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喬子墨就張羅著出院的事。
任東西再多,人一多再繁復的事三兩下就能解決妥當,午飯時間他們已到如漪別墅。
快過年了,按說應該在听水居那邊呆著,那里熱鬧些。但,畢竟是換了地方,菀馨不熟悉總有不便。
簡單用過午餐菀馨就去了花房,靜靜坐著,默默發呆。
如漪,如一,始終如一。當初取名如漪,便是用了這個意媲。
像是要同過去告別一般,如漪別墅煥然一新,家具、裝修、裝飾……沒一樣是熟悉的,仿佛她離開了很多年。
回來這一路,她怕,怕踏進這里,這個家。她的世界已面目全非,但是這里,所有關于甜蜜,關于幸福,關于情動的記憶,那麼清晰丫。
可是,進了屋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找不到任何與過去關聯的蛛絲馬跡。這樣,會讓人覺得,過去種種,不過夢一場,醒來夢亦散去。而她,活在了夢里。
她總是這樣,充滿矛盾,矛盾著不願放過自己。
「馨兒,走吧,進屋休息一下,睡個午覺。」海斕找來花房,拉著她的手就要離開。
「我還不累。」她拉住海斕,「陪我坐一會兒。」
「有話要說?」
「後天就是除夕,你回家去吧。我沒事,不用記掛。」
海斕有她的家庭,有她的生活。她不能太自私,讓這麼多人跟著受累。
「下逐客令,這是要趕我走啊!」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跟木嘉才新婚,三天兩頭地往我這兒跑,我……」
「不好意思就快點好起來。」
「我真的沒事了。」只不過需要些時間,需要時間。
沒有什麼是時間改變不了的。感情是,傷痛是。
臥室里,除了那盞落地燈,其他一切都是新的,可是她躺在床上,濃濃的熟悉感壓得她久未入眠。
她不安,覺得自己快要被那些鐫刻腦海的記憶淹沒。
她猛地坐起身,她要離開,離開這里,她不能繼續呆在這里。
「馨兒……怎麼了?」喬子墨急忙走到床邊。
他剛送走海斕,進來看看她睡得好不好,不料剛好看到這一幕。
「我不要呆在這里,我要去書房坐坐,以後我要睡樓上。」她說著掀開被子下床。
「你哪兒也不用去,對面的房間已經收拾出來了,我住你對面,不會來打擾你。」
她搖著頭沒說話,推開他的手,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她只是想到小書房坐一會兒,置身書海里,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可是到了小書房,一眼就看到桌上的那本書,攤開的書頁停留在上次她看到的地方。
上面寫著︰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最最簡單的文字,卻在平淡的字里行間寄托了深似海濃如墨的愛--母愛。
書房里,什麼都沒變,什麼都沒變。她看到一半的書,她用過的電腦、筆、記事本、筆筒、台燈,桌上笑靨如花的照片……
變的只是她的感覺。
明明是首讀來輕快濃情滿溢的詩,而今,字字句句都成了鋒利的刀子,又是一支支箭,齊刷刷向她飛過來。
她的小寶貝,她的四月天…別離來得這麼突然,還來不及感受他的存在,來不及看他一眼,他就那麼走了,悄悄來卻又轟轟烈烈地去,離她而去。
留給她的,除了後悔除了愧疚除了自責,別的,還剩下什麼?
時光多可憎,朝夕間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這次她沒再忍著,跌坐在地,縮在角落里,失聲痛哭。
「馨兒,地面涼。」喬子墨奔過來要抱起她,她不依。
「先起來,算我求你……」她最近暴瘦,比以前還輕。可這所有的一切壓得他沒有絲毫力氣。
只要她不樂意,他就將她抱不起來。
他想著等從听水居回來,要給她和孩子一個嶄新的環境,所以,換了所有家具,屋里該修整的地方也做了修整,不料……而他偏偏忘了這里。
她一出事,他就忘了還有這麼一些事。
那天騙她回來,午睡後他們就在小書房呆著,她纏著他,要他給她念詩。念到這一首,停在這一首……
那時她有多興奮,他又是多歡喜。
可現在,過往的一幕幕,說不盡數不清的甜蜜,都泛著苦。苦澀蔓延心底,他們,誰也安慰不了誰。
如今,她成了受傷的刺蝟,拒絕他靠近的同時也把他當做刺蝟。不靠近她,他心疼。靠近了,她疼他也疼。
喬子墨也坐在了地上,強拉著將她摟在懷里。想給她可以倚靠的臂彎,溫暖的胸膛。
哭著哭著,人也哭累了,漸漸地哭聲只剩嘶啞的嗚咽。菀馨回了神,發現被喬子墨圈在懷里,說什麼也不讓他摟著,掙扎著站起來。先前太激動,又站得急,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不要你管。」
「我偏要管。」喬子墨說著彎下腰將她抱在懷里,「嬌弱的薔薇花,有時真想一根根拔掉你的刺。」
「放手,你放我下來。」
「別動!」喬子墨停下腳步,瞪了她一眼,「再恨我,再怨我,也要等身子養好了,才能有力氣去恨去怨。」
菀馨沒再說話。她不恨他,一點都不恨,她只恨自己。
?
林嫂回老家過年去了,劉姨本想留下,最後在菀馨的再三保證下才于昨天下午坐上南去的車。
顧妍不敢自己一人睡覺,吵著非要同菀馨睡,菀馨本就睡眠質量不佳,身邊突然多出來個小人兒,折騰到後半夜才睡去。
一覺醒來,外面飄起了雪花,去到外面才發現已是中午光景。
張叔正貼春聯,顧妍樂呵呵地踏著雪跟在張叔身後,瞥到她,小丫頭忙招手叫她過去。
春聯上那些蒼勁有力的字,都出自張叔之手。筆墨揮灑間,一幀好字便已呈現在你面前。
貼完所有春聯,喬子墨剛好來叫他們吃飯。瞥到他來不及摘下的圍裙,菀馨有兩秒的失神。
劉姨林嫂都不在,總有人做飯的。
飯桌上,顧妍又犯挑食的毛病,嫌喬子墨做的菜過于清淡,過于素,幾小口之後就說不吃了。
「不吃就餓著,我可不像你媽媽,整天慣著你。」
喬子墨沉下臉,唬的小丫頭又拿起筷子,扁了扁嘴委屈地看向菀馨。
「挑食的不是乖孩子。來,每樣菜都吃一點,看著清淡了些,但吃起來可香了,營養又健康。」菀馨說著給小丫頭夾菜,「酸酸辣辣的東西刺激胃,吃多了傷了胃那可不是好玩的,妍妍不是最怕疼了嗎?」
「好吧!」顧妍嘟起小嘴,「姐姐,我要吃番茄炒蛋,雞蛋多一點。」
「不準挑食~」喬子墨故意拉長了音調。
「姐姐,表哥他,明明是他挑食,只吃番茄炒蛋,還好意思說我。」
菀馨早發現了喬子墨一直吃著番茄炒蛋,她避免著不去吃那道菜,不去回憶那些往昔。
此刻被顧妍這麼說出來,只覺得碗里的菜都泛著酸,獨屬于番茄的酸,酸里泛著獨屬番茄的香。
「好了,好了,食莫言,小妍快吃飯。」
菀馨拿著小勺要給顧妍夾雞蛋,不料,手上沒拿穩,小瓷勺直接落入紅黃綠相間,誘人香味裊裊渺渺的一道菜里。
她尬尷收回手,那道菜在喬子墨跟前,離她確實有點遠。
喬子墨笑了笑,拿起勺舀了一大塊番茄放在顧妍碗里,然後起身給菀馨也舀了一勺。
菀馨低頭吃飯,躲避若有似無落在身上的目光。
晚上依舊是喬子墨做飯,菜色清淡如昔,但有年夜飯應有的樣子。
飯後顧妍纏著菀馨,要去玫瑰廣場看煙花。菀馨穿好衣服出來外面,卻只見著立在車邊的喬子墨。
「張叔帶妍妍先過去了。」
他說著替她拉開車門,兩人座的,菀馨沒選擇只得上了車。一路無話,車上流淌著指尖跳躍下的音符,動人旋律縈繞在有限空間里,令人著迷。
小時候沒有親自來看過,但總听人說玫瑰廣場上的煙花最美。
而今,有幸體味大家口口相傳的最美,卻發現,煙花還是煙花,美的不過這樣溫馨歡悅的氣氛。
而所謂的美,情景交融的美,同一人不同種心境下會有不一樣的感覺,更何況不一樣的人。
這里,在場的,來欣賞夜空中煙花綻放的美的,不在少數,但,菀馨相信,也有人同他們一樣,只想置身于大家的歡樂里,好讓悲傷不那麼孤單,為些許冷清的快樂加溫。
當人群漸漸散去,當歡笑沒了影,深邃的夜再一次展現出它的冷情。
菀馨依舊靠著喬子墨,靠在他懷里。其實是怕極了冷,怕極淒清,這一刻就想這麼依偎著他,汲取溫暖。
夜空里又一輪煙花燃放,這次,沒有變化無窮的花樣,只一顆心的形狀,單一而反復。
放到愛情里,這樣的單一反復,是專一,是纏綿,是情深。
她閉上眼,突然不敢看下去。喬子墨的聲音就在這時響起。
「玫瑰廣場是爸為姨媽修建的。為了紀念那一段被人扼殺,卻已深入骨髓的愛情。」語氣里沒有悲喜。
菀馨想轉身,卻被他摟得更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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