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你和錦城好好的啊,媽這一輩子算是過去了,你是媽現在最大的牽掛,只要你過的好,媽也別無他求了。」
顧婉舒是二十四歲嫁給夏水程的,那時候夏水程已經三十一了,軍人的威嚴氣魄吸引了她,結婚一年後她便有了夏清,之後她就像是鬼附身了,再也無法生育,而夏水程那時候也是對她極為體貼的,有了夏清,他對夏清也是百般寵愛,從不提再生兒子的事情,這麼一晃眼,就是二十年過去了丫。
她和夏水程也就是這兩年越走越遠的,她以前從來不相信代溝這種東西,雖然夏水程大她六歲,可是他們之間向來都是無話不談的,彼此之間從沒有隔閡這麼一說,而這幾年夏水程總是變得神神秘秘,和她也漸漸沒了話題,而在她每次故找話題的時候,他不是不予理會就是義正言辭地批判,掛在嘴邊的詞總是世俗、庸俗、婦人之見、更年期、頭發長見識短,凡是形容女人不好的詞全用在她身上了。
就連昨天,那個水性楊花的詞也搬出來用了,她只不過是和秦醫生兩個人去了趟夏清那里,回來的時候比較晚,被夏水程看到了,他二話不說,也不停他辯解,直接丟了四個字,她當場就愣住了。
「媽媽,你別總是這麼說,你還不到五十歲,還有五十年好活呢,怎麼說過去了呢?」夏清喉嚨發酸,以前她不管多孤獨多難過,從來都不會和媽媽說,她知道媽媽一定害怕听到她不幸福,媽媽把所有美好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要是讓她知道了她和藍錦城相敬如賓的生活,她一定會崩潰的。
顧婉舒苦笑,「再活五十年不成老妖怪了?媽活夠了,等看到外孫長大些,媽就能去了。媲」
「媽……」夏清嚇得面如土色,大喊了出來,「不要亂說,不要嚇我。」
她無法想像父母離開人世的場景,她想都不敢想像,一秒鐘都不敢想。她還小,她無法承擔生離死別,無法承受親人的離去。
顧婉舒听見夏清激動地聲音帶著顫抖,趕緊收話,「媽亂說的,小清別怕啊,媽媽不會丟下你的,你是媽媽最愛的女兒,媽媽怎麼舍得不管你呢?」
夏清眼角癢癢的,用指尖一觸,一滴淚浸濕了她的指甲,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
她最近真是越來越能哭了,眼淚多的要命。
「那你說話算數!」
顧婉舒撲哧一笑,「難不成真的讓媽媽守你到老?」
夏清撒嬌,「我不管,你就是不許離開我!」
「好好好,真是傻女兒!」顧婉舒無奈地笑著,她的寶貝女兒真是她的開心果。
夏清這才滿意地笑起來,擦去眼淚,「媽媽,你剛剛嚇到我了,你得補償我!」
「怎麼補償啊?」顧婉舒遷就地反問。
「為什麼你和爸爸總是吵架?」她一直想知道的問題,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而他們也從不在她面前吵,有她在的時候他們都是僵持著,冷漠地看對方,只有她出去了,他們才會大吵特吵,她結婚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吵了,進入了冷戰期,這是最可怕的時期,發展不好就會離婚的,她也知道,但是她也懂,如果真的無法一起生活,分開也許是最好的,這樣大家都過的好,比現在分居來地強多了。
顧婉舒僵硬地握著電話,「夏清,你還小,有些事情還不懂,還是不知道的好。」
顧婉舒清楚地記得,夏水程已經有三年沒有踫過她了,而他卻……
這些怎麼能和夏清說?他們已經老了,她一個半百的婦人如何向自己的女兒啟齒?她又怎麼能毀掉夏水程在夏清心里偉大的父親形象呢?不可以,所以,夏清也不能知道。
「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夏清追問,「是老了,沒感情了?還是婚姻束縛太久,你們誰想自由了?」
「小清別想太多,也別問那麼多,你和錦城好好過日子,過兩年給媽生個胖外孫抱抱,媽也快下崗了,以後幫你們帶孩子。」
他和夏水程,沒有一個人說過離婚,吵了兩年,冰凍了一年多,可從來沒有人說過要離婚的話。就連他們氣急敗壞地指著對方的鼻子說著最難听的話,都不包括離婚。
顧婉舒怎麼可能和夏水程離婚呢?她愛了他一輩子,迷了一輩子,守了一輩子,怎麼可能會離開他。
夏清回到辦公室,坐在辦公桌前發呆,媽媽總是說一些消極而哀傷的話,她想知道,想幫忙,可是根本幫不了他們,她什麼都不知道,他們什麼也不說。
整個世界都充滿了迷霧,只有她一個人是清楚的。
她被門口的嚷嚷聲驚醒了,探著腦袋望過去,沒看見什麼,倒是听見霍北笑的聲音,她緊忙站起來過去一探究竟。
霍北笑大大咧咧,嗓門大,都屬于正常,可她從來不會在單位亂喊亂叫。
她小跑過去就看到霍北笑雙臂抱懷,居高臨下地看著對面的女人。
那個女人穿著帆布鞋,牛仔褲,白色體恤,再配上一頭及腰的長發,儼然就是學生妹的打扮,她的臉巴掌大,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無辜地看著霍北笑,這個人就是讓霍北笑咬牙切齒的米音音。
真是好久不見,懷過兩個孩子,還能打扮成孩子樣的也就非她莫屬了。
天生就玲瓏的身材,嬌小的樣子,就連女圭女圭臉都生地特別爭氣,用霍北笑的話說,就是一個千年不老狐狸精。
可是,她來干什麼?莫不是知道了莫煦和霍北笑的事情了?專程跑這里來興師問罪的?
夏清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看著周圍越來越多的看客,她緊忙站出來。
好吧,霍北笑對她那麼好,給她那麼多力量,這個時候也應該是她為霍北笑做點什麼了,賠笑就賠笑了。
「音音?你怎麼來了?來之前也不打個電話。」她特麼鄙視了一把自己,上前親昵地挽上米音音的胳膊,「北笑,是你叫她來的啊?一定是知道我想她了,是不是啊?」
夏清巧笑連連地在米音音耳邊低聲地說,「有什麼事我們找地方說,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霍北笑詫異地看著夏清,心想,你在搞什麼啊?這女人是來找她事情的。
「走走,我們去附近的‘第二杯’喝杯咖啡。」夏清又挽上霍北笑的胳膊,拽著她們兩個冰塊往出走。
同事們一看原來是人家同學,都紛紛散去了。
說是去「第二杯」,怎麼可能去那種安靜而到處是同事的地方去讓他們兩個探討關于第三者的問題呢?夏清帶他們去了公司後面不遠處的一個小學,那邊有個小門可以進到操場。
到了地,米音音不再往前走了,夏清也跟著停了下來,始料未及地,米音音抬起縴細巧妙的玉手朝著夏清就是一記絕情的耳光。
打地夏清暈頭轉向,打地霍北笑心尖發顫。
夏清吃痛地捂著臉頰,不可思議地看著米音音,怎麼能打她呢?
霍北笑的反應快,性子急,二話不說,拉過瘦小的米音音,左手鉗住她的下巴,右手照著她女敕白的臉蛋狠狠地給了一巴掌,米音音的小臉蛋上頓時出現四個鮮紅的指頭印,嘴角有一絲血淺淺地笑成一朵妖冶的花。
「你他.媽算什麼東西,敢踫她?」霍北笑指著米音音的鼻尖,忍不住污言穢語全 了上來,真是忍不住還想給她再來一巴掌,結果被夏清給攔住了,「你個他.媽的,操.蛋.貨!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她是你踫的?」她雙眼發紅,聲嘶力竭地接著沖她吼道,「你試試再踫她一個指頭看看,老娘不把你手剁了,就把霍字倒寫過來!」
夏清是全天下最善良最單純,最讓她心疼的女孩,她為了自己不肯來賠笑,演戲,把這一輩子沒干過的虛偽事都干了,現在還為她挨了一巴掌,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大把針扎進來,痛地無以言語。
米音音露出尖酸刻薄的模樣,丑地令人發指,「霍北笑,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緊接著提高聲音大肆叫囂,「你個賤.人,勾.引我老公,你個不要臉的小三!」
霍北笑本來對她還殘存一點愧疚,可事情發生到這一步,所有狗屁的愧疚全部消失地無影無蹤,反而多添了些厭惡感。
「你.媽.的,老.娘只是在做你曾經做過的事情!而且做地比你更加理直氣壯!」霍北笑很少說這些髒言臭語的,今天被一個米音音全部逼了出來。
米音音被霍北笑一句話給搥了回去,咬著牙瞪著她,理屈詞窮了還繼續為自己爭兩句,「我們結婚了,我還為他懷過兩個孩子!」
霍北笑也毫不示弱,鏗鏘有力地回道,「滾你娘的,還好意思說,不知廉恥地爬到他床上,偷偷把避.孕.***破才懷的孩子,還拿孩子逼他結婚,這種下賤事情也就你能做得出來。」
夏清吃驚地看著米音音,原來她是這麼懷的孩子啊,是這麼把莫煦給拐走的……
「霍北笑,你丫的就是一粗人,本小姐不和你計較!」然後米音音一揚下巴,轉身瀟灑地離開。
夏清看著她的背影總覺得怪怪的,好像缺點什麼,按照常理說,她應該沒有這麼容易罷休吧?
算了算了,走就走吧,她還是想想接下來怎麼辦,這樣肯定回不了辦公室了。
霍北笑見米音音走了,小心翼翼地拉過夏清,彎腰看著她的臉,一臉愧疚地問她,「小清清,你還好吧?」
夏清模了模臉,一臉灑月兌,「她瘦成那樣,個子還沒我高,能使多大的勁兒啊?」
到現在了她還怕她內疚而故作輕松,霍北笑感動地熱淚盈眶,模著她的紅腫,「對不起啊,小清清,我真沒想到個賤.人會打你,我以為她會打我,我都做好挨打的準備了……」
夏清也搞不懂那米音音是發什麼瘋,她只不過是充當了一下和事佬的角色而已,也不至于要挨一巴掌吧。
「沒事,回去冰敷一下就好了。」她說罷笑了笑,「不過你打她那巴掌真夠力的,嘴角的血都滲出來了。」
「那是她該得的,你要不攔著我,我給她右臉再補一個。」霍北笑想想剛剛的場景,真是恨不得追上去再打她兩個。
打她可以,她「勾.引」有婦之夫是她的不對,扇她多少個耳光她都認了,她就站那里任她打,什麼時候她打夠了什麼時候停,她保證一個字也不說,可她憑什麼動夏清?夏清惹著她什麼了?
「北笑啊,我這個樣子也沒法回單位去了,你幫我請個假吧,就說我朋友遠道而來,我去招呼了啊。」她早就在辦公室呆不下去,每到月初大家都很清閑,幾乎沒什麼事做,就是呆在辦公室熬日子。
現在霍北笑的心情,別說給她請半天假了,就是請一年也願意,死皮賴臉地纏人事部,百般討好老爸,她都心甘情願。
夏清是竊喜地回到家里的,一路上都在想藍錦城在家里干什麼,會不會看到她回去感到很驚訝呢?她的突然出現對他來說是驚喜還是驚雷?
她用鑰匙開門進去,夏清逆著光看到陽台上盤腿而坐的人扭身看著她,陽光把他的身形做成剪影,沉靜而安詳,如一個得道高僧在坐禪講道。
夏清簡直不敢相信,那里坐的人是藍錦城。
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去過陽台,更別說是安之若素地坐在那里了,自從她知道尤瑾瑤的蹦極事故,知道藍錦城的心病,她從未敢奢望過藍錦城會踏入陽台一步。
「你怎麼回來了?」藍錦城取下耳機,把手里的書放一邊。
夏清這才發現藍錦城剛剛听的是她的耳機,看的是她的書。
藍錦城見夏清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剛剛放下的東西,「好無聊,就看看你的書,不介意吧?」
她慌忙搖頭,一點也不介意,反而好奇,他會不會喜歡自己喜歡的音樂,自己喜歡的書。
「歌好听嗎?小說好看嗎?」她放下手里的東西跑到藍錦城跟前笑著問他。
藍錦城毫不猶豫地點頭,「沒看出來你喜歡听鋼琴曲。」他還以為這小姑娘應該喜歡一下傷感的流行歌曲呢,像藍妙砂一樣喜歡言情小說,「王朔的書我也挺喜歡,改天帶你去看電影。」
「真的嗎?」夏清拉過另一個蒲團坐到他對面,「你真的也喜歡嗎?」
她就像是被他接受了,激動地心情無以復加。
藍錦城注意到夏清的左臉紅紅的,有點發腫,他直勾勾地盯著看,夏清暗叫糟糕,真是得意忘形了,她慌手慌腳地地躲閃著,假裝朝另一邊看,撫著頭發遮著被扇了耳光的臉蛋。
簡直就是欲蓋彌彰嘛!
藍錦城反而更加好奇了,沉著眸子握住夏清的手腕拉了下來,夏清又趕緊把臉轉過去,遲了,藍錦城已經看到了她的臉上淺紅的手指印,驚愕地問她︰「哪來的?」
夏清閃爍其詞,「什麼啊,你說什麼哪兒來的?」
藍錦城松開手,瞪了她一眼,像是再說,夏清別裝了,說實話。
可夏清也不笨,知道要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你怎麼跑來陽台了?」
藍錦城活動了一下脖頸,又伸了伸懶腰,「我來曬太陽殺菌。」
夏清看著他的樣子痴迷地笑了起來,他真好看,穿著睡衣,伸著懶腰,慵懶的樣子都那麼讓她心動,她真是沒得救了。
「你臉怎麼了?」他伸手去觸紅腫的地方。
夏清緊張地舌忝了舌忝唇,大氣不敢出一個,小心翼翼地瞎扯︰「就同事扔過來一個文件夾,不小心踫到了。」
藍錦城根本就不相信她這套,什麼文件夾,什麼不小心踫到了?要真是不小心她會這麼怕被他看到?
孩子的可愛之處就在于,說著漏洞百出的謊話,還要天真地裝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夏清就是,明明指頭印那麼清楚,那說文件夾踫到的,誰家的文件夾長著手?
「夏清,我再最後問你一遍,怎麼弄的?」他語氣逼人,眼神凜然。
夏清只是抬頭看到他的眼神而已,就嚇得慌作一團,她果然不適合說謊,被人看穿的感覺真的不好受。
她癟了癟嘴巴,吞吞吐吐地說,「是……被人……打了。」
最後兩個字幾乎听不到了。
藍錦城又氣又恨地剜了她一眼說,「一看就知道!還給我裝!」
夏清低著頭吐舌頭,看來以後不敢在他面前耍小聰明了,大爺姜太辣。
「哪個人才竟然敢打你?他就不怕你爸的軍隊過去把他給剿了?」藍錦城的話帶著酸酸的揶揄味。
夏清推了他一把,他竟然也能說的出這種冷笑話,雖然讓她刮目相看,可……「一點也不好笑!」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打夏司令的兒女?」他都不敢有這種念頭,是哪個不知死活的人干出來的事。
想想夏清也是家境優渥,養尊處優的女孩子,怎麼能在別人打了她一巴掌後平靜地回家,還掩飾自己的傷,可見她是不想被人看到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對傷害自己的人都能如此地容忍,她是有多善良?
「好了好了,別再拿我爸來羞我了!」她最受不了的莫過于別人提起她的時候,帶著司令兩個字,司令是爸爸,又不是她。
藍錦城伸出手觸著她的臉頰,夏清下意識地躲閃著,見他眉心一蹙,她緊忙說,不疼了,真的。
能看到他似水的眼眸里裝著的是自己的模樣,他的指尖觸模著的是她的皮膚,這樣幸福足夠淹沒任何疼痛。
「你有沒有打回去?」他問完就發現自己問了句廢話。
「北笑幫我打回去了。」她說著眼前回放著霍北笑打米音音的一幕,眉飛色舞起來。
她的身體里也有邪惡因子的,現在之所以能不恨米音音,心里沒有委屈也沒有氣憤,就是因為霍北笑那結實地一巴掌,她已經幫她心里的郁悶和憤怒全部打出去了。
藍錦城愣了愣,呆呆地看著夏清。
她嘴邊掛著最多的名字就是霍北笑,霍北笑和她逛街,霍北笑給她做飯,霍北笑幫她出氣……為什麼這些該是他做的事情全部被霍北笑做了呢?
若不是他見過霍北笑,他真的會懷疑,霍北笑是不是個男的?一直都暗戀著夏清呢?還是她真的……不,他想多了,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同姐妹。
「那人為什麼打你?」
夏清嘟嘟囔囔地說,「我也不知道。」
她沒說謊,她真的不知道米音音那個女人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為什麼要打她。
藍錦城無語地瞪著她,「那人是誰?」
「哎呀……你就別問了。」她總不能告訴他,打她的是和她們一起長大的姐妹,是搶走霍北笑男朋友的女人,是被霍北笑「勾.引」了老公的米音音吧?
女人這些陳年八卦還是不要說給男人听的好,他們根本就不理解,不懂。
只會覺得她們是吃飽撐的,不好好過日子,成天勾心斗角,她不願意讓藍錦城看到這樣的自己。
「好吧。」藍錦城聳了聳肩,也不再追問。
每個小女孩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吧,就讓她守著那片空地,也不錯。
藍錦城站起身來朝著廚房走去。
他還是不敢站起來看落地窗外面,不敢俯瞰大地,怕看著這高樓萬丈,腦子里會莫名其妙地臆想著一個身影從這里飄下去的場景。
他進來到這里是倒退進來的,而方才也是背離而去的。
夏清真埋頭組織語言想著該如何說今天早上的事情,就看見藍錦城去冰箱里拿了一顆冰涼的雞蛋過來了,頓時心頭一暖,忘記了剛剛好不容易想好的詞。
看,他明明也可以的,可以對一個人好,可以做到接受她的,只是看他願不願意了,她可以把這所有的溫柔都歸結為是她苦苦的等待和守候的結果嗎?
可以把他此刻的溫情理解為她所承受的一切換取的嗎?
可以認為他現在的柔情是因為她被人甩了一巴掌,紅腫著臉頰讓他心軟了嗎?
如果可以,她寧願一巴掌,換取他一世的溫情,如果可以,她願意。
因為他給予她的憐惜要遠遠比那一巴掌的刺痛更加深長,佔據她整顆心,全身的感官細胞。
「來,自己敷一下,我去做飯。」他站在茶幾邊朝夏清招了招手。
夏清嘴角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壞壞地盤起腿,「不要,你來幫我敷!」
她明知道他不敢過去還故意這麼欺負他,真的壞地夠可以啊。
「那,我樹三聲啊,你不趕快過來我就不做飯了。」他伸出胳膊,攤開掌心,橢圓的雞蛋在他手心顯得那麼小。
夏清忙不迭地站起來,她現在還是學藝未果,等她什麼時候出師了,她也這麼勒索他。
暫時先委屈一下自己啦,她拿過雞蛋坐在沙發上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影折回廚房,樂不可支地用雞蛋在臉上滾來滾去。
等藍錦城的菜洗好都切好的時候,夏清才記起了,他還是個病人。
「錦城,你等會兒。」他不是還咳嗽麼?別一會兒一炒菜,嗆壞他了。
「怎麼了?」藍錦城圍著圍裙出來。
「今天我來做飯。」她蹦蹦跳跳地繞到他的身後,解下圍裙的帶子,「你就站門口指揮。」
藍錦城木訥地看著她從自己身上搶走圍裙,然後像模像樣地裹在自己身上,「還真沒見過你做飯,烹飪班講地怎麼樣?」
事實上,他連她系圍裙的樣子也沒有見過。
「我才去了一次。」她站到流理台前,耳邊是那烹飪班同桌的話,油,鹽,醬,醋,花椒,生姜,蔥,蒜……嗯,齊全。
「你也該學學了。」以前每次看到她亂吃東西,他就火大,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小丫頭,讓他愧疚得要死的丫頭。
夏清揚起臉沖著他湛然一笑,點了點頭,又忽然記起什麼,「對了,我還報了駕校。」
藍錦城去幫自己倒了杯水,懷疑自己听錯了。「報駕校?」
「嗯。」她想做的事情很多,她還要學會做飯,她要學會開車,她要學會去做一個好妻子。
「學開車,你想開車啊?」他問完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夏清淡淡地嗯了一聲,「車也買好了。」
藍錦城嘴巴里的水差點噴出來,強硬地咽了下去,結果還是把自己嗆得咳了起來。
夏清不想讓他來做飯就是怕油煙嗆著他,可沒想到他喝水也能嗆著。
「咳咳咳……」藍錦城放下水杯拍了拍胸口。
她可能能干,去學做飯已經跌破他的眼鏡了,忽然又告訴他,她也要學開車,更加離譜的是她說她車買好了。
「就停在車庫。」
藍錦城的車向來都是停在樓下的,車庫要繞到小區中心,離這頓樓有段距離,停了車又要走回來,第二天又要走過去開車,他嫌麻煩,索性就停到樓下,還好位置夠大。
「真買了?」藍錦城擦了擦嘴角的水珠,認真地看著夏清。
夏清停下手里的動作,「買了啊,你不信吃完飯我帶你去試車。」
看她語氣堅定,言辭誠懇,應該是真的,看不出來這丫頭還有存款。
「誰陪你去的?」其實他心里已經有答案了,一定又是霍北笑。
「霍北笑啊。」
瞧,他一點也沒猜錯,霍北笑就是她老婆。
「誰幫你試車的?也是霍北笑?」
「不是。」夏清只是否決了藍錦城的猜測,把他推到門口,「你就站那里,別過來,我要做飯了……」我怕傷著你。
藍錦城付諸一笑,站在推拉門前頗有興致地看她做飯。
夏清剛把油倒進鍋里,藍錦城就听到客廳有音樂的聲音,像是夏清的手機在響。
「你去幫我接電話。」夏清真有點後悔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要做飯了,還好手機響了,把他支開,她也好放開手腳亂搞,免得他在,被看了笑話。
藍錦城搖搖頭轉身離開,就她那點小智商,能瞞得了他什麼?反正就那個廚房,他就放膽讓她去點火。
他看到夏清手機上閃著名字,非洲菊……
這個是誰?他思怔了一下便接了電話。
「夏清,你臉好點兒了沒有?米音音那個賤.貨真他.媽地賤……」
藍錦城趕緊打斷她的話,「我幫你叫夏清。」
太粗暴了。
真是讓他大開耳界。
藍錦城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听女生罵人一句話帶三個髒詞的。
米音音是誰?听這電話里的聲音和話,這個非洲菊應該是霍北笑,那米音音難道就是打了夏清的女人?
那就可以理解為什麼霍北笑會那麼激動,那麼氣憤了。
電話那頭的霍北笑听見藍錦城的聲音,剎那間,過電如雷擊,停止了呼吸。
早就知道藍錦城不苟言笑,拒人千里之外,夏清為了他死去活來,好不容易狀況好轉,現在被他听到她爆粗口,萬一誤會她成天給夏清灌輸一些低俗的思想可怎麼辦?誤會她沒事,萬一壞了夏清的事,那她真的是能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誰打來的?」夏清終于把所有的東西都倒進了鍋里,大喘著氣探出腦袋問他。
藍錦城如夢初醒,拿著手機過來遞給夏清,可廚房抽油煙機轟隆隆的聲音太吵,等夏清走出來接電話的時候,那邊已經沒有了聲音。
「誰打的?」夏清納悶地點開通話記錄,「這霍北笑怎麼打來電話又掛了,她剛剛說什麼了?」
藍錦城尷尬地咧了咧嘴,開溜,「我去看看菜。」
弄地夏清一頭霧水,看看藍錦城,再看看「非洲菊」,這是搞什麼?
藍錦城進廚房一看, ,她倒不至于把廚房點了,她能把一廚房給炒鍋里。
剛剛他切的菜,被夏清一股腦兒地全倒進了鍋里。
他皺著眉頭看著鍋里的大雜燴,一瞬間,一點食欲也沒有了。
就暫且不說她報烹飪班的事,就說夏清的爸爸夏水程,那手藝,就連大廚也要贊不絕口吧,他仿佛不是陸軍司令,而是廚房司令。可這夏清非但沒有遺傳到一點點的廚房細胞,連起碼地耳濡目染都沒做到。
原來她也是一個被家里寵壞的孩子啊,幸虧她性格還不錯,要是她不會做飯也不學,也不懂得自己給自己買點吃的,而是每天在他耳邊吵嚷著做飯,怕他是一點嘗試去愛她的心情都沒有。
夏清再給霍北笑回電話,她不知道去干什麼了,打了老半天都不接電話,估計是問問看她的臉有沒有好點,應該是沒什麼大事,她便把手機放一邊跟著藍錦城進了廚房。
結果藍錦城和夏清兩個人的中午飯還是叫餐吃的,吃完飯的時候已經一點多了,夏清灰溜溜地去刷碗,藍錦城則是吃了藥回臥室去睡覺了。
心情愉快的夏清關好推拉門,一邊刷碗一邊小聲地哼著歌,啦啦啦……我是刷碗的小行家,不怕水來不怕油……,收拾好凌亂不堪的廚房和餐廳,她洗了手出來,輕輕推開藍錦城的臥室,他安然地睡著,睫毛均勻細長,一看就知道,他沒有不舒服,沒有做惡夢,睡得很酣然。
她也不禁犯起困來,找了照鏡子,紅腫已經好多了,一想到米音音的應該得幾天才能消去,她就心花怒放,抱著小毛毯滾到懶人沙發上睡覺去了。昨晚上照顧他,真的有點睡眠匱乏,早上真想補眠的……真好,現在不是如願以償了?
是藍錦城先醒來的,大概是四五點的樣子,他這一覺感覺睡地很久,真的是睡到自然醒來的,出來看到夏清在客廳里呼呼入睡,把臉蛋埋在沙發的拐角,瘦弱的脊背正對著他,因為呼吸的願意,右側均勻地上下浮動。
她昨晚為了照顧他一直都沒有怎麼睡,就算睡著了,趴在床上肯定也睡不好,他還讓她去上班……是不是真的有點過分?
他是不是有點後知後覺?
那她明明困得要死,為什麼還要听他的話去上班,她是不是個笨蛋加傻瓜?
夏清醒來的時候已經六點鐘了,藍錦城就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和她回家的時候一樣,听著音樂看著書,可她醒來的時候他剛好也轉過臉來看她,仿佛,他坐在這里,耳機,書,都是虛設,他只為等她醒來而已。
當然,這是夏清的「仿佛」。
她爬起來一看時間頓時傻眼了,剛剛吃過飯洗了碗,現在又要吃飯?
「醒來了就去洗漱,晚上帶你出去吃飯。」他把視線移回到書上,沒有卸耳機。
夏清不怎麼想吃,可好想和他一起,和他出去,看日落,披晚霞,戴星輝,聞月色,如此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便是一生的幸福。
晚上九點鐘,她和藍錦城從餐廳出來,她偷偷地模著自己鼓鼓的肚子,唇齒邊還是淺淺的酒醇味,是香檳的味道,讓她回味無窮,她跟在藍錦城的身後,踩著他的影子,左邊胸口的位置,真想就這麼霸道地站進去。
藍錦城走著走著忽然停了下來,夏清猝不及防地撞到他的背上,藍錦城扭頭看著她戲謔地笑著,夏清包里的手機鈴聲劃破了這份寧靜.
萬更,困死,睡覺,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