰冷的小手，把她抱在懷里，輕聲哼唱搖籃曲。
姐姐並未按計劃參軍進城，光宗耀祖。她听說當兵很苦，另外她與一個青年墜入情網。養父母打她罵她，甚至攆她出門，她仍堅定不移。珊娜的親生父母得到消息，調停勸解，最終通過縣委書記，將姐姐和姐夫安排在縣里工作。
若干年過去，姐姐一家日益興旺，養父母也盡釋前嫌，大家依然和和睦睦。
珊娜獨自翻過山坡，下半段路太陡峭危險。她遙望女乃女乃的墳頭，隆起白茫茫的晶瑩。
養母拿來大紅紙和筆墨，就你一個讀大書的，幫鄉親們寫寫春聯。珊娜點起油燈，從來不必添油，映出女乃女乃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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